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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讨厌别人和我比个子(2)

  这些话,她说得很轻松,我和程建邦却张口结舌,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我们愣了好一会儿,程建邦说:“那你呢?”

  刘亚男把枪塞到程建邦手里:“任务最大,我不会为了谁而牺牲任务的,我们的命不是自己的。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你们遇到这样的事也要果断,因为真到了那个时候,相信主动权已经在对方手里了,你不要以为变了节他们就真的会遵守承诺放过谁,人要死得其所。”她摸出一沓钱,分成两份塞到我和程建邦手里,“买东西时该多少钱要算好,普通人没有不找零的习惯。这些小习惯不注意,总有一天会坏事。”

  她又叮嘱了一些细节后,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像是在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程建邦看了看手里的枪说:“这个还是你拿着吧。”她说:“我用不着,三条路,你们自己选,选好了我发路线给你们。”

  我随手指了左边,程建邦随即指了右边。刘亚男看了一眼中间那条路:“怎么?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着我?”她说的是玩笑话,但正好说中了我们两个选择这两条路时潜意识的想法,我们就是想守护她。

  刘亚男走上前,拍了拍我和程建邦的脸,说:“别光顾着赶路,按时吃饭,多喝水,我在那边给你们接风。”说完扭头大步朝中间那条路走去。走出十几米,她背对着我们伸出手挥了挥。一阵山风掠过,吹起了她的几缕头发。

  我和程建邦对视一眼,点点头,拎起自己的东西迈上了征途。

  我的心头不知被什么沉甸甸地拽着,每走一步都坠得难受。像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心中满是委屈、孤单,又有些伤心,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很多次我想停下来朝他们的方向眺望,看看他们的身影,却总鼓不起勇气,任由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山路上渐行渐远,带走了我灵魂中全部的温暖和柔软。

  我摸出手机,那上面显示出刘亚男发给我的路线和目的地,突然感觉好像和他们分别了很久,这条信息就像是一封家书。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次,一咬牙狠心删掉,不知何时满脸都是泪水。

  刘亚男给我的路线上,第一个站点距离我现在的位置还有三十多公里,到达终点距离现在还有四百公里,时间是后天中午前必须到达。这一路走来,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刘亚男安排时间和行程,突然让我自己决定行进计划,不禁觉得有些茫然。

  一阵柴油机的突突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后面驶来了一辆四轮拖拉机。我忙伸手想拦住,谁知驾车的老农见状不仅没有减慢,反倒加起速来。黑烟从车前的烟囱里滚滚地冒出,一股刺鼻的柴油味扑鼻而来。我想大概是人家怕遇到坏人,不愿意管我这闲事,于是退到路边给他让出路来。

  那拖拉机驶到我身边时却慢了下来,老农推开驾驶室的门一边对我招手一边大喊:“快上,快上。”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后面有人在追他,忙朝后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催得紧,我只好抓住门边跳进满是油污又窄又小的驾驶室里。

  坐好后我又朝后看了看,四周还是没有什么异常。老农说:“我这个机器有毛病,不留神就会熄火,再发动好难的,对不住你。”

  我笑笑说:“谢谢你。”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你被抢了?”

  我想我这身打扮,出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确是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我假装尴尬地干笑着,含糊地点点头。

  老农又问:“你去哪里?”

  我说了路线中最近的一个相对较大的城市的名字,他点点头:“那我把你捎到前面的一个镇子,那里有邮局,你可以给你家人打电话。”

  我问:“有车站吗?”

  老农说:“没火车,只有汽车站。”

  我道了谢,张望了一眼前面的路,心想也别问多久能到了,这小柴油车也就这个速度,急也没用。老农从身后摸出一个烟袋:“你抽烟,我自家种的烟叶。”

  我接过烟袋拈了些烟叶填进烟锅,用拇指压瓷实了,拿打火机点着,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还是被呛到了,忍不住咳嗽了几下。老农呵呵笑着说:“你家里有老人抽这个吧,我见你好熟练。”

  “小时候总给我爷爷装烟。”说到从小把我带大的爷爷,我不禁有些伤感。爷爷去世的消息是在去年执行完某次任务回京后徐卫东告诉我的,我回不了家,只偷偷去墓地祭拜过一次。此刻握着这杆旱烟枪,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内心中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赶紧岔开话题:“您老这是去哪儿?”

  老农收起笑容说:“卖烟。”

  我随口说:“原来烟草也是在这个季节收获。”想起罂粟的收割期,想起周亚迪带我看的那大片的罂粟田,恍如隔世。

  老农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我觉得他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同,于是问道:“不是什么?”

  “不是大烟。”老农笑着看看我,“你不像是被抢过的。”

  我见他还是想问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好说:“嗯,是被骗了。”

  老农说:“世道不好,骗子多,日子久了都分不清好人坏人了。”

  这话中有话的深意,口气口音都不像个普通农民。我把后腰的枪摸了出来,一边在手中摆弄,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看到了我手中的枪,脸色没有半点儿变化,这更让我肯定他没那么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

  “迪哥让我来接你。”老农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时,我开始担忧起刘亚男和程建邦的安危来。很显然,周亚迪一早就在跟踪我们,他既然派这样一个人来接触我,必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在沿途有着妥当的安排。

  真是神通广大。我低着头笑出了声:“迪哥这么多年,老习惯还是不改,杀我不敢露头,接我还是不敢露头。”

  老农呵呵一笑:“你们这些个年轻娃娃,别人说啥,你们就信啥。据我所知你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共过生死的人,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我点点头:“是!”

  老农摇头叹了口气,看向前方不再言语。我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不禁有些感慨周亚迪那无所不在的触角和事无巨细的渗透力,在这乡间公路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都会是他的耳目,我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顿时也明白了刘亚男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的原因。这让我不得不开始反省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到底出了哪些疏漏,因为这些疏漏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甚至战友的命。

  老农拐过一个急弯将车头打正,说:“迪哥在前面等你,我觉得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两兄弟有了误会不要紧,谁对谁错推心置腹说清楚。不过迪哥交代了,绝对不勉强你,你不愿意见他,前面还有辆车,你可以开走。”他朝前方努了努嘴,我顺着望去,路边果然停着一辆车。

  眼看着拖拉机渐渐驶近了那辆车,我选择的时限也慢慢接近。我看着老农那看上去憨厚的脸,开始怀疑洪林,一时间我还不能将所有的线索理顺、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周亚迪如果想杀我,在我踏进他的视线和势力范围后,到处都是机会。他没有动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洪林一开始就在撒谎,毕竟我没有亲耳听到周亚迪说要杀我,而且那时候在国境线上追杀我的人也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二、他大概听到了我想要回金三角干一票的消息,故意设计挑拨我和洪林,以便近水楼台。

  “想好了吗?”老农问道。

  如果见了周亚迪,不是又回到了起点?我现在的任务和计划是要跟刘亚男和程建邦一同去找那个拥有配方的人,我擅自先一步接触周亚迪,是否会对刘亚男的计划造成影响?这个假设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倒不是我自认为有多么能干,而是我觉得刘亚男似乎能够应付一切变化。更重要的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不得不担心刘亚男和程建邦的安全。况且我不信我这样离开就真的能摆脱周亚迪的监视,与其敌暗我明,不如和敌人在一起。

  我说:“他最近怎么样?”

  那老农微微一愣,很快呵呵笑着说:“那你们两兄弟就有的聊了。”他猛踩了一脚油门,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往前奔去。

  3

  拖拉机又拐过一个弯后,就见前方紧挨着路边停着一辆车,后灯打着双闪。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的后备厢上,微笑地看着我,那正是周亚迪。

  尽管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见他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他的一瞬,还是心潮起伏,千万种滋味在心里翻滚起来。时间仿佛退回到两年前的那些日日夜夜,或许曾经觉得煎熬,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是那么美好——至少那时宁志还活着,至少那时宁志曾与我咫尺对望,至少那时我还能幻想着有一天能和宁志把酒言欢。

  “你准备下车,我的机子不能停,一停就会灭火。”老农将拖拉机放慢了速度。

  我打开车门,等他速度稍微一减便跳了下去。不等我与他告辞,那神奇的拖拉机已被老农猛踩着油门,冒着黑烟朝下一个急弯处驶去。我慢跑了几步稳住身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离周亚迪还有四五米的地方站了下来,看着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笑着对我点点头,张开了双臂。我慢慢地走过去,没有与他相拥,伸出一只手说:“好久不见。”

  这稍显冷漠的言行让他有些尴尬,他一把攥住我的手,一拽,还是将我拉了过去,抱着我用力地拍拍我的后背:“好兄弟。”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打开手中那个塑料袋说:“喝点儿水?”

  他愣了,看了我一眼,呵呵一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咕噜咕噜灌了一气,喘着气说:“真热。”

  我朝他车内看了一眼,没有其他人。我有些奇怪,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只身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与我会面呢?这是在中国境内,这么做太危险了。我又向四周看了看,发觉他在观察我,索性直接问道:“就你一个人?”

  周亚迪摊开手冲我耸耸肩:“你以为我会带多少人?难道你还保护不了我?如果你想杀我,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

  确定这四周没有其他人之后,我反倒被他的坦率反衬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干笑了两声:“你没什么变化。”

  “你憔悴了不少。”周亚迪叹了口气,“很多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怪我所托非人。”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当年的事。我说:“哦?你是说洪林?”

  他急忙摇摇头,摆了摆手:“你我是同生共死过的,你救过我的命,我周亚迪能到现在还喘气不是靠出卖兄弟,恰恰是靠兄弟们的帮衬。我只想说,我从没想过或做过伤害你的事。”他说完这些话,看了看我,叹了口气,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支。

  我帮他点燃香烟后说:“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觉得和你们打交道好累。”

  “秦川,我说过我欣赏你的简单,但是简单不代表懒惰。”周亚迪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抬头看着我,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找着合适的词。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带着枪,我除了我自己这颗人头什么都没带。我今天到这里有两个目的,我听说你还活着,就立刻叫人把摆在家里的你的牌位撤了。我想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你真的活着,我真的很高兴。”说着话,他脸上居然流下了两行热泪。他抹了把泪痕又说:“二来,我知道是有人在你我之间作梗,让我们之间有了误会。我想来想去,如果我这一腔血和我这颗人头还是不能解除你我的误会,那我活着也是多余。”

  我拿着他递过来的烟,陷入了无尽的旋涡中,无数的场景掺杂着生与死、血与火,交错和血腥在我脑里飞速地旋转。按周亚迪的意思,洪林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说周亚迪要杀我,制造我和周亚迪的矛盾?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周亚迪似乎也没有必要骗我。我想,我还没有值钱到让金三角两个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了争取我而相互栽赃的地步。

  这些疑问在我脑中像一群苍蝇嗡嗡作响。周亚迪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打火机按亮火苗送到我面前,我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点着烟抽了一口,说:“谢谢。”

  周亚迪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叹了口气,摇着头苦笑着说:“你要是不杀我,就开着这辆车走吧。”说完呆呆地垂着双臂,显得非常无力地擦着我的肩膀,朝我身后走去。

  我心里有个声音叫我拦下他,叫他一声迪哥,然后让他把所有的事娓娓道来。我的理智却告诉我,他是一个毒枭,不论他做什么都是注定要被我消灭的敌人。他是不是因为得知我要带着资本去金三角干一票,才说出这样的话?

  时间不允许我在这个当口磨叽那些没用的事,情急之下我只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果然,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有些亏吃一次就得长记性,一些伎俩不是我不会,而是我不屑。”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

  他哈哈一笑:“你明白,但是两年前的你可能不明白。”

  他说得对,我的确不明白——按他的说法之前是洪林坑了他,那么他想掌握洪林的一切固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也包括洪林见到我的事。这样一来,我反倒觉得轻松。至少在这之前,我对洪林为了掩护我而被警察带走的事还一直纠结着。或许,那人根本不是警察,只是洪林或者周亚迪的手下又在我跟前演戏。

  当如此复杂的阴谋编织在一起,让你无从分辨对错的时候,你只能选择随机应变。我想到了刘亚男,她好像一直都是在应变,从未有任何突发的情况让她慌乱,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样。不知她是否预料到我会在途中遭遇周亚迪。

  我抽了口烟说:“换你是我,你会怎样?”

  周亚迪笑着说:“秦川,我没看错你,你不是小聪明,是真聪明。”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我把难题丢回给他而故意这么说,只好也笑笑说:“我只是想说服自己。”

  他走回来说:“我要是你,我就一枪杀了面前的人,从此天下太平。”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我,竟然愣住了。这的确是个办法,杀了他整个任务都变得简单了,而且灭了金三角一大毒枭,那里少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就必将失去以往保持的平衡,局面会立刻混乱起来,那么刘亚男的配方无形中会让天平越发地向我们倾斜。

  一阵山风拂过了我的脸,我回了回神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眼神越过了周亚迪的头顶望向天空的几朵浮云,在这难得的湛蓝的天空映衬下,那些云朵显得洁白无瑕。再次看向周亚迪那张熟悉的脸时,我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幼稚得可笑,因为他的几句话,竟然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忘记了曾经的教训。或者说周亚迪就有这本事,总能几句话就让人相信他,甚至明明知道是谎言也愿意自欺欺人地去相信他。

  我假装犹豫着,无力地低下头说:“当初我听洪林说,是你为了能和胡经合作而杀我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一枪打飞你的半个脑袋。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我也是,当初我听别人说是你杀了洪古时,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了,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周亚迪将话截停在了这里。

  不用抬眼看他,我也知道周亚迪此时一定在观察着我的反应。看起来在这里我占有绝对优势,要他的命易如反掌。但我不信他真的会只身前来见我,甘愿任我处置。我没有追问是谁告诉他是我杀的洪古,也没有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做出一副不屑辩解的样子。大脑飞速地判断着眼下的境况,我需要尽快做出正确的反应,不然很有可能把命丢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苦笑着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在我抬头的瞬间从我脸上移开了,这个小动作更让我确定他之前的确在观察我的表情,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他根本不确定是不是我杀了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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