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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文章预言

  顾雨菲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报告说沈阳城现在已是棺椁告罄,问他骨灰盒行不行?

  老许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勉强接受了现实。骨灰盒就骨灰盒吧,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再说了,捧着这个也方便,一个顾雨菲就能搞定,不然还得雇人去抬棺,实在是太麻烦。

  做好一切安排后,许忠义要通了毛人凤的电话,可还没等说上几句,毛人凤就告诫他:齐公子的事最好还是少管。说起这齐公子,毛人凤也是一肚子火气。你说你本职工作不干,跑去掺和人家军队的事情干嘛?为人民服务,这是你一个大特务应尽的义务么?嗯?你是吃老百姓的饭,还是吃国家的饭?

  许忠义回赠毛人凤:为民就是为国。不料毛人凤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说全国上下的老百姓,现在正反对党国呢,你为老百姓服务,那还叫为国吗?想了想,他又觉着自己的话有些不对,便连忙叮嘱许忠义,要把刚才的话当作没听见,最好是没给他打过电话。紧接着,还未等老许反应过来,毛人凤就“喀哒”一声,把电话给急匆匆地挂断了。

  “这什么人哪?”举着话筒,老许摇摇头,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跟毛人凤请命,看来是行不通了,这家伙比泥鳅还滑,一见风头不对,就马上缩着脖子钻进淤泥独善其身去了,请他来帮忙,那还不如不请让人省心。“怎么办呢?难道说,我真要和蒋总裁直接对话么?”

  他正在左右为难,可就在这时,接到顾雨菲通报后的老杨,托廖文韬给他带来了上级的最新指示。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几个字:全力营救齐公子。

  “哎?我没看错吧?组织想救他,这不是开玩笑吧?”老许一头雾水了,甚至他都考虑廖文韬是不是在假传圣命?

  “没错的,老杨说了,上级首长看过齐公子的计划后,讲了一句话:国民党几百万军队的战斗力,同齐公子的这份计划根本就没法比。”

  “没说别的?”

  “没有,反正就是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齐公子,只有把他保住了,才有可能把计划搞到手。”

  这回老许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冲着计划去的。“可他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郑介民和蒋太子都怕受他牵连,你说该怎么办吧?”

  “老杨说不是还有蒋宋美龄吗?别人不能跟蒋介石直接对话,可她能啊?你跟她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吗?”

  不愧是组织,连这一点都给想到了。的确,蒋宋美龄是对许忠义有好感,可那也仅是好感而已,能不能站出来为他说话,这还要两说。

  就在许忠义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从狱中再次传来了消息。身陷囹圄的齐公子,现在仍不知道安分,居然打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准备提笔著书立传了。

  “他要写书?”老许惊讶万分,心说你一个特务,连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整这时髦干啥?你想著书立传,那写什么呀?写你怎么挖空心思害人?这谁敢给你出版哪?

  但惊讶归惊讶,等到从赵致那里看到文稿后,老许立刻变成肃然起敬,再也不敢小瞧这个老对手了。

  齐公子的著述,是围绕着未来中国的发展,而进行的战略分析。在这篇分析中,他大胆预测了中共将会夺取全国政权,并将中共夺取政权后所面临的问题,进行了一一剖析。

  首先,中共夺取政权后,必然会为实现其党纲的奋斗目标而改革。既然中共宣称自己是无产阶级政党,那么必定会取缔资本私营。但中国的现状是民族工商业并不发达,日后中国的发展,也只能是依靠工商业,非但不能取缔,反而还要大力扶持。如果中共逆潮流而动,势必会造成国力停滞不前,民生艰苦。这对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断言:在中国实行纯粹的共产主义,这是完全走不通的,希望中共能够慎重考虑,以免误国误民。

  其次,他根据以往历朝历代打江山坐天下的特点,推断中共很有可能会实行一党专政。凡是“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必定会惧怕其它“枪杆子”夺走政权。在中国历史上,为防止造反地频繁发生,明朝实行的是“厂卫制度”,而清朝则是大兴“文字狱”。中华民国的中统、军统很类似于“厂卫制度”*,所以中共的政权,弄不好便是“文字狱”天下。这两者间虽然没有必要的联系,但历史往往是惊人地相似。专制政权想要扼杀民主自由的言论,“文字狱”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

  老许看得是汗流浃背,不管齐公子的预言能否成为现实,可他说得是有板有眼,由不得你不信。“这家伙太有才了!”老许暗暗想道,“要照他这么胡扯,那我不成引清军入关的吴三桂了吗?”照照镜子,无论怎么瞧,他也没找自己跟汉奸有着共同点。“不行啊,如果让他这篇文章流传于世,那肯定会贻祸无穷的。”正想把它扯掉,谁知转念一想,他又乖乖放弃了,“哎?我要是毁掉它,这和阻塞言路的‘文字狱’还有区别吗?难道说……他的文章就是专门针对我写的?”还真有这个可能。事实上,齐公子同共产党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真要说有,那也仅局限于他和顾雨菲之间的私情。因此,齐公子也犯不着替共产党的政权操心,能留下这篇文章,估计十有八九是想向许忠义暗示些什么。

  “他想暗示我什么呢?”老许皱着眉,陷入了苦思。

  “他想告诉你早点离开共产党,以免为虎作伥误国害民,在青史上留下骂名。只不过说得比较隐晦,先让你在潜意识里赞同他的观点,然后再引起你对信仰的质疑。”要说了解齐公子,“店小二”就比不上顾美人了,人家从小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所以齐公子的那点心思,是怎么也瞒不过他表妹的。

  “他很阴险哪!”老许感慨了,“通过潜移默化的手段,让一个共产党员丧失信仰,我得怎么评价他这种手段呢?该用个什么名词来定义呢?”

  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后人吧,不过呢,齐公子这篇文章在许忠义看来是一种效果,辗转交到南京后,对国民党上层又产生了不同的作用。

  有人说,齐公子这是在为共匪拟定国策摇旗呐喊,实属大逆不道。还有人说齐公子信口雌黄,通篇悖论不足为信,唯茶余饭后略增一笑耳。但有一个人读罢文章后,却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当中,这个人就是蒋中正蒋公。

  文章是由夫人蒋宋美龄呈交给他的,一开始,蒋公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夫人的美意不好推辞,这才勉强看了几眼。结果不看则已,一看便是触目惊心。

  “这个人用于做情报,实属大材小用了。”事后,蒋公对夫人说,“他是治国之太岳,勘乱之伯涵*。只可惜,我没有及早发现他。”

  听到这句话,蒋夫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踏实了。可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她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达令,这个人年轻气盛不识收敛,你给他的考评是不是过高了?”

  “不!”摇摇头,蒋公信心十足地答道,“一个能把共党前景看得如此透彻之人,照样也能通晓党国未来之命数。总之,这个人如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共产党。”

  中华民国不是没有能人,但问题是,善于治国的人才实在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还都跟着共产党去革党国的命了。所以这样一来,蒋中正就对这个齐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封电报从南京送抵沈阳,刚刚破译出来,行营二处副处长张树勋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监狱,亲自会晤了齐公子。

  “有人要我问你,对民国未来有何主见?”张树勋正襟危坐,神情如临大敌。

  “退台湾,保平安,观其变,收人心。”十二个字,齐公子答得是行云流水。

  “退台湾?难道……你认为大陆会守不住么?”

  眯眯一笑,齐公子微微颔首。他倒是挺从容,可张树勋却坐不住了,脸色阴晴变幻。

  “倘若总裁能及时撤出东北部队,还有半壁河山可守。不然……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这怎么能当你没说呢?不行啊!你得说呀!这关乎我党未来之命运。”后面那句话,不是张树勋自己加上的,想知道答案的人,其实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因为临行之前,上司曾嘱咐他,倘若齐公子能看出国府有经营台湾之意,那就让他说下去,否则还是趁早打住,让他继续坐牢等待上刑场吧!

  “退台湾,是指从现在开始,要做好退守台湾的准备。一旦真是到了退守台湾的尴尬境地,那么往下就不要急于反攻,而是先站稳脚跟徐图发展,收拢人心之后再等待时机。这个时机有可能是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但我相信终有一日,共产党定会被他们的腐败搅得民心尽失。到那时,才是‘三民主义’真正重现中华之日。”为什么不能急于反攻,齐公子也给点明了其中道理。用一隅之地去对抗数十倍于己的大陆,这不是闹着玩的,当年的郑氏家族都没能得手,就更不用说内忧外患的中华民国了。

  张树勋冷汗直流,他不知道自己回去后该如何回复。党国大多数人都在叫嚣进攻,可齐公子却偏偏主张防守,这听上去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总裁不该心急啊!唉……”齐公子叹道,“倘若能等个十年八年,以共匪首脑的治国方式,必然会引发百姓流离、民怨鼎沸。国军若能趁此高举‘奉天伐罪’之义旗,其功效不但事半功倍,而且与今日时局相比,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唉!可惜啊!可惜!大好局面,白白拱手让人了。”

  张树勋这冷汗,算是长流不止了。他没想到齐公子不但敢说,而且还把矛头直接指向了蒋中正。像这种人,已不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了,按照前清的规矩,就该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怪不得他敢擅自更改军事行动,嗯!这根源我算是找到了。”张树勋弱弱地想道。

  *中华民国同前明政权在很多地方都很相像。同样实行“厂卫制度”,同样是以造异族的反起家,就连中山先生的革命口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跟朱元璋的《奉天北伐讨元檄文》也很相像,只不过后者是“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总之,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归纳,笔者在此就不过多赘述了。

  *明末首辅张居正,号太岳。清末两江总督曾国藩,字伯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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