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硝烟散尽 (1)

　　七月的风很安静地吹着，七月的天空却飘散着无尽的愁绪。

　　庄若龙终于站在了天安科技学院大门口，当那些已经消失了很久的风景突然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他感到全身心释然了；当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被融化了；当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时，他突然想冲着天空嚎叫，用尽全身气力去嚎叫，把所有的愤懑和愁绪一股脑儿地排除体外。

　　“妈！”当他站在久违的家门口，看见母亲满脸惊喜的表情时，他的声音显得太过沉稳。

　　由于事先没告诉家里他要回来的消息，母亲竟然激动得手足无措，母性的温柔极大限度地表露在脸上和一切肢体语言上。

　　无需多言，庄若龙突然想起了童年，母亲的那种表情还停留在他童年的记忆中。但母亲立即发现了他受伤的腿，顿时急得差点掉下泪水。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母亲这才释然了。

　　房屋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老样子，但是他的心情却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当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到房屋内那些熟悉的景点上时，深藏在心底的那根神经被深深地触动了。

　　左小冉站在庄若龙母亲身边，看见他那种奇怪的表情，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庄若龙突然丢下背包，向客厅中央的沙发冲过去，像以前一样横着躺了下来，沉沉地闭上眼睛，大声感叹道：“终于又杀回来了！”

　　庄若龙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西装，这派头立即就变了大样。

　　“呵呵，我还是喜欢看你穿西装的样子，好看。”左小冉一边帮他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

　　庄若龙没有反驳，这么多年，每天几乎都是穿着军装，突然要改变行头，他感到不习惯了。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

　　母亲当即去买了庄若龙以前最爱吃的菜。庄若龙狼吞虎咽地把桌面上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母亲看了一眼表情惊异的左小冉，禁不住感叹道：“这孩子啊，真苦了他了。”

　　左小冉放下筷子，抱着双臂盯着庄若龙看了半晌，他这才回过神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若龙，你们部队平时都吃什么呀。”左小冉开玩笑道，“是不是一天三餐都是青菜萝卜凑合啊。”

　　“不，不是……”庄若龙哽了一下，连连摆头道，“部队的伙食可好了，但是再好也没有我妈做得好吃。”

　　母亲听见这话，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唉，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你，我还真担心自己认不出你呢。”左小冉一瞪眼睛，本来就又大又亮的眼睛显得更加透彻了，庄若龙盯着她的脸看着，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你……怎么了？”左小冉意识到了庄若龙的失态，庄若龙这才反应过来，忙又低下头道：“没……没什么。哦，妈，爸今天不回家吗？”

　　母亲闻言又愣住了，但马上就回过神来，说道：“我给他打电话了，刚才开会，说今天回来吃饭。”她心里为儿子对庄权态度的改变而感到高兴。

　　庄若龙“哦”了一声，把筷子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双手平放在胸前，道：“吃饱了。”

　　母亲看见庄若龙这个动作，正感到疑惑，左小冉已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庄若龙也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忙放下手，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皮，“部队习惯了，一时……一时还改不过来。”

　　“好，好啊，在部队学的那些规矩啊，我看对你还挺有效。”母亲这才明白儿子怪异的举止，然后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左小冉正要帮忙，她却说道，“你们去一边待着聊会儿，就这么点活，我很快就干完了。”

　　庄若龙冲左小冉做了个怪相，就起身向客厅走去，左小冉这时也跟了过去。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放着爱情肥皂剧。他们却无言了，像两个影子似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视看着，其实他们谁都没心思看电视。庄若龙瞟了一眼左小冉，突然轻轻抓住她的手，一种温暖细腻的感觉像触电了似的突然涌遍全身。她没有拒绝，十根手指轻轻地搅在一起，彼此传递着内心的思念和情意。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

　　“我怕见你，怕你不再爱我……”

　　电视剧的对白让人感到肉麻，但此情此景，倒适合这两个年轻人此时的心态。庄若龙慢慢侧过头去，左小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使他感到一阵心碎。左小冉的手指轻轻动了起来，然后勾住了他的食指。他们没说一个字，但彼此已经通过一个眼神，一个小小的动作，向对方诉说了千言万语。在家的日子很幸福，很惬意，好像刚刚转身，一个下午便已悄然逝去。

　　庄若龙看着母亲帮他收拾好房间走出来，这才松开左小冉的手，然后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哎，你要喝水叫一声啊，妈给你倒。”母亲正好走过来，看见庄若龙在倒水，忙过去想帮手，但庄若龙已经把水端到母亲面前，说道：“妈，您喝吧，辛苦您了。”

　　母亲愣住了，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是自己的儿子吗？这还是以前那个庄若龙吗？她接下了水杯，眼里充满了激动的光泽。

　　“妈，这些年，您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儿子又不在您身边，现在儿子回来了，您该歇歇了。”庄若龙真心地说出了这些话语。这些年来，他每每想起以前自己在家总是一副大少爷的样子，还总惹爸妈生气，心里就非常不好受。现在终于又回来了，他想要补偿，想要弥补自己过往的过失。

　　“儿子，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母亲颤巍巍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左小冉这时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庄家大少爷真的成人了哦，那个曾经的大少爷终于‘改邪归正’了。”

　　“呵呵，你说什么呢。”庄若龙还想说什么时，外面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你爸回来了。”母亲忙上前去开门。

　　庄若龙心里却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担心什么。

　　左小冉感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于是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他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当庄权看见庄若龙时，两个人的眼神顿时都呆了，还是庄权马上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忙问道：“若龙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听你妈说一声呢？”

　　庄若龙母亲的担心终于放下了，她忙插话道：“今天，我在电话里没跟你说，就是怕你急着回家见儿子。快，若龙，坐下，都坐下。”

　　庄权冲庄若龙点了点头，说道：“又长结实了。”

　　庄若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他内心却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当他一瘸一拐地迈开脚步时，庄权的脸立即阴沉下来。

　　“哦，若龙在……在什么……”母亲正要解释什么，庄若龙自己抢过话道：“在演习时弄伤了腿，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休息就恢复了。”

　　庄权的目光这才又恢复了正常颜色，当他知道庄若龙已经退伍时，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立即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过。”庄若龙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有想好答案。

　　庄权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我的建议是……当然，这只是建议，你可以回学校去继续完成学业。”

　　这个答案其实是庄若龙最倾向的答案，但他还没决定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所以没有言语。左小冉此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没有理会她。

　　“还有一条路可走，如果你还想继续当兵，你可以去当地军分区。”庄权以前给儿子提过这个。

　　庄若龙也考虑过父亲帮他选择的这条路，但此时还是没有表态。

　　“好了，好了，若龙刚回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呢，今天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了，大家开开心心地说说话，这事以后再说吧。”庄若龙的母亲见气氛又开始跌落，忙在一边打圆场。

　　“对啊，阿姨，不是买了水果吗？我去洗。”左小冉也在一边插话道。

　　“好闺女，你不说我还忘了。”

　　当她们转身走进厨房后，客厅里就只剩下庄权和庄若龙两个人了，父子俩的眼睛都定在电视屏幕上。

　　厨房里，庄若龙的母亲和左小冉一边洗着水果，一边聊开了。

　　“阿姨，您认为若龙该干什么啊。”左小冉调皮地问道。

　　“唉，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了解，比牛还倔，他也长大了，很多事都得他自己做主了。”

　　左小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他应该把大学读完，要不以后再想读书就难了，现在机会多好啊。”

　　“你不是不了解他，谁说了都不算，只有他自己决定才算数，我现在就担心他们两父子……”

　　“呵呵，阿姨，您别担心啦，庄叔叔不会再跟若龙生气，若龙也不会再跟庄叔叔生气了。”左小冉洗完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说道，“这个已经被我预定了。”

　　“好了，归你了，不跟你争。”庄妈妈笑道，“你不是给自己预定的吧。”左小冉的心思被人一语击中，当即脸比苹果还要红。

　　她们洗完水果端出来，刚走到客厅，却听见外面热闹极了，两人不禁停住了脚步。

　　“啊，进球了，爸，你看，意大利进球了，平了平了！”庄若龙的声音兴奋极了。

　　“唉，怎么会打平了呢，怎么可能呢？儿子，这场球不算数，肯定是有人故意打黑球。”庄权的嗓门也突然大了起来。

　　“哇，他们居然……”左小冉惊奇不已，从来还没见庄若龙和父亲之间这种和谐的场景，又不能否认眼前的一切，她捂住嘴巴痴痴地笑了起来。

　　“看来我太多心了！”庄妈妈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然后大声喊道，“吃水果了！”

　　左小冉走过去，把自己预定的大苹果拿出来递给了庄若龙。庄妈妈暗笑起来，但心里却像喝了蜜糖似的舒坦，她已经好多年没享受过这种天伦之乐了！

　　黑夜将至，庄若龙不得不送左小冉回家去。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迷离的灯火像星星似的挂在遥远的天边，让这座城市越发显得妩媚多姿。两个人手拉手，在朦胧的街灯下缓缓步行，那种感觉，此前已多次出现在庄若龙的梦里。十指相加，重叠出温馨的感觉。两个人慢慢地靠近，左小冉的头温柔地靠在庄若龙的肩膀。

　　“若龙，今天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庄若龙点了点头，然后停下脚步，看着左小冉的眼睛，轻轻捧起她天使般的面孔，微笑着说道：“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左小冉没有言语，内心泛出美丽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