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站岗国门外 (17)

　　阿卜杜勒好像没有听见我说话，半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我望着他，只见他徐徐抬起左手往后一指，我扭头看见几只麻雀停落在电线上，我顿时明白了，仆人把AK步枪捧给我，被我轻轻推开：

　　“总参谋长先生，您这把枪的弹道我不了解，我能否用自己的步枪？”

　　阿卜杜勒仍然眯着眼半躺在藤椅上点点头，得到允许后我走到楼沿立姿举起枪，那几只麻雀距离不过八十米，而且体积比十环圆圈大的很多，实在太好打了，“砰”的一枪，从举起枪到鸟中弹没超过三秒钟，我验完枪走到阿卜杜勒跟前，他的双眼已经睁开：

　　“小伙子你的枪法很好。大使先生，我们去屋内谈吧。”说完他站起身邀请大使进屋。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跟随在身边了，副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吴克你真是个人才，到哪都能引出事情。”

　　“我这样做有错吗？”我迷惑地看看副队。

　　“没错，而且做得很好，就是有点伤阿卜杜勒的自尊了。”副队手扶着栏杆说道。

　　“怎么伤他自尊了，因为我打中了那只麻雀？”

　　“不完全是，你想想，他在C国这么大的势力，你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里藏着狙击手，第一你是指责他不重视大使的到来，第二是说有人想暗杀他，第三是说他家里的这些警卫都是饭桶，他手底下三个军的兵力，能挑来到这里为他站岗的肯定都是最信任最优秀的，这令他很没面子，所以给你出了这么一个难题想找台阶下，没想到你一枪直接把这台阶给打垮了，你说他能高兴吗？幸好咱这是作为贵宾来的，要是普通百姓惹得他这么不高兴，早完蛋了！”副队摘下墨镜，眯着眼望着远方。

　　“你是指责我吗？”我一时听不懂他的意思。

　　“没有一点这个意思，相反我还要表扬你，咱们就是保镖，宁肯得罪全世界的人也要百分之百护住警卫目标，要不是你这神来一枪，大使现在的处境能这么安全？我们现在能这么清闲？”副队笑吟吟地看着我。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双臂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

　　“唉，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我还以为你能打打AK步枪呢，这枪我从来没打过。”副队惋惜地说。

　　“不要伤心，我也没打过。”我低下头看站在下面的海鹏，这位大仙正闲得无聊拿着警卫的AK研究着，我用肘碰碰副队示意他往下看，副队笑了，拿起电台问道：

　　“海鹏你研究啥呢？”

　　“哎，副队，我在研究这AK为什么射程这么远。”

　　“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研究出来了，这枪瞄准基线长。”

　　“废话！”我和副队几乎同时用电台骂道。

　　“第一次警卫这么轻松吧？”副队问我。

　　“是啊，这院里大门紧闭，门口哨兵又多，大使在屋里，而且咱们现在站在这里能对周边一览无余，终于能稍微轻松一下。”

　　我眯起双眼望着雾蒙蒙的P城市区，这里生活的文明度相当低，居民都是用木柴来烧火煮饭，所以号称内陆山国的C国群山上鲜有绿色，灰突突地苍凉。炊烟导致空气混浊，而且整个首都找不到一个公共厕所，大家都是就地方便，山风吹过山中城，这句诗可以引起很多文人创作的冲动，可是事实真是如此文雅吗？这里的山风没有夹杂清新和脱俗，相反全是火药和排泄物的颗粒，就像印度的恒河晨浴一般，里面没有虔诚和朝圣，有的尽是死人骨灰和肮脏的垃圾。

　　“副队，你说这里面藏着多少冤魂？”我指指P城城。

　　“你是不是想说这里面藏着多少破碎的家庭？”副队非常了解我。

　　“是，一个人是很多亲人的精神支柱，死一个人会伤害很多人。”

　　“战争啊。”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公平，人多了，就会有战争。说白了就是自残，人和人之间的自残，人类最原始本性的作为。”

　　对于两个军人而言，战争和人类利益驱使这两个话题着实显得太深奥和沉重，我们俩不是社会研究者，不能讲出事情的本质或者多么高深的话语，但是我们可以用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和最朴素的语言来诉说自己的压抑，人在一个轻松快乐的环境中待久了性情自然也就活泼开朗，相反，我们六个人的心理逐渐趋于灰暗，沉甸甸的灰暗。

　　大使终于结束了会谈，临出门之前阿卜杜勒又接过哨兵的一把AK递给我：

　　“吴克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把枪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接过枪看看，枪口正上方被锐器锯断一小块，整个枪管好像针头一样，我想了想回答道：

　　“这应该是增加近距离杀伤力和在夜间减少火焰的作用，也就是说您的部队经常会在夜间遭遇到短距离战争，是这样吗，总参谋长先生？”

　　阿卜杜勒老练深沉的脸部看不出一点情绪，依旧点点头：

　　“非常正确，你的回答出乎我的想象。大使先生，欢迎你下次再来！”

　　“好的，和你会谈我感觉非常愉快，我回去后马上向国内申请派人过来给你看病。再见总参谋长先生！”大使与他握握手上了车，我们紧紧跟随在后面返回了使馆。下了车之后大使笑呵呵地对我说：“吴克今天表现不错！把这个大军阀震了一下！”

　　“这个人太难缠了，不太好打交道。”我实话实说道。

　　“这样才能锻炼你啊，这段时间估计你会经常和他打交道，他脖子和肩疼了很久了，想请咱们国内的医生过来治疗一下，你们要保护着医生去。”

　　“明白，我们一定保护好医生的安全。”我回答道。

　　外交工作的效率非常的高，不出一星期，国内就派来了一名针灸医生，姓陈。陈医生非常敬业友善，到来的第一天夜晚就提着医疗箱来到我们的屋内问寒问暖：

　　“我知道你们特种兵身上都会有一些病情，我能帮你们看看吗？”

　　这句话问得我们相当感动，长期的超负荷训练早就把关节痛腰肌劳损等病情带进我们的身体，尤其是海鹏，有时候半夜腰疼的睡不着觉，在医者父母心的温暖下，我们没有过多的推辞便麻烦陈医生治疗。当晚，医生为我们扎下了第一针。

　　第二天上午，我们又陪着陈医生去阿卜杜勒家看病。说实话我再也不想看到擅长制造人间悲剧的魔鬼，站在他富丽堂皇的院内我总有种罪恶感，脚下的矿石地板，头顶的豪华吊灯无不带有C国人民的血泪和全球善良人们的指责。世界有部分的毒品都来源于C国，而阿卜杜勒又是C国最大的毒品制造者，他的豪宅越大，罪恶就越深。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我还是见到了脸色苍白的阿卜杜勒，等陈医生对他施完针术准备返回时，他算是记住我了：

　　“吴克先生又来了啊。”

　　“是的，总参谋长先生，又来打扰您了。”我把胸前的枪口转移到身后，显示对他的尊敬。

　　“你们几个是最优秀的中国军人吗？”

　　“先生，最优秀的中国军人都年事已高了，我们都是最平凡的中国军人。”

　　“什么？”阿卜杜勒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

　　“从1840年开始，我的前辈们为了国土和后代的幸福就开始与八国联军作战，一直到与日本作战，进入朝鲜作战，与印度作战，与越南作战，在战场上为后代子孙而厮杀的军人才是最优秀的。对比而言，我们实在太平凡了。”我回答道。

　　“我知道中国解放军的战斗力，这也是一支我非常崇拜的军队，我想问的是，在所有平凡的中国军人里面，你们是不是最优秀的？”

　　“不是，中国解放军里面藏龙卧虎，我们不敢说是最优秀的，但是我们敢跟任何一国的军人在战场上相见。”

　　阿卜杜勒听完后点点头：“如果以后你想出人头地，可以随时来C国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总参谋长先生的欣赏，我会考虑的。”出于礼貌，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在回去的路上副队一直笑眯眯的，回到屋里他就开始喊道：“咱们的小白同志以后就是C国的军长了！大家出来见见白军长！”

　　“怎么回事？”大家跑出来问道。听完副队添油加醋的叙述，大家纷纷对我翘起大拇指：

　　“吴克你真厉害！一枪打出个军长级别！”

　　“是啊，跟着他干，两天还不让你统管一个军？”

　　“吴克你提拔我个团长吧，没事我修个炮楼设卡收费，花姑娘的统统拉进去！”

　　“海鹏你就这点出息了！吴克你提拔我个连长就行！没事咱挎个盒子枪骑个大马到处收保护费去！”

　　面对如潮般的“好评”，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起身站到他们前面，五个大家都闭上嘴看着我，只见我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他们：

　　“我揍你们一群人！”

　　说完后屋里一阵沉默，还没等我的手指放下，他们呼啦一下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扛在半空中，晕头转向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扔在床上，紧接着就感觉到有无数的巴掌争先恐后地落在我身上，噼里啪啦炸开了锅。等自己奋起挣脱开来时卧室已经没人了，我揉着屁股走到客厅，战友们像没事一般坐着聊天，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

　　“有的人命真好，当兵都能当成百万富翁！”

　　“那可不是，怎么着一年得赚个几万美元吧。”

　　“那这几万美元是怎么赚的啊？”有人故意问。

　　“是卖了国家和军队尊严赚的。”我站在那里严肃地说。

　　大伙惊愕了，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我。

　　“我知道你们在给我开玩笑，咱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们难道不了解我？堂堂共和国大使的保镖退伍后跟着一个杀人军阀去当兵，这要传出去咱们部队的尊严何在？咱们中国人的面子何在？再说阿卜杜勒是个大毒枭，我替一个大毒枭卖命，坑害别人，我这辈子能安的了心？以后我的后代能抬起头来做人？都说什么只要有钱了都会看得起你，什么笑贫不笑娼，但是良心呢？你昧着良心赚钱失去的只会更多！我宁可回家乡老家去赚一千多块钱的人民币也不愿意来这赚几万美金！”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客厅此刻静了下来，参谋长听完我的话后合拢双手轻轻说道：

　　“咱们当兵的是没钱，也没有什么安静休闲的日子过，更没有什么生活情调可言，但咱们活的是种洒脱，是种豪放，我非常同意吴克的话，我希望你们这些兄弟们以后不管在哪个行业都能再次成为精英，不管走到哪里，一时的特战队员，一世的特战生涯。”

　　我非常欣赏参谋长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时特战，一世特战，职业不仅仅是一个人赚钱谋生的手段，更是培养一个人的气质、胸怀和性格的载体，尤其是这个太阳底下最阳刚的职业，在里面培养出来的人不管在天涯海角抑或地球两极，都是可以站在风口浪尖笑看云卷云舒的。

　　再次见到阿卜杜勒的时候还是陪陈医生去他家看病，他的身体和脸色已经有明显的好转，见到我之后笑眯眯地问我：

　　“吴克先生，我一个月给你两万美元过来做我保镖如何？”

　　“总参谋长先生，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但是如果您将这两万美金支付给外籍雇佣军，相信会有很多真心为您卖命的勇士过来效力。”

　　“两万美元少吗？你可以说个数目。”阿卜杜勒财大气粗。

　　“有些东西的价值是无法用美元来衡量的，比如我的前辈们在朝鲜上甘岭时的一个苹果，比如在当年的一把野菜，您不会了解的。”我不亢不卑地回答道。

　　他的确不能了解我在说些什么，如果历史能够逆转，让他的军队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打一次战役的话，那他便会明白有哪些东西是美元无法买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