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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极限训练

  很多从特警学院学习过的警官,私下里都管这个地方叫作“兽营”。杜超和两名“战狼”大队的战友临行前,马啸杨和骆敏就专门提醒过他们,去这里,要等着脱三层皮。

  骆敏说:“到了那里,你们千万别把自己当人,也没人把你们当人。都说咱们大队训练苦,我告诉你们,就咱们这训练强度,还不及那里的一半!”

  “进了特警学院的,没有一个孬种!十多年来,那里只有被淘汰的,没有自己主动退出的。我要提醒你们,不管遇到多大的障碍,都要给我顶住不能掉队,就是死,也要给我死在那里!”马啸杨补充道。

  这三个预备干部把学长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可特警学院的训练到底有多残酷,他们还是没有概念。两个老兵很多话没有明说,比如女子作战队那群丫头们的厉害,他们就绝口未提。说多了,就会有压力,他们知道,真要是个好兵,到了那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杜超记得在新兵连的时候,就听刘二牛讲过马啸杨的故事。说他在特警学院落下了个病根子,因为在粪便池里滚了好几天,从此再也不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并且还得了洁癖,甭管什么季节,天天都要洗澡换衣服,每周拆洗床单,头发一个月理两次,还被徐杨勇送了个绰号“马阿姨”。

  进了特警学院不到十天,几个人就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兽营”。头几天,除了被作战队的丫头们教训了一顿,接着挨了处罚,被狠狠敲打了一次外,所有的训练跟“战狼”大队并没有多大区别,而且,这些训练犹如蜻蜓点水,只是将所有的常规科目都走了一遍。最难受的也不过就是天天晚上还要背英文单词。

  到了第七天,少校同志突然宣布要开始第一轮的突破极限训练,时间为七天,以后每个月一轮。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头几天他们是在摸底,真正的大戏还没开始呐!

  这七天时间,按照少校的意思,几乎是不停歇的运转。总训练时间120个小时,平均每天纯训练时间超过17个小时,抛除吃喝拉撒,每天最多只能睡上四个小时。这已经不是体能极限的问题了,简直就是拿人当作机器。如果没有超强的意志力,只有天知道,到底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这些,还不足以吓倒这群从各个部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尖子们。真正让他们感到心寒的是,这七天每天都要负重50公斤行军40公里,七天累计不少于260公里!

  这50公斤的负重,换作一个身强体壮的民工,走不了十里路就得累趴下吐血。可这群兵们却是别无选择,这里没有金钱的诱惑,支撑他们的是军人的荣耀还有一个男人的尊严。

  这一次的极限训练,他们被丢在了北京郊县和河北交界的一片蛮荒的丘陵地带。这可是个天然的训练场,方圆数百里广袤的地方,是驻京各兵种山地训练和演习的乐土。老百姓们经常能在通往这里的路上看到坦克、步战车和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先进武器出没。

  清晨七点,十多辆卡车在扔下两百多名官兵和保障设备后,掉转头,驶向了来时的方向。兵们面面相窥,都不约而同的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欧阳虎冲着杜超苦笑了一下,低着头开始点检装备。这小子到现在肋骨还隐隐作痛,几天来,他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原来开一次班会说的话多。

  “各位宝贝疙瘩们!今天是个好天气,再过两个小时,阳光就会普照大地。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带着你们踏上一段美妙的旅程。沿途都是迷人的风景,只要你们懂得去享受,再残酷的人生,都是妙不可言地!”少校拖着他那低沉的男中音,开始了序曲。

  “走吧,跟着我!不要掉队,不要停歇,永远都不要停歇!翻过前面那座山,去到山脚,猪肉炖粉条,还有白花花的东北大馍。”少校手一挥,兵们开始了漫长的第一段负重远行。

  赵子军从海淀走到了昌平,又从昌平走回了朝阳,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走马观花。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他走过了无数的工厂和无数的工地,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口袋里还有七十八块三毛钱,这七天,他每天都要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数几遍。

  不知道有没有人算过每天有多少人涌向首都,又有多少在这里挣扎后,黯然地踏上了返乡的列车。大街小巷,除了人还是人。赵子军算是见识了,只要有人作出招工的模样,马上就会围上来一群人,一群南腔北调的人,他们互相推攘,互相叫骂着。

  在他们的面前,当了四年兵,见过大世面的赵子军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用哀怨而又有点不屑一顾的眼神远远地看着他们,然后又有点依依不舍,却装着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甩开双臂,继续赶路。

  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毫无原则地挤到他们中间,他觉得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是个有身份证的人。尽管那张可以证明他曾经当过军人的身份证明,早就被那个该死的、该被剐千刀的偷儿扔到了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任人贱塌。

  赵子军找工作太简单了,简单得后来他坐在北京最高档的酒吧里,想起这段经历,就笑得合不拢嘴。他只会问一句话:我是个当兵的,但我退伍证丢掉了。然后招工的人会白他一眼,然后他就转过身子继续赶路,继续去重复一模一样的话。实诚得像在新兵连每天起来都要跑操一样,从来不去问为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跳上车,去部队找自己的战友们,从来北京的第二天,他就这么想过。他甚至都想过去医院找江猛,去报社找马稚婷。只要找到一个人,厚着脸皮,就不用露宿街头,天天吃馒头和面包了。但他拉不下脸,这种近乎变态的自尊,跟他当初为了追求心仪的女人,可以不顾原则,放弃男人的自尊,完全是旁若两人。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少校手指的那座近在眼前的山头,兵们整整花了四个小时,才走到了山脚下。

  “不要停歇,永远不要停歇!翻过这座山,猪肉炖粉条,还有白花花的东北大馍!”轻装上阵的少校同志,跃上最高处,中气十足地提醒着这群随时都可能瘫在地上,起不来的宝贝疙瘩们。

  “跟我一起唱:雪皑皑、路漫漫……”半山腰上,少校的声音再次响起。

  “雪皑……皑,路……漫……漫……”两百个人的声音还不及少校一个人的声音大。

  “唱啊!爬过这座‘雪山’,前面就是猪肉炖粉条了!”

  “能撑得住吗?哥们。”欧阳虎看起来气色不错,挤到了杜超的身边,轻声地问道。

  “还行!就是肩膀勒得好痛。”

  “我也是,他妈的!到现在还没听说有掉队的,咱们不能当孬种!这才是开始,哥们你有信心坚持下来吗?”欧阳虎一个趔趄,死死抓住杜超,气喘吁吁地问道。

  “废话!没信心也得坚持!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从出发开始,六个小时后,兵们爬上了山顶。站在高处极目远眺,所有人都傻眼了。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上山之前,兵们都觉着这山挺秀气,仿佛一抬脚就能到山顶。他们感觉得还真不错,这也就是北方常见的那种海拔不过几百米的小山坡,如果不是兵们体力透支的厉害,赶上平时,撒丫子一溜烟,一口气加半个小时就能登顶。

  上山虽然花了足足两个小时,但那路平缓得很,不比在平道上急行军四个小时更消耗体力。所以,互相打打气,再想想猪肉炖粉条,咬咬牙也就上来了。

  没想到,这山的北面几乎一马平川,南面却是山挨着山,连绵不断。所谓山脚,目视一下,少说也得有二十公里的路,而且是起起伏伏,下到一半再往上……就是不知疲倦地夺命狂奔,那也得三五个小时。按现在的体力状况,即使没人半道上吐血,能活着走下去,估计这晚饭的点也赶不上了。

  早上出门前,一人一杯牛奶外加几张大饼油条,杜超还在告诫几个同桌,尽量少吃点儿,热量够了就行,免得撑着耽误事。没想到这凌晨四点吃的早餐却成了这一天唯一的一顿饭。下一顿,也就是少校嘴里的猪肉炖粉条加白花花的东北大馍,估计不到晚上十点也吃不进嘴里了。

  杜超的耐力算是一群人中最好的了,这种饿着肚子赶路的活,他不是没干过。刚进“战狼”大队不久就被骆敏拉出去转过一次。他还曾一度认为,那次的经历算是自己当兵生涯中最艰苦的一次了,估计这世上也只有他和他的那帮战友才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淬练。

  现在再想想,当初自己多幼稚啊,比起这个,那次的野外拉练简直能算上是度假了。杜超终于明白了,骆敏临行前的那一席话,一点都不是耸人听闻,就这一天的经历,比起那次,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登山远眺,兵们神情黯然,个个小腿转筋,恨不得赖在地上不走了。唯有欧阳虎一脸激愤之色,无视少校声嘶力竭犹如赶驴的声音,执拗地站在山顶纹丝不动,目送着身边的战友蹒跚而下。

  “兄弟,累了?”少校绕着欧阳虎转了一圈,轻声细语,一脸关切之色。

  “没有!”欧阳虎的声音引来了无数回视的目光。

  “准备守在这里,和高地共存亡?还是想傲视万物,用这种凛然的方式来感动我,然后去拯救这里受压迫的苍生?”少校与欧阳虎并肩而立,喃喃说道。

  “欧阳虎,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杜超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拉了一把欧阳虎。

  欧阳虎一个趔趄,猛一甩手,杜超冷不防摔倒在地。

  “不要停歇,永远不要停歇!翻过这座山,猪肉炖粉条,还有白花花的东北大馍!”少校打了个响指,冲着不远处的队伍大叫,然后一言不发的看了一眼爬起来的杜超,径直往山下赶去。

  “你他妈的哪根神经短路了?”杜超对欧阳虎怒目而视。

  欧阳虎冷冷地盯着杜超,突然仰头纵声大笑,笑得杜超毛骨悚然。杜超未及反应,欧阳虎突然发力,向山下奔去。

  这会,轮到杜超愣在那里了。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压力越大,迸发出的能量就会越大。这一群从武警各部队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们,没有让少校同志失望。他们知道,稍有不慎,损害的不仅是个人的荣誉,自己代表的是整个部队的荣耀。谁都不愿意当怂包,只要没有到达目标,他们就要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再坚持!

  太阳下山前,一路紧追慢赶的杜超,终于赶上了欧阳虎。这小子已经一骑绝尘,把大部队甩在了身后几百米处。

  “告诉我,为什么?”杜超拖住欧阳虎。

  “我在找一条下山的捷径!”欧阳虎一脸坏笑,促狭道。

  杜超火了:“你他妈放屁!知道什么后果吗?”

  欧阳虎:“什么后果?”

  “违抗命令,抗命不遵!”杜超道。

  欧阳虎眉毛一挑:“笑话!老子现在跑在第一,而且肯定第一个下山。有这样违抗命令的吗?要有事,你让他毙了老子!”

  杜超:“那你就是存心的!”

  “说对了!我就是听不惯他那腔调,这几天可把老子给憋坏了!”欧阳虎说完,又发力往前冲。

  “睚眦必报!你狗日地肯定是挨了小丫头几脚还没倒过气来!”杜超紧追了几步,望着绝尘而去的欧阳虎吼道。

  下山的路,兵们花了八个多小时。野外只有不到十度,兵们的衣服早被汗水浸透了,这会儿,身上的衣服硬梆梆的像穿了几层铠甲,当真是刀枪不入的神兵小将。

  晚上八点整,十多辆卡车停在山脚下的简易公路上一字排开,车灯齐刷刷地打开,射出的光芒将范围数里内照得如同白昼。

  半个多小时后,最后一个队员终于迈着动人的醉步下了山,然后一头栽倒在路旁的草丛里,人事不省。两个卫生兵从卡车里蹦下来,迅速冲了这去……

  三个协同的教官,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着,他们在清点着人数。这个时候,自己清理比期望十三个小时没有停歇的兵们迅速列队再报数,肯定会更靠谱一些。

  少校大马金刀,双脚跨立、挺着胸脯看着苍茫的天穹,一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地模样。

  “集合吧!”少校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吩咐着协同的教官。

  “对不起,我骗了各位,我忘了各位都是身经百仗的精锐们。为赎罪,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炊事班马上埋锅造饭,吃完了咱们再回去;第二、辛苦各位再跟我一起坐两个小时车,回到驻地后再吃饭!”少校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人群,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兵们俱都沉默不语,他们都在想着接下来少校还要换什么方式来折腾他们。少校的这种小伎俩他们经历得多了,没有什么可愤怒的。

  少校同志对兵们的反应有点惊异,并不是他们的沉默。这一次的集训队,精神面貌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样,以往的兵素质有些参差不齐,虽然没有被直接淘汰出列的,但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回到部队后被取消预提干部资格。而且,每年都会有些刺头儿兵,但多数来到这里都会逆来顺受,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次不同,这帮小子除了空前地团结外,有个性的还不少,而且,有了个性还敢张扬!最重要的是,他们那素质是个顶个的优秀。

  就在这条路线,这样的季节,这样一群两百人左右的队伍,相同的装备,每年都会上演一次同样的极限拉练。今年,他们比历史最好成绩整整快了半个小时,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竟然没有一个掉队的。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绩,足以震憾任何一个眼光挑剔的带兵人。

  少校同志当年还是个兵的时候,也走过相同的路线,但他的成绩,比这里的三分之一的人都要差。

  对欧阳虎的挑衅,带了五年集训队的少校,根本就没生气,更不会让这小子挨处分,他甚至对这事只字未提,你什么也没发生过。虽然,这小子是他当教官以来第一个碰到的在挨了收拾以后,还敢跟他叫板的人。他喜欢这种牛兵,从这些家伙来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期待着有人跳出来。

  学员们都以为少校接下来会收拾欧阳虎,没想到,他像没事人一样。七天的“兽营”结束后,学员们被分成了四个区队,内部综合素质评定前两名的欧阳虎和杜超成了一二区队的区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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