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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齐公子的悲哀

  “老孟,我……我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电话中,白絮的声音很紧张,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今天来讲课的特务,我认识,他就是化名许振东的许忠义。”

  “那他认出你了吗?”

  “幸好是在礼堂,人比较多,他没有发现我。”白絮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话筒里传出的,都是那粗粗的呼气声。

  “好,我知道了,你马上到二号地点等我。”

  白絮发现了许忠义,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老孟也没指望二人能永远处在两颗星球上。但是,上级并没有通知他可以向小丫头交代实情,因此有关许忠义的真实身份,他就必须要永久地隐瞒下去。

  不过,想要隐瞒事实就得编谎,老孟不忍心欺骗小丫头,可在工作和个人情感面前,他只能做出无奈地选择。

  用两个甚至更多的谎言来维系一个谎言的真实性,这对于老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希望你能马上休学。”见面后,老孟塞给小丫头一张诊断书,“到时候你把它交给老师,就说你得了急性肾盂肾炎。”

  “可我刚检查过身体呀?除了脸上起痘痘,一点毛病都没有!”

  一张两块大洋买来的诊断书,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老孟瞧着那鲜红的医生印章,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老孟,我该怎么办?明天他就到我们班讲课了,我……我……”小丫头几乎六神无主了,双手反复地交织拧动,不停地发出颤抖。

  地下工作不是谁都能干的,那些面对危机还能镇定自若的情报员,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像小丫头这等半路出家的门外汉,如果没有极特殊的原因,她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白絮同志,我希望你能保持镇静,这是党对你的考验。”老孟知道再劝也是无效,因此,他只能拿出杀手锏,“你就当不认识他,要从容去面对他。”

  “可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一定能!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镇静,不承认自己是小丫头就行!至于其他的,组织上会替你解决。”

  “小丫头?”白絮瞥瞥嘴,“老孟,你怎么总给我起外号?难听死了,我有那么小么?”

  这是跟着许忠义叫顺嘴了,老孟心中窃笑不止。

  既然组织可以帮助她解决,小丫头心里也总算是平静了许多。对于那个许忠义,她和顾雨菲在感觉上有着本质区别。顾雨菲是动不动就把许忠义当成店小二,而小丫头呢?则始终把他当作自己的学生。老师是怎样期盼学生,她就是怎样期盼许忠义。然而,自己的学生突然成了书法大家,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几个月前这家伙还是个文盲,那手臭字写起字来,也不过是稍微带点“六畜兴旺”,和他上午在会场即兴手书的“银钩铁划”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果不是相信“文如其人”,小丫头都有可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伙夫许振东?

  “这家伙太能装洋蒜了!”小丫头愤愤地想道,“原来他一直都在欺骗我!哼哼!我诅咒你三天没水喝!”小拳头忍不住捏了捏。不知不觉中,小丫头又懊悔起自己警觉性不高,给组织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对不起党的培养,”忧伤地叹口气,小丫头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我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向组织表明自己的忠诚!坚决除掉许忠义这个大坏蛋!”

  怎么除掉许忠义,小丫头已经想好了。她决定在被捕后,一口咬定许忠义是****派来的奸细,也是个地地道道乘十倍的双料间谍。就算咬不死他,也要叫他在国民党的小圈子内,绝对不会有个好日子过。

  现在的问题是越来越复杂了,小丫头那视死如归的决心,完全出乎了老孟和许忠义的意料。祸起萧墙,往往也就在这一瞬之间。

  “许忠义有问题!”看过手下的报告后,齐公子脑海中闪出了一丝忧虑,“一个很有战斗力的小组,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他给拉拢腐蚀了?唉!干得这么干净彻底,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派来的?”

  后世的文艺作品中,凡是国民党特务,都会拉拢腐蚀一些共产党干部。这种现象在建国后,似乎快成了一个不变的铁律。但建国之前呢?难道共产党的情报人员,就不会腐败国民党的官僚体系么?

  许忠义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东北刚刚光复,正处于政清人和的新局面。他现在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将来是好是坏,全靠环境的熏陶。很可惜,这个婴儿遇人不淑,交上个心存歹念的坏朋友。”齐公子是越想越气,他恨不得找到许忠义,一枪把他给毙了。不过许忠义目前已今非昔比了,以往那任人踩踏的“店小二”,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沈阳地方上的副专员了。

  因为他能弄到钱,因为陈明、于秀凝夫妇离不开他,因为沈阳城内大小特务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过活,所以还没有站稳脚跟的齐公子,眼下还动他不得。除非能弄到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有力证据,否则想力挽狂澜扳倒他,那也就是个充满色彩的神话传说而已。

  “我早说过,像许忠义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给他任何爬起来的机会。不然那就是误党误国了。唉……”齐公子犯愁了,越想越愁。

  许忠义好似一颗恶性的肿瘤,他的毒性正在党国健康的躯体中悄悄侵蚀着,一旦散布开来,后果即将不堪设想。每每想起这些,齐公子总是忍不住暗自流泪。他就像一个很优秀的外科医生,可再好的外科医生,面对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最终不还是束手无策么?

  “长官,您的官邸已经找好了,这是许副专员托人送来的钥匙。”一名手下将信封交给齐公子,没想到齐公子连看也不看,便远远丢进了垃圾箱。

  “以后他再送东西,就像我这样丢掉!”

  “是……”手下看看那信封,欲言又止,脸上闪现着说不出的表情。那不是一枚普通的信封,里面除了钥匙,还有一千元崭新的美金。根据《布雷顿森林协定》,美元是与黄金直接挂钩的国际货币,每35美元可以兑换31.1035克黄金。因此,一千美金就相当于889克黄金。齐公子随手便丢掉了一斤七两重的黄金,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些心疼。

  齐公子没有入住那奢华的日本小洋楼。他找到一处即经济又实惠的简陋小院,这才算正式安顿了下来。入住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雨菲,并希望顾小姐也能像他这样,做一个国民政府廉洁奉公的好官员。

  可顾雨菲受不了那个苦。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千金小姐,睡睡席梦思还可以,你让她自己煮饭烧炕,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共产党的官可以吃糠咽菜,为什么我们的同志就不能自律其身?”这是个很复杂的政治问题,三两句话根本无法说清。齐公子的悲哀,也正是那个年代某些国民党员的悲哀。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家庭,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年代。

  顾雨菲和齐公子是青梅竹马的姨表亲,两个人一块长大,一块上学,并先后选择了同一份职业。不明内情的外人,总认为他们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实则不然,齐、顾两家都反对近亲结婚,而齐公子,也仅仅把顾雨菲看成是自己的好妹妹。

  妹妹不听话,哥哥自然就头痛。所以,他决定把顾雨菲叫来,好好给她上一堂政治课。但可惜的是,顾小姐乞盼许忠义的“情书”,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了。

  现如今在重庆的古玩市场,许忠义一张赝品帖,都能卖出个很不错的价码。因此顾雨菲相信许忠义的财富,都是由他的字画得来的

  可她的的确确是误会了许忠义,写字那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如果真要以此为生,说不定他的字画也就不值钱了。所谓物以希为贵,这个道理,人家老许比谁都懂。

  第二天一早,顾雨菲辗转托付于秀凝,给许忠义带了个口信。她要请许忠义吃顿便饭,算是谢谢他对自己来沈后的盛情款待。

  许忠义一本正经地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于秀凝摇摇头:“你必须得去!”

  “可我没时间哪?”

  “那你就创造时间!”

  “姐!咱可不兴开玩笑,你应该知道,我这部门是全沈阳最繁忙的部门。”

  “再忙你也得去!”于秀凝也没跟他客气,凌厉的语气和下军令有得一拼,“你未娶,她未嫁,姐姐得趁这节骨眼,给你说门儿好亲事。所以你必须得去,这是命令!”

  “不是……我的好姐姐呀!这才哪跟哪你就给我说亲?我和她顾小姐不合适!在重庆的时候,就因为我向她表示过好感,结果呢,被人家给啐了一脸唾沫,喏喏!你看看!”指指自己的脸,许忠义苦笑着解释,“直到现在,这口水还没干呢!”

  于秀凝哈哈大笑,可笑过之后,她果断地摇摇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忠义啊!你应该相信老姐姐的这双眼睛,只要是你的东西,那就肯定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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