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游戏规则

　　“萌……萌姐，我……我一直觉得你挺……挺瘦的，现在才……才觉得，你……真是太胖了呀！”方小燕气喘吁吁地背着沈萌，在坑洼遍布的操场上趔趄地跑着，汗水已经把她的作训服全部湿透了。

　　凌晨五点，急促的起床号声将原本寂静的山林彻底打破。劳累了一天，正沉浸在梦乡里的女兵们却被教官怒吼着轰到了刚刚拔干净灌木、荒草的操场上。每个人都领到两套丛林迷彩服、两双老式军用胶鞋、一套洗漱用具和印着本人编号的黑底白字臂章。

　　226名女兵按照编号分成四个中队，每个中队分为三个区队，尤大海、杨胜、雷锐、包春林分别担任四个中队的中队长，其他教官则担任正副区队长。六点整，龙卫懒洋洋地走到队列前，惺忪的睡眼望着白炽灯下明显缺乏足够休息的女兵，低头翻弄着手里的文件夹。

　　葛艳艳站在离龙卫不远的地方，有些不解地看着龙卫，真不知道这位怪异的大队长接下来要做什么安排。

　　“37号！”龙卫眼睛看着文件夹里的一页纸喊道。

　　“到！”一名女兵清脆地在队列中喊道，灯光下，她的脸上还带着划伤。

　　龙卫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资料上说，你入伍前是龙江市体校射击队的，在原部队里拿过团里的自动步枪射击冠军？”

　　“是！”女孩有些激动，看来在这里还是要考虑特长的。

　　“那你除了打环靶、酒瓶子，有没有打过兔子？”龙卫没抬头，又问。

　　“兔……兔子？”女兵有点反应不过来，吃惊地看着龙卫。其他人也觉得这位大队长的问话实在是不怎么靠谱。女兵支吾了一句，只能回答：“没……没打过。”

　　“麻雀呢？耗子？人？”龙卫又问。女兵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能回答“没有”。龙卫冷笑一声，说道：“也就是说，你的枪法都是打静止的东西，还都是固定距离的东西，对吧？那好啊！等有机会上战场的时候，我让恐怖分子、武装毒贩都排好队，距离你五十米，再把一张环靶图贴胸脯上。”

　　听了这话，女兵尽量忍耐着，低头不语，眼泪已经渗了出来。

　　“89号！”龙卫又喊。

　　“到！”方小燕大喊一声。

　　“你练过跆拳道？还是黑带一段？”龙卫看着资料问。

　　“报告大队长，我踢过活的，踢过小偷！”方小燕喊，队伍中传来一阵哄笑。

　　“是吗？讲讲看！”龙卫颇有兴致似地看着方小燕。

　　方小燕使劲咽了口唾沫，大声说：“入伍第二年，回家探亲，我哥去接我……”

　　“说重点！”

　　“是！我哥去接我……有个小偷把我哥钱包偷了，他跑，我就追，追上了，我上去就一脚，他就晕了！”

　　“小偷多大个儿？”

　　“看着挺小的，也就十五六岁吧，不过跑得挺快……”方小燕口无遮拦地说。

　　“十五岁的小屁孩儿，你还飞起一脚，你不觉得丢人吗？你在哪儿考过的黑带一段？走后门儿了吧！”龙卫轻蔑地说。

　　“你……”方小燕气坏了，旁边的沈萌偷偷拽她，这丫头根本不理会，瞪着眼睛喊，“要不，大队长跟我试试？”

　　这次轮到教官们笑了，龙卫却把眼睛一瞪：“你觉得我特别有时间是吧？90号！”

　　“到！”方小燕还想说话，沈萌已经大声应道。

　　“大学生入伍的？”龙卫看了一眼沈萌，说道，“我看你的特长不少啊，省大学运动会女子长跑冠军、校女子篮球队队长，入伍后……呵，还拿过五公里越野冠军呢！看来体能不错，怎么，不上你的师范大学当老师，跑部队来干嘛？”

　　龙卫近乎于戏谑的语气着实令人反感，沈萌忍着气，真不知道这个变态大队长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龙卫没再评价沈萌，继续煞有介事地评价着手里队员的资料，每一个被他提到的女兵都毫无例外地被嘲讽了几句。最后，龙卫居然发狠地将文件夹扔了出去，厚厚的文件夹在半空中打了几个翻滚，四散的资料飘落了一地。

　　“这些资料是你们所在部队准备的。”龙卫背着手，一字一句地说，“写这些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看到他们推荐过来的兵有多么优秀、有多少特长，但是——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最多只是一张废纸，或者说，只是我和教官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读物而已。”

　　“我是个比较务实的人，我不看资料，只看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表现。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最直接的表现，才是我决定留下还是淘汰你们唯一的依据。做什么事都是有规则的，下面，我就宣布一下我这里的规则！”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三个月后，这段时间是对你们的选拔阶段。从现在开始，我随时可以淘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且完全没必要解释什么。当然，你们也随时可以提出退出，也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你们最好是主动退出，因为被我淘汰的人，我会把很难听的话赏给她。”

　　“这里没有自尊心，没有人格，没有特殊情况，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有所察觉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把你们当成女人，甚至不会把你们当成人。我和我的战友要做的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想尽办法为难你们、折磨你们、给你们出各种各样的难题，人为地给你们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想方设法地让你们离开这里。”

　　“三个月后，留下的人，只要你自己愿意，就将成为女娲部队——陆军第一支女子特种部队的成员。关于这支部队的概念，我仅用一句话概括：这是一支由女子组成的、真正要走上战场的、成为敌人噩梦的部队。到那个时候，假如你们还认为自己是女人的话，就请不要让女人蒙羞！假如你们已经坚定地确信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就请不要让军人蒙羞！”

　　“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休息，每天有三次吃饭时间，每次十分钟，伙食会很差，差到根本无法维持你们高强度的体能消耗，因此你们需要在训练的时候自己想办法补充。”

　　“你们都是军人出身，我这里不练叠被子，不练队列，除体能训练必要的常规科目外，不练任何部队里已经常规化的训练科目。我可以保证，你们即使知晓全世界所有的特种部队集训大纲，也找不出与我雷同的科目方案。新的训练科目会很有趣，但绝对残酷！”

　　“我要说的规则，大体如此，以后会逐渐补充。从现在开始，你们有五分钟时间考虑，继续还是退出。决定退出的，请马上举手示意，会有直升机把你们送到山下，住进条件良好的部队招待所，洗个澡，吃一顿美餐，好好睡一觉，再风风光光地回你的原部队去。”

　　龙卫说完，将目光转向别处。队列里静悄悄的，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没有人举手示意，却也有不少人低下了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分钟显得那么漫长。

　　“没有人要走吗？”龙卫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望着女兵们，“让我很意外啊！那好，我很高兴地宣布，女娲部队集训选拔正式开始。第一阶段体能选拔，时间一周。第一个科目，各中队在教官带领下，五公里越野。从编号1号开始，1、2号为一组，依此类推。方法，单号队员可采取背、抱、扛等方式，使双号队员躯体完全离开地面行进，25公里后轮换。行进中同伴落地超过一分钟或停止行进超过一分钟的，背负者淘汰；未完成25公里的，全组淘汰；每区队最后一组，直接淘汰！”

　　女兵们全都吓了一跳！对于她们来说，五公里负重越野已经很残酷了，负重的目标还不是相对比较好背负的背囊，而是邻近的战友。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体能训练。而每区队最后一组直接淘汰，更是残酷，这就意味着，即使能够按要求完成五公里，也一定会有24个人被直接淘汰！

　　“还等什么呢？10秒内不行动的，直接淘汰！”龙卫瞪着眼睛吼。

　　女兵们来不及做任何思想准备，连忙背起战友，在教官的带领下沿着操场跑起来。刚刚拔完杂草还没有夯实的操场其实是布满坑坑洼洼的软土地，这样的路面跑起来，别说是背着一个人，徒步都很费力气。何况女兵们昨天钻了大半天的丛林，又拔了几小时的荒草灌木，半饥半饱地吃了一顿饭，根本就没有从仅仅几小时的睡眠中恢复过来。

　　“龙大队……”在一旁看着女兵们挣扎前行的葛艳艳终于忍不住了，走到龙卫跟前小声地说，“我个人的想法，是不是采取循序渐进的训练方法更好一点儿？”

　　龙卫看了一眼葛艳艳，笑道：“是啊，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啊。”

　　“那她们……”葛艳艳指着操场上的女兵问。

　　“所以，我才没让她们直接跑十公里。”龙卫说。

　　葛艳艳有些无语了。龙卫看了她一眼，说道：“葛政委，我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在原部队里，你也一定是个爱兵的好干部。但我建议你还是暂时把你的善良隐藏一下吧。”

　　葛艳艳还想说什么，龙卫忽然严肃起来，指着操场上挣扎前行的女兵，郑重地看着她说道：“她们中的一些人将来是要上战场的！真正的战场，远远比这里要残酷得多。在战斗中，假如有战友受了伤，我们是绝对不会把他们扔在那里等死的，我们要拼命把他背起来、扛起来，拼尽全力奔跑以躲过敌人的追击。那时候，不会有人为你计算体能消耗量，也不会有人为你丈量奔跑的距离，五公里，甚至是十公里、二十公里，到那个时候，体能就是命！而这些东西，她们必须现就在训练场上学到才行！不把训练场当成战场的兵，是完成不了这个科目的，那样的兵也绝对不是我需要的！”

　　“真正的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啊……”葛艳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却下意识地停留在龙卫冷峻的脸上。

　　龙卫笑笑，又很深奥地说：“战场，就是需要你用全部的智慧和体力保证自己可以生存的地方。”

　　“萌……萌姐，我……我一直觉得你挺……挺瘦的，现在才……才觉得，你……真是太胖了呀！”方小燕气喘吁吁地背着沈萌，在坑洼遍布的操场上趔趄地跑着，汗水已经把她的作训服全部湿透了。

　　“小燕，别说话，保持体能，加油！”沈萌伏在方小燕的背上，感觉自己比她还要累，这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就是一团棉花或者一根羽毛。而方小燕的背越来越弯，几乎是在半爬行了。

　　“加油、加油……给……给那个变态看看，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方小燕依旧嘴硬，挣扎着往前跑。

　　周围，不断有人摔倒，背人者擦破了膝盖，被背者摔了几个滚翻，可只能稍微喘一口气，就必须继续前行，因为每个教官手里都有一个秒表，不管哪一组摔倒，他们都会立刻跑过来按下秒表，一分钟之内，留下或者淘汰。

　　“35号淘汰！”“44号淘汰！”“21号，淘汰！！”……

　　两公里之后，已经不断有人因超时被淘汰，被淘汰的人哭着还要爬起来，继续背上战友，继续完成25公里，谁也不想自己被淘汰的同时也让跟自己搭档的战友一起被淘汰掉。

　　龙卫站到水泥台上，冲队伍怒吼着：“追兵就在后面！追兵就在后面！随意放弃战友的生命，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不负责任的军人，根本不配留在女娲部队！”

　　听了这话，“呀——”沈萌背起已经虚脱的方小燕，大喊一声，率先跑了起来。她的后面，女兵们全都瞪起了眼睛，背上战友，或干脆把战友扛在肩上、抱在怀里，拼尽全力地奔跑着。

　　清晨的阳光下，龙卫总算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葛艳艳重新审视着龙卫，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位大队长的独有魅力。

　　一个小时之后，所有被淘汰的38名女兵流着眼泪离开这里。

　　蛙跳、仰卧起坐、一百米往返冲刺……

　　中午饭，每人只有一小块玉米饼，外加一碗清亮到底的菠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