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奈北上躲灾运

　　魏红看着林少华那坚毅的表情，便没再多劝什么。只是对林少华说：“祝你成功！但愿你的愿望能够早日实视！明天我就不到车站送你了，今后再见面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我不能为5号打击你留下任何借口，握一下手总是可以的吧，算是我从军以来，对我最敬佩的战友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完她伸出了右手，林少华也赶紧伸出手紧紧地握着魏红的手，两人彼此无声地传递着那份纯洁的友情。

　　魏红竟然哽咽了：“少华，我一直怀恋那天晚上在你背后的那种感觉，我想这辈子我都会铭记在心的，有时我真想再重复一次那个温馨的夜晚。”

　　林少华赶忙打断了她的话说：“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我们不仅是最好的战友，更是最好的挚友，将来我们一定有机会在一起畅谈人生的理想，今天就到此吧，连队马上要集合点名了，我得回去了。愿你工作顺利！学习进步！”随后将手抽了回来，他想洒脱地和她道别。

　　林少华边往后退着边向她挥手告别，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却又不能为她擦拭，林少华知道这样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他们一个是在理想的彼岸，一个是在人生的苦海里漫无边际地漂荡着，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按照林少华做人的原则，他是不会给她暗示什么的，更不会给她传递任何爱的信息。他只能看着她流泪，看着她带着淡淡的忧伤，在夜幕下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最终回归于现实。

　　魏红带着无限的眷恋和爱意，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感返回了宿舍，泪眼中不时闪现着林少华的身影。如今林少华无奈地被命运逼走了，仿佛她心灵的小屋也随之坍塌了，只剩下情感天空里时不时刮来的冷风。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还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她无法给自己和林少华准确的定位，只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感到痛苦，感到孤独，她只能逃避现实，这也就更加坚定了她准备调走的决心和意志。

　　这天是周日，林少华为了不惊动班里的战友，一大早就悄悄地打好了背包，头顶满天星辰，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五连，离开了团部大院。

　　他像一个漂泊的游子，漫不经心地在火车道边的小路上走着，心里十分困惑。想想自己当兵两年多，遭了那么多的罪还得从头开始，命运真会捉弄人，他真想哭出声来，可每当想到自己是军人时，总是把眼泪一次又一次地囚禁在眼圈里，他不想在命运面前低头，更不愿认命服输，为了理想，为了心中的那个梦，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去往京城的火车是下午的，他天还没亮就出来了，离开车时间还大老远呢，想到吵嚷拥挤的候车室，还不如在外边呼吸一下初春的空气好，便绕道走了一会，在一个田埂上停了下来，他放下背包席地而坐，面朝团部方向痴呆呆地看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了，五班的战友们！别了，我的好指导员！别了，活泼可爱的魏红！也许再也没有相聚的可能，也许这是我们的诀别，但我会记住你们，我最亲密的战友。”

　　林少华忽然想起昨天下午通信员送过来的一封家信还没来得及看，便顺手从挎包里掏出来阅览。这封信是弟弟代妈妈叙述的内容，林少华打开信认真看起来，他看着看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滴落在信封上。妈妈在信的最后一段这么写道：“咱村上的周淑芝前段时间因为没有提前办指标而怀孕，被她们村管计划生育的捆绑到公社卫生院强制做人工流产，她丈夫与人厮打时，被当场打死了，人死得很惨。后来男方家里硬说是周淑芝命硬，把男的给克死了，她婆婆经常到她家里来闹腾。没办法淑芝这孩子离家出走了，真是红颜薄命呀，这孩子怪可怜的，现在也不知去哪里了。这世道啊，有时也不尽人意，人都变得无法无天了。三华呀，妈妈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听部队首长的话，不要担心妈妈，要把心思都用在进步上，千万别忘了你爸爸临终前的嘱咐。”

　　林少华反复地看着这段叙述，心里万分难过！儿时的一幕一幕掠过他记忆的心海。他想起儿时自己和周淑芝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感叹着岁月的每个瞬间，他们捉迷藏、过家家、写作业、看电影、谈理想，尤其是在少年步入青春期的那段日子里，她用传统的方式对自己表达着一种爱意。虽然仅仅是一副鞋垫，一块绣花手捐，一个朴实而纯真的眼神，足可以看出她对自己渴望的程度，然而都被自己以辈分的客观因素为理由拒绝了。为了无牵无挂地圆自己从军的梦，不但扼杀了自己应该抒发的情感，而且也葬送了她对自己炽热的爱情，无形中，是自己伤害了她，致使她的命运被改变。当然封建思想观念的束缚，以及社会人性的粗暴，是最终迫使她流离失所的主要原因。想想命运的无常，人生征途的艰辛，唉，没办法，为了儿时的梦想，为了不让安眠于地下的爸爸失望，就是再苦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林少华仰望天空，看着飘浮的白云，心里特别空荡，感觉有些心灰意冷，却又非常无奈。他明白，选择了人生的目标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即便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也得无怨无悔，一定得对得起最初的那个誓言。于是他擦干了眼泪，背上背包朝麦城火车站急速地走去。

　　到了车站他购完了开往京城的火车票，便坐在候车室里黯然等候。大约上车前的40分钟，指导员突然站在林少华面前。林少华马上从座位上起来，对着指导员敬了个军礼，说：“报告指导员，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惊扰班里的同志，也没有和您告别，请指导员原谅！”

　　指导员说：“好你个少华，一听说到京城连我都不打招呼就走了，原来智者也愚呀，你犯了一个大错误你知道吗？”

　　林少华忙问：“指导员，我犯什么错误了？请您快点告诉我，我一定彻底改正！”

　　指导员笑着说：“你没有通关文书京城能让你进吗？即使你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本领，没有户口七连能接收你吗？”指导员说着把介绍信和相关手续递给了林少华。

　　指导员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在艰苦环境下的良好心态。好好干吧我的少华同志，我要是不准备转业，说啥我也不会放你走的，过多的话我也不给你说了，一上午你们班副就向我报案了，说班长丢了，我说你们班长不会丢的，他们向我请假找你，我没同意，晚上点名时再告诉大家吧。连长不在我得早点回去，不然你班里的人就该放羊了，你们班很有向心力啊，从你调走的这件事上已经充分体现出来了。”

　　林少华说：“向心力来自整体，没有咱连的整体观念就没有我们班的凝聚。指导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工作做好，决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林少华说完又郑重地向指导员敬了个军礼。并说：“我再次谢谢指导员对我的关照！我一定会把您的关心化作奋斗的动力，把自己全部的青春和热情贡献出来，为部队建设多做贡献。”

　　指导员表情复杂地摇着头，又拍了拍林少华的肩膀，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咽着，然后转身离开了火车站。其实指导员的心情并不轻松，林少华的离开，对他而言，确实让他多了一份思念和孤独。他和林少华在许多方面都能达成共识，每当他感到迷惑时，就把林少华叫到身边，往往林少华的见解得到验证后，时常让他惊叹不已。林少华的逆向思维能力很强，而且洞察力超准，别看他人年轻，经验确实很丰富而且思想也成熟。

　　指导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微闭双眼沉思着：“以后再也没有像林少华这样的兵了，为人厚道而不轻浮，做事沉稳而不随风倒，工作吃苦而无怨言，知识丰富而不狂躁，尤其是面对打击报复时的淡然心态和进取精神，这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做到的。就连这样一个优秀士兵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得让他像个躲避战火的灾民一样背井离队。唉，部队要没有团5号这种人该有多好呀！部队对林少华太不公了。”

　　指导员心情沉重地想着和林少华在一起的情景，想到他的一言一行……正当他在大解放的轰鸣中继续沉思时，突然被司机小王惊醒了。

　　小王神秘地说：“指导员，你看左边铁道边跑步的，是不是二排五班的？你不在家他们都开小差了，为啥跑得这么急？看，队列还这么齐。”

　　指导员暗示小王开慢一点，他静静地打量着这一小队奔跑的兵，一看果真是五班的，十一人一个也不少。他明白这些人是来送林少华的，他完全可以把他们阻止回去，但一想起他们对林少华的友情和赤诚，决定放纵他们违纪，给他们一次送别战友的机会。于是指导员让卡车司机加大了油门，从这一队人的身边飞奔而过。

　　林少华随着检票广播的提示，默默地进入了站台，当林少华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7号车厢时，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十多个战友紧紧地将他围住了。

　　副班长孙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班长！你调走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都快把我们急死了，问指导员他也不说，下午问通信员才知道你调到七连了，我一查列车时刻表，跑步过来还来得及，我们就顺着铁轨跑来了。”

　　新战士张庆喜泪流满面地说：“班长，你昨天晚上还给我们讲故事，今天就离开我们了，我们都不愿让你走，你走了我们会想你的，班长你别走了。”

　　小张说完便哭了起来，林少华一边为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说：“小张，明年你就是老兵了，咱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战士就是战士，就是老百姓说的爷们好汉，咱要把战友情化为力量，多为部队建设做贡献。”小张一个劲地点着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问个不停。有的追问为什么调走？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为什么班里不开个班务会欢送一下？

　　林少华回答说：“我调走是因为工作需要，不告诉大家是怕大家难过，咱们毕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有难以割舍的战友情，我是想到了七连之后再告知大家，结果你们还是来了，我谢谢大家！谢谢我的好兄弟！（敬礼）一会儿车就开了，我得上车了，希望同志们多支持副班长的工作，继续把咱班里的工作做好，我们后会有期。”

　　林少华用坚毅的外表，支撑着内心的脆弱，他一步一回头地上了火车。林少华班的战友们在站台上含着热泪默默地挥着手，一起唱起了《战友之歌》，随着：“战友，战友，亲如兄弟……”这响彻云霄的歌声，列车缓缓地开动了。林少华看着这些可爱的兄弟，凄苦地落下了难舍的泪水，他不时地摆动着沉重的手臂向他们致意，脑海里闪现着一个又一个青春的故事。他怀着对战友的爱恋，怀着心中的梦想，随着火车的颠簸，向不知未来的陌生地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