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尹庆锡心花怒放了，几乎跳了起来，他真想一下子跑上去！

　　“祖国，你还是这样的灯火辉煌啊！只要你这样，我们受多大罪都是心甘情愿的！”他那眼里充满了泪水，越擦越多，一面合不拢嘴的笑着望着安东。

　　一到江边，从一个小木房子里出来两个战士。一个是人民军的边防军，一个是志愿军，用红旗一摆，车子停下来，检查证件，登记人数和车子的码号。然后命令所有的人都下车，从不远的地方跑来三个穿白衣服戴口罩的人，检查了防疫证，给人、车子、包裹都消了毒才准许通过。

　　过了鸭绿江进入街道里，山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这里是无穷无尽的房子，有一股热气烘着人，城市安安静静地睡着。

　　驾驶员问道：“先到我们的留守处吗？”

　　尹庆锡说：“不，先去看炮。”他真是耐不住地想看到大炮。小车子又走了几道街，几乎把人走的迷了，最后通过一个卫兵岗楼走到一所大办公室里，交了自己的证件，这里人差不多都已经睡去，只有少数值班的人在工作。尹庆锡把一切手续办妥之后，人们带他到炮跟前去看。

　　那样多的大炮，一尊尊的摆在那里，上面盖着防雨布，掀去防雨布之后就看到那崭新的炮身，油漆成暗绿色，上面刻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尹庆锡用手爱抚的摸着油光、高大的炮身，张着巨口，轮子都是新的，各处都看了，遏止不住的喜悦，他真忘了是刚从前方回来，或者此刻是在安东，只看到那雄伟的大炮，这就是他的一切。好像那炮就是他自己，感到一种威武和高傲，有力量、有生命力、通人性、懂得一切，因为这是多少人从劳动中得来的，人们把自己的生命、愿望和自己的意志都放到这些炮上面了。他一门一门的检查着好像检阅仪仗队一样。在炮的行列里逗留了好长时间，直到那带领他的人问：“你是不是有了住处？”这时尹庆锡才想起他应当住下来。跳进车子里，推醒在方向盘上的驾驶员：“困吗？让咱们回去睡了，走吧！”小车顺着静静的街道走着。

　　天很快的明了。尹庆锡并不想睡，一起来就推开窗子，看高高低低的楼房呈现着各种颜色，太阳升上来，城市在玫瑰色的晨光里醒来了。街市人声喧嚷，叫卖的声音，火车的汽笛声。就在这时，突然发出了空袭警报，街上汽车呜叫，人语和脚步的嘈杂声，踏破了城市的清晨的安静，很快就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马达声。尹庆锡冲出门去，他倒不想去隐蔽，想看敌机的活动。回头一看，在那蔚蓝的天空里，从祖国的大地上，直升起几条雪亮的丝线一般的白烟，尖端像锥子一样，在尖端的最前面，看到小的像白蛉似的银燕，一直朝这望不见底的晴空的深处钻去。他数了数，五十架，这就是战士们每天向往着的喷气式飞机。是这样的好看，把整个天空都划满了这白色的细线。一会儿听到空中响着机关炮的声音，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白线在空中划来划去把人们全部精神都吸引了去。忽然看见一团火，那团火直坠下来。离地面很近时人们才看清上面涂着的白五星。尔后又是两架，人们从隐蔽地方跑出来叫嚷着，拍手。尹庆锡丝毫也不晓得，在他到前方这八九个月，祖国会是这样——一支强大的空军出现了。他急忙走回屋子里去，拿起团长尚志英的信，走出大门到另一个门口，敲了两下：“有人吗？”

　　王淑琴正在梳头，这一天她心里特别不安。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似的，一有人敲门她心里就害怕。进来一个陌生的人，尹庆锡说明自己的来意，把信交给她。王淑琴脸红了一下，说道：“坐下吧。你多会儿回前方？”

　　尹庆锡想了一下，说：“我想明天晚上就走。”

　　“你不是才回来吗？”

　　“是的。”

　　“不多住两天吗？”

　　王淑琴高兴了，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尹庆锡吃了一惊，他是给她带信来的，尚志英并没有嘱咐说叫他带她。他不知道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王淑琴说：“我已经办好出国通行证了，其他什么都不带。”她抽出那通行证，叫尹庆锡看。尹庆锡站起来思量了一下果断地说：“好吧！”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动身。”

　　晚上王淑琴裹着大衣爬上尹庆锡的小吉普车，坐到里面那位子上。后面是炮队的行列，浩浩荡荡地开过鸭绿江大铁桥，一直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