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超越梦想 (1)

　　父亲结束了在武陵市的行程，庄若龙却没有时间送行。第二天上午，他在训练场看到从头顶飞过的飞机时，心里竟然想起了父亲，心想：父亲此时应该在飞向天安市的飞机上吧。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居然涌起一股久违的伤感。一连串带着情绪的子弹射向远处的标靶，颗颗子弹全部命中靶心。他盯着被自己射得千疮百孔的标靶，心底猛地升起一股烈焰。

　　在双人徒手搏击训练中，他的拳头像雨点般落在对手身上，当他最后一拳挥出去时，在离对手鼻梁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住了，他的拳风让对手感到了一股冰冷的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变得如此浮躁，这次与父亲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使他内心憋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搅动着他的神经。

　　“庄若龙，你傻了！”当肖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庄若龙才回过神来。

　　中间休息时，他仰身躺在地上，望着苍白的天空，那个无垠的世界使他黯然神伤。

　　在下午的潜水训练中，庄若龙潜入到了近十米的水底，当他在水中看到晃动的水流时，居然停止了所有动作。直到跟他同一组的士兵潜回水面时才发现他失踪了。

　　“快，看看庄若龙怎么了。”一声吆喝响起，所有士兵重新潜回水中，此时见庄若龙像一条鱼似的仰面躺在水中，一幅随波逐流的样子。大家忙把他揪了起来。

　　“庄若龙，你小子疯了。”曹俊杰在庄若龙露出水面的第一时间冲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他摔倒在地，庄若龙眼里却流露出一缕平淡的笑容。

　　大赛在即，庄若龙的这种状态令沈志钢很担心，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当大家都感到郁闷和恼火时，庄若龙却又活了过来，变得生龙活虎一般，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庄若龙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心事，虽然大家都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腾，他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他曾想努力找到自己的真实想法，却把自己推进了一个狭窄的缝隙中，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出口，但是他现在明白了，很多事并非会随着自己的意愿发展。

　　“顺其自然吧，我想当我无路可走的时候，老天会帮我选择的。”他在给左小冉的信中这样写道，“假如命运真的能替我安排未来，我不会强求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在这一刻，他懂得了什么该拥有，什么该放弃。

　　在最后的训练阶段，庄若龙似乎放下了一切思想包袱，他的训练成绩突飞猛进，一天一个筋斗，连沈志钢对他的成绩都不敢相信，不知道这小子究竟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吃饭吗？你们这些兵王，拳头怎么像娘们一样，加油！”

　　“你们眼里只有敌人，没有标靶，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庄若龙耳边不断传来沈志钢的怒吼，但他却显得异常平静。此时，站在对面的，和他身穿同样服装的人在他眼里似乎都成了一座座碉堡，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那一座座碉堡拔掉，毫不犹豫地拔掉。

　　当他的拳头带着浑身的气力冲向自己对面的那张脸时，竟然像没看见对方的拳头似的。但就在那一瞬间，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惊恐的表情，当他的拳头狠狠落在对方脸上时，一声哀号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当他收拳立正时，沈志钢那张脸出现在他的瞳孔中，他们足足对峙了三十秒钟。

　　他终于感觉对方的手重重地落在了他肩膀上。他缓缓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但是那些眼睛好像都在盯着自己看着。

　　“一起上，给我打。”

　　突然，他耳边又传来一声吆喝，他刚一愣神，眼中那些呆愣的面孔已经向着他冲了过来。

　　“啊？”他的双拳如风似的在空中疯狂地舞蹈，但同时也感觉那些软绵绵的拳头像豆腐一样落在自己身上。

　　他受伤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浸在冰窟窿中，一种极度冰冷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当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些被自己伤着的人时，他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缕阳光般的笑容。

　　“若龙，你到底怎么了。”

　　此时，好多人都在传言，说庄若龙疯了，邵帅见他一副平静如水的面孔，也差点相信了那些传言。

　　庄若龙微微一笑，问道：“我们马上就到退伍时间了，你有什么打算？”

　　邵帅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你呢？”

　　庄若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正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士兵们，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当他转身望着邵帅时，眼里像浮现着一层淡淡的云，继而说道：“我想成为最好的士兵。”

　　“最好的士兵？”邵帅疑惑地反问了一句，笑了笑，说道，“你已经是这里最好的士兵了，大家有目共睹。”

　　“不，我要成为兵王，成为中国大兵。”庄若龙突然非常激动，“你知道吗？我爸希望我退伍，但是我不想，我的梦想还没实现。如果是你，你会走吗？你想走吗？”他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邵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能明白战友的心情吗？

　　“美国大兵！”庄若龙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我现在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我要超越美国的大兵，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中国大兵是什么样子。”

　　邵帅的嘴唇此时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庄若龙伸出手去按在他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兄弟，这是哥们儿的梦想，我爸想我退伍，但也不会反对我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为什么突然变了吗？”

　　邵帅摇头道：“龙哥，你变得太快，太厉害了。”

　　庄若龙笑了起来，但笑得很凄凉，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眼睛道：“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

　　“不，你不能放弃。”邵帅一听这话，突然急了起来，“你是这里最厉害的，如果你离开了，就等于放弃了最后的梦想。”

　　“对，我不会放弃，更不会离开，我要参加完这次比赛，以最好的状态进入比赛，我说过，我要让全世界的军人见识见识中国军人的厉害。”

　　思绪回到了现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下来，冥冥中有个声音传来：“庄若龙，你是中国军人的骄傲，是中国特种军人的楷模。”

　　那双刚毅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战斗力，像一只猛虎似的横扫而来……

　　茂密的丛林中，此时升腾出一缕淡淡的烟尘，犹如仙境天宫一样迤逦的景色。

　　突然，一阵疾风仿佛从地狱深处旋转着冲上天空，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

　　“快抓住他，别让那小子跑了，快！”

　　庄若龙此时悬挂在树枝上，耳边风生水起，一阵阵怪叫的声音充斥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此时处在非常紧急的时刻，只要对方的人追上来，他就将成为中国代表队的最后一个俘虏，他们这些天创造的神话会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庄若龙，你是军人，是中国大兵，你不能“牺牲”，只要能闯过最后一道关口，你就将为国家赢得荣誉，成就“中国大兵”的无限光荣。”

　　他在树枝上来回摇动，脑海中此时传来一个空旷的声音，心里顿时一紧，正想鼓足一口气冲向对岸，但还没等他缓过气来，“敌人”的脸已经出现在眼前。

　　拼了！他猛地一提气，身体前后一晃荡，便像荡秋千似的向对岸飞了过去，只要越过这条河流，他便踏上了胜利的归途。

　　就在此时，突然一串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钻入水中，激起阵阵水花，他庆幸自己躲了过去。但就在岸边的一切景物在自己眼里越来越近时，他突然感觉手一松，身体缓缓飘落下去。

　　“糟糕。”他来不及多想，在最后的时刻，在胜利的边缘，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也就在这一瞬间，当他的身体缓缓落下时，他的双手突然在空中狂乱地抓狂。

　　“哗！”他跌落进了水中，他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但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又不敢浮出水面，因为那里有等待他出现的“敌人”和子弹，他像鱼一样在水中潜伏了几秒钟，向着对岸游去。

　　疼痛已经被他压在心底，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脱“敌人”的追捕。

　　这时，岸上的“敌人”正在搜寻他的身影，有几个人已经准备下水抓人。

　　庄若龙在水中潜伏了一会儿，当他看准时机从水中突然钻出来时，岸上又传来一阵疯狂的叫嚷声。但他丝毫不理会“敌人”的嚎叫，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岸，一瘸一拐地往终点方向跑去。

　　“敌人”停止了一切行动，他们站在岸上看着从自己手中逃脱的俘虏，一个个眼中夹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天哪，这是中国军人吗？”

　　庄若龙没听见这样深沉的赞叹，他此时已经从“敌人”手中顺利逃脱，但他的右腿却在跌落进水中的时候剧烈撞击在石头上，造成严重骨折……

　　硝烟渐渐远去，以往美丽的风景似乎变得满目疮痍。

　　在“国际侦察兵比赛”结束颁奖时，庄若龙感觉自己像一具只剩下躯壳的灵魂，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东西，只等大会一结束，他就一瘸一拐地直奔沈志钢办公室。

　　此时，沈志钢刚从会场回来，正要给谁打电话，见他进来，只得又放下了电话。

　　庄若龙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才走过去，沈志钢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从办公桌前走出来，一把扶住庄若龙，想让他坐下，但被庄若龙轻轻闪开了。沈志钢沉沉地低下头去，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无从开口。庄若龙知道自己为什么贸然闯进来，沈志钢也知道他为什么来找他，但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代表着对抗，两个军人之间的对抗，是力量和精神的较量，似乎谁都不会妥协。

　　“我很抱歉。”过了好久，沈志钢妥协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有什么作用。

　　庄若龙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在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思想，但却无法开口。此时，当他终于听见从沈志钢嘴里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声色俱厉地说道：“我不能……不能放弃……为什么他们不能等待？”

　　沈志钢头脑里浮现出曹俊杰的话，曹俊杰曾经确实说想要庄若龙，但是庄若龙现在受伤了，而且必须经过三个月的修养才能基本恢复。

　　当他告诉庄若龙这一切时，庄若龙大脑里像被埋下了一颗炸弹，顿时失去了呼吸。

　　“若龙，这是现实，你是军人，你必须正视和面对这一切，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以后的路还很长！”

　　“为什么？难道我为了赢得比赛受伤，为了国家赢得荣誉受伤，最后却成了被遗弃的孤儿？”庄若龙紧咬着牙关，痛诉着这一切，泪水在心里缓缓滑落！

　　沈志钢无从说起，但这一切都是部队的规定，庄若龙到了退伍的时候，本来可以以这次比赛为契机继续留下来，但是他刚刚接到了新的命令……

　　庄若龙在接到新的命令时，心里顿时像被掏空了似的，他足足瞪了沈志钢一分钟，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到最后，庄若龙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终于明白，原来对他来说，这一切就像一个梦，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