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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无字墓碑

  自从皇甫忠军把爸爸的事告诉她以后,一段时间,天娇心里很难过,甚至还悄悄地恨过爸爸,觉得爸爸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该出生的,因为她的出生,她获得了幸福,而皇甫忠军却走到了另外的路上去了,在皇甫忠军看来那是一条偏离幸福大道的路。她曾经把这种想法对沙老太说过,沙老太说:“不能这样想,你爸爸并没有什么错,他有获得幸福的权利,他觉得和你母亲结合更让他感到幸福。”沙老太接着说,“战争年代他们互相关心,谁救了谁的命就是他们的感情基础,是战争让他们把感情简单化了。在离开了战争以后,感情的缺憾也表现出来了。现在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需求和依靠的根本。感情也不是简单的,但是,你不能恨你的爸爸,他生育了你,又无比爱你,他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好爸爸。”

  那天戴天娇还问了沙老太:“为什么皇甫忠军妈妈的墓碑是无字的?”

  “那是因为她太伤心了。她曾经对我说,她不想让任何人记起她。她文化不高,但是,人却太好强。”沙老太说。

  “哦。妈妈,那你知道老撇吗?”

  “怎么不知道?他可是这个医院学问最高的,解放前从美国回来的,一建院他就是医院动物试验室的主任。他在这个方面的学术成就在世界上都有名。可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病毁了他。”

  “我怎么老在墓地看到他?”

  “他哪里都去。他是看着这个医院发展起来的。”

  “我总觉得他和皇甫忠军的母亲有什么联系。”

  “你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谁都没有想到你爸爸离开皇甫主任后,老撇却向皇甫求爱。他那时的条件很好,听说早先在国外有过一次婚姻。他的一切都很洋派,他却真心爱皇甫主任,但是,皇甫主任没有接受。我说过,皇甫主任是一个要强的女人。”

  戴天娇又“哦”了一声,真没有想到在她出生以前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戴天娇觉得自己现在又无比地想老爸,正像沙老太说的,谁又能把人的感情这件事解释清楚呢?爸爸还是好爸爸。她想好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和老爸挤坐在一个沙发里,把很多很多事讲给他听。

  离考试只有最后一个星期了。星期天的时候,王萍平上班去了,戴天娇一个人在宿舍复习。最后的这几天,她计划把各门功课从头看一遍,也就是最后的复习了。

  上个星期黄强来对她说,在她复习考试的这一段时间,她不用再去西边村了,并且告诉她,军区还是执意要调他走,服从军令是一个军人最起码的素质。不过,他说等她考完试以后,他才会离开大荒田。

  已经到了夏天,但是屋里没有一丝一毫热的感觉,只是能感觉到窗外亮丽的太阳,如果在那样的太阳下站几分钟,也可以使人立刻大汗淋漓。高原的太阳太灿烂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

  吃过中午饭,王萍平又到了病房,临走时,还匆匆拿了一本书,说:“星期天,事很少。”

  戴天娇知道,她们五官科到了节假日基本不做什么治疗,就是守病房,处理急诊。她看着王萍平走了,就想先在床上靠一靠,然后再继续看书。她上了床,手里举着一本数学书,不一会儿,眼皮就打起了架,手腕软了,书也倒在了一边。

  月光像水一样流淌着,流到了身上,一点也不凉,滑滑的,像一块丝绸,身上什么也没有穿,被月光包裹着,少伟说,快点,快点,再不快我就要回头看你了。你看吧,看什么?不,天娇,你快一点,快追上我。可是,我怎么会跑不动呢?好吧,我等你,闭着眼睛等你。哦,我追上你了。快,搂住我,紧紧地搂住我。少伟,你的胸怀像一堵墙,那么厚,那么温暖,我好想永远都靠着啊。天娇,你太美了,你的皮肤这样白,白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睁不开才好呢。他们接吻,拥抱。天娇说,我好幸福。我也是,我也好幸福。怎么,你怎么又变成黄强了?我就是黄强啊,你爱我吗?我不知道。黄强就轻轻地用嘴唇亲吻天娇的耳朵,痒痒的……

  “黄强出事了!”

  “天娇,你醒醒,黄强被火烧伤了。”王萍平使劲推着天娇。

  戴天娇忽然一下子醒了,但是脑子里还糊糊涂涂,不知道是梦里的事,还是现实的事。在床上呆坐了片刻。问:“萍平,是你叫醒我的吗?”

  王萍平一脸的焦急,说:“天娇,黄强被火烧伤了。”

  “什么?你说什么?”戴天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边问边急忙穿着鞋。

  “他下午在西边村救火时,眼睛被烧伤了,被西边村的农民送来了我们科。现在正做手术呢。”戴天娇这才看清楚,王萍平还穿着白大褂。

  戴天娇的脑袋“嗡”地一下,立刻跟着王萍平向病房跑去。

  终于,黄强被推出了手术室,眼睛的部位缠着一圈绷带,脸上其他裸露的部分已经抹上了药膏,闪闪发亮,看得出那些皮肤被烧伤了表皮,还看得见烧起的黑皮,嘴唇干裂着,就好像他才从阵地上下来似的。

  戴天娇走到平车旁,用手抓住了黄强的手,她发现黄强的手几乎没有被烧,只是有几处被尖利的东西刺伤的疤痕。

  “天娇,你是天娇吗?”黄强突然激动起来。

  “是我。我就在你身边。”戴天娇说着觉得喉头发哽。

  黄强的嘴张了张,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满足的样子。

  进了病房,把平车靠向床铺,护士让黄强向床的方向挪动身子。终于,黄强躺好了,护士挂好液体瓶走了。

  戴天娇坐在黄强的床边,说:“其他地方没事吧?”

  黄强说:“没事,本来应该什么事也没有的。我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屋里面浓烟滚滚,可是,黄大妈还在里面,我一去几个人就指着里面说什么,我明白了大妈还在里面。他妈的这火真不是好玩的,烟呛得你什么都干不成。大妈就完全被吓懵了,她根本就没有向门口跑,我看不见她,也喊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捞到她,没想到我已经把她背到门口了,就觉得一团火迎面而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天娇,你在听吗?”

  “我在听。”戴天娇又忙抓住黄强的手。

  “不过,你别担心,大妈没事,我已经问过了。不过,房子就够戗了,听说救还是救了一些,但是基本用不成了。村里会管的。”黄强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

  戴天娇用勺舀了一点梨罐头水,喂到黄强的嘴里。黄强张嘴喝了,说:“这挺好的,有你伺候。”

  戴天娇的心里却不轻松,她急于想知道黄强的手术情况。

  黄强说:“我估计我这个眼睛没事,主要是烟熏的。”

  戴天娇想,要真只是烟熏的就好了,说:“你现在觉得疼吗?”

  “疼,火辣辣的疼,不过不要紧,可以忍耐。”黄强说。

  片刻,戴天娇还是觉得坐不住,就对黄强说:“我出去一会儿,马上来。”

  黄强说:“你来啊,你别不来了。”

  戴天娇匆匆进了护士办公室,见手术医生和王萍平都在,就问:“怎么样?他的眼睛。”

  王萍平看了她一眼,把眼皮垂下来,没说话。

  “李医生,你看他眼睛问题大吗?”戴天娇赶快问李医生。

  李医生抬起头看了看戴天娇说:“问题大噢。”

  “什么?怎么个大法?”戴天娇焦急地问。

  “现在看来,有一只眼睛已经保不住了,我们打开时,眼球已经碎糟糟的了。因为考虑到以后对另一只眼睛的影响,我们已经把他的右眼摘除了。但是左眼也不乐观,角膜严重烧伤,过几天看看情况。”李医生说。

  戴天娇一下子好像掉到了冰窟里,她愣住了,半天才把医生刚才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突然抓住王萍平痛哭起来。

  李医生在一旁说:“哭什么哭?都这个样子了。”说完又看看王萍平,“哦,原来她跟他……”

  王萍平没有吭声,她也顾不了自己手干不干净,把戴天娇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任她使劲流泪。

  很晚戴天娇才回到了宿舍,王萍平还没有睡,急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戴天娇疲惫地坐到了床上。待了一会儿,她说:“萍平,你看我该怎么办?”

  王萍平一脸发愁的样子,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戴天娇说:“后来,沙老太和张主任都来看黄强了。”又说,“我现在突然觉得黄强很可怜,都这个样子了,他还好像没事一样,这让我难过。”

  王萍平说:“他早晚会知道的。”

  “是啊,可是到了那一天,我怎么去见他呢?”戴天娇说。

  “真不是时候,马上就要考试了,他又出这样的事。”王萍平说。

  戴天娇说:“就是。不过,这都很快能过去,黄强怎么办?今后怎么办?”

  王萍平叹了口气,又坐到桌子前看书了。

  戴天娇靠在床头,两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毛线。

  三天后,黄强眼睛上的绷带打开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事实。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的左眼还有光感。这就是说还有复明的希望。

  戴天娇来到黄强的床边,黄强突然说:“天娇,糟了,我的眼睛瞎了。”

  戴天娇的心像被一只小手抓了一下,她把黄强的手握得紧紧的。

  黄强又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成一个瞎子。我就是想到死,也没有想到瞎。”

  戴天娇说:“不,你不是瞎子,你还有一只眼睛呢。”

  黄强说:“但是,我看不见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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