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国拆弹部队第六章（３）

　　作战指挥室里，陈司令员的眉头蹙成了一道山峰，他的面前摊着一堆照片。这是之前搜索小组根据林峰提供的坐标位置，在狼山入口处附近发现的情况。

　　那是一个精心装饰成鸟窝的一个窝棚，搭建在几米高的树枝上，里面铺着块防雨的军毯，零星堆放着野外生存需要的食品、物品，还有汽油和子弹。显然是黎江在进去狼山之前的居住的地方。

　　根据窝棚里的种种迹象，黎江一定在那里潜伏了不少时间，他是在等一个替死鬼，最后，他果然等到了误撞进山的苏荷。

　　“据林峰说，那个国民党军遗留下的军械仓库里都是些老旧的物资，且绝大部分已经报废。应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参谋对陈司令说。

　　陈司令没有说话，这是自上次狼山战役之后，我军第一次进入狼山。想到此，他的耳朵旁似乎又想起了隆隆雷声，眼前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场壮烈的战役。

　　那是总攻前的晚上，简陋的战地指挥部里，时任侦察大队长的陈司令员尚年轻，他和师长、参谋站在沙盘前讨论战势。

　　根据侦察得知，敌人刚刚增加了兵力部署，敌炮兵占领了长形高地，我军前沿阵地正面临着威胁。

　　陈大队长提出了一个建议，炮兵阵地后面，一定是敌人的指挥部，如果我军从野狼谷穿过，绕到敌军的后方，就能出其不备地给他们一个连锅端。

　　“可是，这野狼谷里面遗留着解放战争时埋下的很多地雷啊，而且，还有现在敌人布下的新雷阵，况且那里都是原始森林，连张地图都没有……”师长忧心忡忡。

　　“不怕，咱有飞鹰！”陈大队长坚定的说。

　　很快，飞鹰大队领命而去，队长令狐耀南带领手下几十名战士，要为总攻扫平道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指挥所里，师长看看表，离总攻还不到10分钟，他有些焦急。

　　“飞鹰大队走到哪儿了？”参谋忍不住问陈大队长，马上要总攻了，主力部队都在等待他们开的路，可现在……

　　陈大队长回答不出来，他在心里请求着，再给飞鹰大队一点时间，再给他们一点儿时间……

　　时针指向了早晨7点57分，无线电忽然发出嘶拉嘶拉的声响，接着传来飞鹰大队通讯员的声音：“报告……这里，雷场太复杂……根本无法清除。我们滚雷了……开路，让主力前进，我们先走一步……

　　接着又是一阵巨大的电流声，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陈大队长即刻面如死灰。

　　开始总攻！师长发出命令。

　　许久，陈司令员才从当年的回忆里拔出思绪，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参谋等人，缓缓说道：“狼山一役，死了五百多口子，飞鹰大队进野狼谷，撂下八十六条人命，连尸首都没搬出来，只留下两个脑袋。

　　说着，他的脸上写满不堪回首，尽管那场仗我们打赢了，可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这次扫雷，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凝神间，陈司令员想起一件事情，便问旁边的团长：“听说这次，小林子下山了？”

　　“是的，这次搜救全靠有他呀。这次也顺便让他去军区医院检查下身体。”

　　陈司令员兴奋起来，他马上决定今天要和林峰一起吃晚饭，而且是在他家吃。

　　林峰接到通知，从医院往家属区赶，一路上的热闹让他很不适应，别人也像是看一个外星人似的瞅着他，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深山老林中去，只有那里，可以让他畅快而自由的呼吸。

　　林峰在大院里转悠着找陈司令员的家，想到陈司令员，他的脑海里忽然闪出陈司令员当年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稚嫩青涩的毛头小子，陈司令员已经是侦察大队的大队长了。狼山战役过后，这一晃多少年了……

　　狼山战役……狼山战役……林峰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在队长令狐耀南的带领下为主攻踏平道路，不时有雷被排出，也不时有战士被雷炸飞，没有人退却，也没有人感到惧怕，他们只是在前进，前进……力求把每一寸安全的土地，留给后来的战友。

　　林峰亲眼看到令狐耀南在刚喊出“雷公“两个字的瞬间，便被爆炸的火焰给吞噬，接着老班长扔完了爆破筒，用身体滚在雷阵上趟路。

　　排长紧随其上，吼了一句：“新兵独苗留在后面，党员、骨干，家里有兄弟的，先跟着我往前冲！”随之滚入雷阵中。

　　前方的通路已经被呐喊声、爆破声和破碎的尸体淹没了。通讯兵报告完情况，扔掉无线电，也要往上冲。林峰一把拽住他，他是新兵，才18岁！

　　“老子没家了，爹娘都死了！”通讯员大吼着，冲入了雷阵。

　　林峰感到一阵眩晕，他忙用手扶着路旁人家门口的一棵树，才勉强站稳身体。

　　“同志，你怎么了？”旁边走来一位战士，见状奇怪的问他。

　　“没事，没事，请问陈司令员家在哪里？”

　　对方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陈司令员家门口。”

　　在陈司令员家的院子里，林峰与陈晨父子面对面坐在饭桌前，菜尽管都是从食堂带回来的成品，但摆满了看起来也很有食欲。

　　“小林子，这么多年就你一人在山上，委屈了！”陈司令员端起一杯酒。

　　“不委屈，在山里，踏实！”林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晨又马上续上。

　　“不然，下山吧？团里好多事儿等着你呢。”陈司令员试探的说。

　　林峰的手摩挲着倒满了酒的杯子，沉吟不语。陈司令员看出他的意思，劝慰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应该从里面走出来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啊！”

　　看林峰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陈司令员不再勉强。三人又喝了几杯，司令员兴起，指着他们酒桌旁的一棵树给林峰看，这棵树是陈司令员的父亲，也就是陈晨爷爷赴朝鲜作战时栽下的，后来，老爷子牺牲在汉江边，当时，他是39军的团长。

　　“还有陈晨的太爷爷参加过北伐，在叶挺的铁军里，后来一直跟着叶将军。要不是皖南事变，活到55年，授勋起码是中将……”

　　陈晨嗔怪父亲，林峰在这里呢，老讲自己家的事儿干嘛？

　　“好，好，我不讲了。”陈司令员打住了话题，转头对林峰说：“其实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小林子，陈家世代戎马，报国从军。到陈晨只丢了条腿，不算事！就在昨天，他已经完成对新兵的培训，打报告要上扫雷一线了！”

　　林峰复杂地看了陈晨一眼，陈晨忙说：“这是小事，不值得一提。”

　　“不，这是大事，你能上雷场，林峰为什么不能下山？林峰下山也是大事！”陈司令员干了一杯酒，言语铿锵。

　　“小林子，大家都在等你！”言毕，陈司令员与陈晨的眼睛一起盯着林峰。

　　林峰垂下了头，“我是布雷的，不是排雷的……”

　　“可你刚从野狼谷里救出来两个！”

　　林峰脸一红，低头满满喝下了一杯。陈司令员的脸也有些发红，他拍着林峰的肩膀，说那些战争留下的雷带给边区人民的灾难，说自己当年和林峰一样都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说此次排雷任务的危重与紧急……

　　“那雷公雷，我还没想好怎么拆，等我想好了，不用你叫！”林峰松了口，他把外衣的扣子一把拽开，露出里面背心上飞鹰大队的标志。他要让司令员知道，他个人名声不算什么，可他必须得为飞鹰大队负责，不能轻易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司令员沉默了。

　　吃晚饭，陈晨送林峰出去，在路上，俩人又提起了高等。陈晨说，高等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七八岁时从演习场偷了俩雷管回来，说是要炼金子。他把雷管藏在了灶膛里，高等的妈妈回来烧火做饭，一点着就爆了……高等妈妈去世后，因为陈司令员与妻子关系极其恩爱，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更不能原谅高等，便把他送到了北京的姥姥姥爷家里。高等从小在亲戚家长大，其间的亲疏炎凉历经不少，对父亲就产生了越来越多的隔阂与怨恨……

　　林峰这才明白为何高等与父亲的关系这么僵化，想不到在他的玩世不恭之后，深藏的却是亲情的缺失。

　　“所以，麻烦你看好高等。老爷子需要有人做表率，所以我要求上雷场……但我至少要给他留下一个儿子。”陈晨看着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