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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许齐争论

  齐公子一报出自己是天子门生,许忠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你不早不晚非要在这个时候拉关系,目的是什么,那还用想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与齐公子不同的是,许忠义并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他出生于市井小民,完全是靠着个人努力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因此若想靠资历同齐公子周旋,很显然,这是极为不明智的,其结果必然会适得其反一败涂地。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君子言义,小人言利。你齐公子总把国家和民族大义挂在嘴边,算是占据了道德上的优势,所以没办法了,那我就言利吧,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小人。”因此,当老蒋问到他的情况时,许忠义双手下垂,毕恭毕敬地答道,“职出身于浙江乡下农家,祖上世代以耕织为业。”民国时期,下属在拜会上司时,已经取消了“卑职”这一称谓,一律改用“职”。但话又说回来,他不得不选用这个称谓,那也是实在找不出能与老蒋拉近关系的好办法了。总不能像齐公子一样,称自己是“学生”吧?乱攀关系,老蒋是会生气的,后果极其严重。

  果然,当蒋中正听到他的称谓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不过随后又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原来你也是浙江人?”

  许忠义灵机一动,心说你只要承认我是老乡,那就好办多了。有了这层关系,就不用再忌讳齐公子的特殊身份了。

  接下来,老蒋便开始询问二位对当前东北时局的看法。齐公子先声夺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兵发辽西实乃不智之举,万一不能解围,既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另外,自从辽西走廊被切断以后,锦州已失去了战略要地的意义。孤城一座,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与其浪费人力物力,不如把重点放在沈阳、长春两地,在战略上寻求主动。

  一听这话,许忠义马上问道:“齐副座,锦州您不打算要了吗?没有了辽西走廊作依托,那沈阳和长春怎么办?两地数十万国军,你准备送给共军吗?”

  “退守营口。我收到可靠情报,沈阳、辽中、盘锦至营口一线,共军防范空虚,我军正好可以趁此时机打通渤海的出海口。另外,华北方面也可以策应锦州,从锦州到锦西之间一马平川,非常适合机械化大兵团的展开,唯一的麻烦就在塔山,其地形狭窄,象个葫芦口。但大军想突破这一要地,应该不是困难吧?”

  蒋中正的眼睛,不由自主盯上了沙盘的塔山。据情报显示:塔山位于锦西与锦州之间,是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这里东临渤海,西接白台山,山与海之间最狭窄地段仅有十二公里宽。北宁路从村东侧穿过,山海关至沈阳的公路也与铁路并行。村子周边地势平坦低洼,村西通向高桥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地;东边靠着渤海湾的山包就是打渔山岛,涨潮的时候是岛,退潮的时候与海岸连成一片滩涂。从海边往西,地势逐渐抬高,形成约两百米高的白台山,是唯一的一座防御制高点。

  “要是突破不了塔山呢?”许忠义也不甘示弱,他在打鱼山岛、塔山、白台山上圈了圈,说道:“我先在这里构筑大量的防御工事,兵力不用多,几个师就够了,不服你就进攻,看我怎么把你挡回去!”

  这是公然叫板了,而且还是当着蒋中正的面。齐公子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要论打仗,堂堂中央军校的毕业生,能被你一个小商小贩给吓倒吗?你想实战演练?可以,那咱就来吧,谁怕谁呀?

  “战前,我先进行炮火准备,破坏你表面阵地……”齐公子话音未落,许忠义一摆手,叫停了。

  “就算你能破坏我表面工事,但地堡、铁丝网,你怎么办?只要一延缓你步兵的突破速度,守军即可依托残破的工事进行抵抗。还有,难道你有炮火,共军没有吗?他们的炮兵不比你少啊?如果别的不打,专打你二梯队的集结地域。你进攻部队没有了后续支援,我看你这冲锋能坚持多久?行!就算让你占领了阵地,可你立得住脚么?敌军一个不要命的反冲锋,就能让你哪来回哪去!哎对了,不要命是共军的专长,生死攸关,他们很可能会这么干的。”

  许忠义的话,令齐公子大为恼火,一来,他不习惯对方说话的口气,(也不知道这“店小二”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在总裁面前没大没小?)二来……人家说得的确是在理嘛!令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那我加强炮火配备以及海空军火力支援。海空优势,共军他没有吧?我会借助优势持续进攻,令各部队组成梯队敢死队,兵退杀兵,将退斩将,我就不信他们敢不卖力气!”

  “齐副座,你这方法没用,别忘了塔山周边是地势狭窄一马平川。派敢死队进攻狭窄地形,这势必会造成兵力密集过于集中,再加上无遮无拦,你不是给共军当活靶子么?难道……你想拿国军士兵跟共军子弹?看看是人多还是子弹多?”

  齐公子气坏了,他很不习惯许忠义那半挖苦式的话语,可当着总裁的面,一时又不好发作,就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一忍再忍,千万不可失态,以免因小失大坏了事。但许忠义是明显看穿了他的用意:“你不是不生气吗?那我就变着法儿地让你生气,只要你一失态,被老蒋撵了出去,再想进言也就没机会了,这样一来,呵呵!我就达到了目的。嗯!咱是战略上藐视敌人,姓齐的,我就藐视你了。”

  这“店小二”可是够坏的。

  “我人数占优!”齐公子很不服气,“我可以集中兵力对塔山村、铁路桥头堡和白台山进行连番攻击。另外我还可以从华北、山东调集战车部队进行支援。共军他也是血肉之躯,血肉之躯能抵挡得住战车吗?波兰骑兵倒是很厉害,可你看看他们用马刀对抗德国装甲部队的下场,这还用我再解释吗?”

  老蒋点点头,他把目光又对准了许忠义。

  老许冲齐公子勾勾手,不冷不热地问了句:“齐副座,像你这般进攻,打算用多长时间拿下塔山?”

  “快则数个小时,慢则一天。”

  “哦……那你这数个小时包括使用战车吗?”

  “包括。”

  “可你怎么把华北、山东的战车部队,在数小时之内调集到辽西呢?”

  “呃……这个……”齐公子语塞了。还甭说,老许这个提议,他还真是没有留意,可许忠义偏偏就抓住了他这个疏忽。

  “你从华北、山东调集战车到前线,最快也要十天的时间,倘若再赶上交通不便什么的,两周内能到达,那就算是兵贵神速了。我问你,你当共军其他主力部队都是吃素的吗?这两周之内,人家攻克锦州之后,不会给你来个反包围么?到时候你被内外夹攻,这十几万大军还怎么跑?”

  此言一出,不仅齐公子是目瞪口呆,就连老蒋也开始冒汗了。如果事实要像许忠义所预料的那般,恐怕辽西会战的后果,真就是不堪设想了。

  “鉴于锦州是沟通关内、关外的战略要道,因此要想固守东北,减轻华北、华东的压力,就必须保证锦州不能有失。”老许眯眯一笑,又道,“所以派遣西进兵团是完全必要的。东西对进,用西进兵团来钳制共军主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解除锦州之围,我们就增加了胜算。”他这招挺阴险,是用“锦州”这个大诱饵,牢牢拴住了蒋中正。事实上,齐公子也没看好锦州,他只不过是想放弃锦州,来保全沈阳和长春那几十万精锐部队而已。

  听罢二人的对话,老蒋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他起身离座,仔细看看面前这二人,忍不住说了句“后生可畏”。老蒋称赞他们,这是有根据的,因为许忠义同齐公子争论的内容,也正是国防部刚刚出台的作战想定。这二位能把国防部的构思一五一十地演练出来,其本身的能力,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校长不可!”齐公子一着急,张口劝道,“第9兵团绝对不能派往辽西,当心有去无回呀!”他这一嗓子喊得挺高,把老蒋给生生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得失礼,齐公子迈步上前快速阐述起自己的观点,“不知校长想过没有,第9兵团一旦进攻受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齐副座!请你注意自己的口气!有这么跟总裁说话的吗?”老许狠狠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要维护领袖形象的高姿态。不料老蒋一摆手,悄然打断了他,随后冲齐公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接着往下说。

  “哎!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嫡系呢?这要换做旁人,早就被撤职了…….”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老许心中一阵气苦。可也没办法,谁叫他不是黄埔系出身呢?假如他有齐公子这履历,也不至于被人当作弄臣来对待不是?但话又说回来,能考上中央军校那就不是他“店小二”了,想从军统特训班毕业都这么费劲,更不用说军事院校了,那种高强度的体力活,只能把他给逼得寻死上吊。

  稍微稳定一下情绪,齐公子娓娓说道:“校长,从沈阳到锦州,只有黑山、大虎山一线是平川,其余各地均为沼泽和丘陵。所以我断定,共军必会在黑山、大虎山设伏拦截第9兵团。倘若久攻不下,校长,第9兵团可就插翅难飞啦!那可都是党国的精锐啊!”

  老蒋解释说:“如果久攻不下,他们还可以退守沈阳、营口,何来插翅难飞这一说?”

  “校长,共军只要派兵扼守住台安、新民,第9兵团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这个“瓮中之鳖”用得欠考虑,所以蒋中正听完之后,神色是极其不悦。与此同时,许忠义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蒋的失误。这个失误,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沈阳、营口”。假如果真出现像齐公子所说的那种情况,那你是打算让第9兵团撤回沈阳,还是想让他们退守营口呢?沈阳和营口是两个方向,地理位置不同,战略意义就不一样。作为一名大军统帅,你总不至于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吧?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心里也没个具体安排,由此可见,第9兵团的确是凶多吉少了。

  “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挥挥手,惆怅不堪的老蒋打算送客了。对此,许忠义倒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他阻挠齐公子翻案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但齐公子不同,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扭转战局的机会。所以一冲动,便不管不顾地跪倒在老蒋面前,声泪俱下喊道:“校长!不能啊!这会葬送党国的前途啊!请您慎重考虑学生的建议,还是派第9兵团兵发长春吧!”

  “下去!”蒋中正冷哼一声,不耐烦地一甩袍袖。

  “校长!”

  几个侍卫冲上前,欲劝说齐公子离开,不料他一头扑倒在蒋中正脚下,抱住对方脚踝苦苦哀求,“校长,古人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我方现在是进退失策,万万不能再执迷不悟啊!”

  “下去!”

  随着蒋中正一声暴喝,几个侍卫拽住齐公子就往外拖。被摔出门外的那一刻,万念俱灰的齐公子,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民国啊民国!完啦!完啦……”被人扶起来之后,他含泪遥望一眼中山广场,看看纪念碑上“国家至上,民族至上”那八个大字,对手下泣不成声地说道:“我……我死之后,你……你们就挖了我的眼珠,把它放在这块碑上,我……我要亲眼看着共军是怎样进城!民国是如何地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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