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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质问张学良(7)

  阎海文刚进入情绪,高志

  航突然大喝:“别唱了,我烦!”阎海文只得停下来,笑嘻嘻地说:“哎哟,脾气不小,谁招你惹你了?”高志航阴着脸不吭声。阎海文还要接着唱下去,李桂丹瞪了他一眼,劝慰高志航说:“要不你唱一个?”大伙听后都跟着起哄,撺掇高志航唱一个。

  高志航突然像牛一样,抻着脖子大吼起来:“九一八,九一八之后老子就没心情唱歌了!”

  一句话改变了酒桌的气氛。

  藤野轮宽站起身,神情尴尬地朝众人深深一鞠躬,悄然出了房间。李桂丹追出门外,他扯住藤野说:“对不起,藤野教官,弟兄们今儿情绪不对,不过和你没关系。”藤野轮宽拍拍李桂丹的肩膀说:“不必解释,我能理解。”

  就在高志航他们在公寓喝酒唱歌的同时,在杭州市内某饭店内,饭菜已经叫好了,沈以琴一个人在包房里焦急地等待。门开了,一个着便装的蓬发男人闪身而入。沈以琴失声地叫道:“哥,怎么才来?”沈以瑟回身向外看了一眼,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小声。哥俩相视一眼,都有拥抱的愿望,都向前走了两步,但在相隔一步远的地方止步了。沈以瑟警惕地四下看看说:“老幺,就你自己吗?”沈以琴给大哥搬过椅子,小声道:“我会的是红军营长,怎么可能叫上别人。你不怕掉脑袋,我还怕掉脑袋嘞。”

  沈以瑟坐下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也可以密告我,我这个脑袋怎么也值一万大洋。”这句话让沈以琴十分沮丧,他用陌生的表情看着哥哥,说:“你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走。”沈以瑟一把拽住弟弟,呵呵地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哥俩都坐好后,沈以瑟一眼发现了桌上的水煮鱼,用鼻子嗅了嗅说:“哦,真香啊。我可是有七八年没吃到水煮鱼了……”说着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家饭馆的师傅是自贡人,做一手好川菜。”沈以琴打开一瓶酒,问哥哥要不要喝点。

  沈以瑟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被烫得嘶嘶哈哈的,他摆手说:“酒就不要喝了吧,边吃边聊会儿吧,我最多能待上30分钟。”他深情地打量弟弟,说:“你长高了,也比过去壮实了。”

  “你倒是瘦了很多,要是走在路上,我不一定敢认你。”

  “托你们委员长的福,不到一年时间,你们搞了两次大围剿,苏区几乎弹尽粮绝。不瞒你说,这半年,你大哥几乎顿顿吃野菜,不要说水煮鱼,能喝上南瓜汤就算好的了。”沈以瑟低声说。

  沈以琴脸上洋起坏笑,说:“活该!谁让你是共匪呢。”

  沈以瑟啪地放了筷子,怒视着弟弟说:“共匪别人可以叫,你不能叫。”

  “我又不是第一次叫,你们就是匪嘛!”沈以琴毫不在乎地说。

  “我可不是从前的你大哥,脾气很坏。”沈以瑟警告着弟弟。

  “那又怎么样?杭州是我们的地盘,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找我,已经是侮辱我了。”

  沈以瑟又夹一口鱼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他毫不领情地说:“可我没让你给我准备水煮鱼。”

  “那是看在妈的份儿上,不瞒你说,我也准备了这个。”沈以琴掏出枪,啪地拍在桌上。

  沈以瑟斜看了一眼,鄙视地笑了笑说:“跟红军营长玩这个?你那个不行,看我这把!”说着将自己崭新的勃朗宁手枪掏出,放在桌上,“最新款的勃朗宁,知道哪儿来的吗?从你们一个团长手里缴获来的。你们****在我眼里,是这个……”他将小手指朝下比画了两下。

  沈以琴迅疾抓起勃朗宁,抵住哥哥的脑袋。沈以瑟继续吃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老幺,别闹!里面有子弹。”沈以琴被彻底激怒了,他大声说:“谁跟你闹?沈营长,现在是****少尉跟你讲话,站起来!”沈以瑟看到弟弟真火了,缓缓站起。他也从桌上拿起弟弟的那支枪,用枪抵住对方的脑壳,步步进逼,一直把沈以琴逼到墙角。两人在近距离凝眸对视。

  “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沈以琴问。

  “老幺,别胡来,我是你哥。”

  “我再说一遍,现在是****少尉飞行员跟你说话。”

  “少尉,打算怎么处置我?”沈以瑟以调侃的语气问道。

  “听着,以后别用红军营长的口气跟我讲话,我烦!”

  沈以瑟哈哈笑起来,沈以琴问哥哥笑什么,沈以瑟问你手哆嗦什么,沈以琴低声吼着:“别激我,我手在扳机上。”

  “好啊,开枪吧。我要是眨下眼睛,就不是你哥。”

  咣的一声,子弹擦着沈以瑟耳边飞过。外间大厅里响起跑步声,一片混乱,店老板和几个伙计飞身跑进来。店老板问怎么回事,沈以琴冲着老板摆手说:“没事,是枪走火,你们都出去。”

  “你小子长出息了,敢动真的?”沈以瑟看着弟弟,目光犀利而凝重。

  沈以琴长出一口气说:“要动真的,你就没命了。”

  僵持了一会儿,沈以瑟叹了口气,语气也跟着转换成很无奈地说道:“我没想到见面是这样的,总得让我把水煮鱼吃完吧?”沈以琴收了枪,回到座位上,看着哥哥继续吃鱼。两个人进入一段难言的沉默阶段。

  沈以瑟把那盆水煮鱼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看着弟弟,以哥哥的口气说:“妈给你写信了?”沈以琴冷着脸,没好气地说:“写了。”沈以瑟问都写了啥子,沈以琴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家里给你张罗定亲,是你过去的同学。”沈以瑟笑着看着弟弟。

  “说你吧,你找我干什么?不会是找我吵架吧?”沈以琴冷着脸问。

  沈以瑟反问道:“你想吵吗?”沈以琴摇了摇头,沈以瑟说:“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们一直在吵着,从你大学毕业那年就开始了。我记得第一次吵架,是我去大学看你,听说你想加入国民党空军,我二话没说,啪地给了你一个嘴巴。打完我就后悔了。”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管你叫共匪的。”

  “是啊,算这次,五年见了三次面,每次都吵得不欢而散。幸好我们没在战场上相遇……”沈以瑟感叹着。

  “假如在战场上相遇,你会朝我开枪吗?”沈以琴问道。

  沈以瑟沉吟不语。

  “我真不明白,哥兄弟儿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小时候……”沈以琴说了半截话,因为伤感而止住。

  “你知道为什么你叫琴我叫瑟吗?”沈以瑟慈爱地看着弟弟。

  沈以琴摇着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出自《诗经》。”沈以瑟说:“是的,我们的名字,出自《郑风》中‘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原来的名字不叫瑟。老妈怀你的时候,接生婆非说你是个女娃子,老爸就把我的名字也改了,你叫琴,我叫瑟。琴瑟和鸣,比喻夫妻和美。爸妈是想借助这个比喻,让我们兄妹俩不离不弃,相互依靠。可没承想,你是个男娃子。”

  “更没承想,我们成了敌人。”沈以琴幽怨地补充着。

  “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孙永堂,你大学的同学。”

  “他现在是****第26路军参谋长赵博生的副官。”

  “没错,就是这个人。他跟赵参谋长来杭州疗养,你能为我引见一下吗?”

  “你见他干什么?”沈以琴警觉地问。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你不会投靠****吧?报纸上说,有不少红军开小差。”沈以琴有些惊愕地问。

  “不完全是宣传,的确有开小差的,我们那边太苦了。”

  “你这不是开小差,你这是叛变。”

  “你不一直希望我叛变吗?”沈以瑟立即回敬了弟弟一句。

  “那是以前,东北沦陷,我对中央军很失望。”

  “怎么说呢?我对红军也很失望。红军走到这一步,我已经看不到前途了。****第四次大围剿很快就会到来,用你们蒋委员长的话说,共产党已成瓮中之鳖。”

  沈以琴表情复杂起来,他先点头后又摇头说:“也好,你要过来了,今后我们就不会吵了。”沈以瑟看到弟弟的表情和神态,说:“你好像不希望我过来?”沈以琴吞吞吐吐地说:“我是替你悲哀,不,是惋惜。”沈以瑟问他惋惜什么,沈以琴说:“我也说不好,你曾经是那么痴迷的革命者,你给我推荐的那本《共产党宣言》,我逐字逐句看了。不瞒你说,有段时间,我几乎被你吸引过去了。知道吗?以前我们可以吵架,但暗中我是钦佩你的,一样当兵、打仗、玩命,可你的精气神比我好。现在你我不用为这个吵架了,可我的偶像没有了。”

  沈以瑟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时间到了,有些话以后再说吧。”兄弟俩出了饭馆,在门前分手,一个向西,一个向东,都消失在夜幕中了。

  第二天,也就是9月28日,恰好是礼拜天,高志航老早就离开了航空队,赶往南京。他到达总统府前的广场上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几万人,有人领呼口号,附和的声音顿时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总统府大门“哗”地打开,两队持枪的士兵跑出来,在学生面前一字排开,纷纷举枪。为首的军官朝天放了一枪,郑重地宣布:“政府有令,请愿队伍必须立即解散!”学生队伍立刻出现骚乱。有的向前冲去,有的在原地没动,还有少数一些人,慢慢向后退着。

  接着警车尖厉的笛声响起,从总统府门前大街的一侧驶来数辆警车,从车下跳下数百警察,将学生队伍团团包围。

  枪声响了,一个领呼口号的学生中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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