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父亲的身影(2)

　　“每当做作业时，他总要哭上好几个小时。然后，他跑到我家，我帮他做作业，他给我买可口可乐或是口香糖。你看，他那么小就知道怎么做生意了。”

　　台下发出更多的笑声。

　　“女士们，先生们，说真的，乔治与我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与教育我们的老师，要是没有他们，我们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这也是我们两人如此努力帮助孩子的原因。接下来，乔治会详细地向你们介绍基金会的工作。话不多说，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乔治·罗哈斯。”

　　阿图罗朝吧台的位置望过去，此时一个穿着与米格尔一样礼服的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镶着金边的深红色领带。他刚理过的头发抹着发胶，显得十分紧致。米格尔第一次发现父亲太阳穴与鬓角的位置已有了白色的头发，他之前从没有觉得父亲慢慢变老了。乔治是一个热爱运动的人，在美国南加州大学就读时就曾参加过足球队。在他的膝盖受伤前，他曾参加过铁人三项运动。他现在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体形，六英尺两英寸的身高让他显得很魁梧。米格尔的身高只有五英尺十英寸，在这一点上，他似乎没有遗传父亲的基因。

　　乔治经常会留上几天胡子，他对此的解释是自己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

　　刮胡子。每次他这样的解释都会让人皱一下眉头，这位世界大富豪竟然找不到刮胡子的时间？但在这天晚上，乔治把脸上的胡子刮得非常干净，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活像一位电影明星。乔治慢跑着离开吧台，咧嘴笑着向客人们挥手致意。走上讲台后，他给了阿图罗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后，他伸出双手，做出拧自己妹夫脖子的样子，台下客人笑成一片。他松开手，走到麦克风前。

　　“我叫他绝对不要谈论我做作业哭鼻子这件事，但女士们，先生们，这是事实，真的有这么回事。我想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对学校教育始终充满激情的原因吧。”

　　米格尔瞥了一眼索妮亚，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聆听着。乔治的演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有时，这让米格尔心中有点嫉妒，当然，他为父亲的能力感到非常骄傲。他知道索妮亚会像多数人那样，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魅力超凡的人。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客人们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聆听着乔治详细介绍基金会在建立新校舍、提供最新的教育设施、雇用墨西哥与国外优秀教师等方面所做的努力。乔治甚至还提供了详细的数据与学生的测试成绩，进一步证明他们的工作所带来的实效。但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还是来自于学生。

　　乔治挪了一下位置，让四年级的全班同学在讲台后面排成一行，其中两名男生与一名女生作为代表发表演说，他们讲了在学校成绩有所提高的事实。这是米格尔见到的最可爱的孩子，显然孩子们的发言触动了在场每位客人的心弦。

　　在三名学生代表发言后，乔治在总结发言时，动员在座的每个人在离开时捐献更多的善款。他挥手指向孩子，提高了说话音调：“我们必须投资我们的未来，我们今晚正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在座的各位，接下来请享用你们的晚餐，感谢你们的光临。”

　　乔治走下讲台，他的女朋友亚历克西斯——一位金发美女站在吧台处等着他。乔治是到乌兹别克斯坦出差时认识她的，显然每个人都知道乔治被她吸引的原因。亚历克西斯的双眼就像古拉——那位登上《国家地理》杂志封面的阿富汗女孩——那样明亮与湛蓝。亚历克西斯的父亲刚刚获得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的提名，担任了最高法院法官。亚历克西斯也是一位法官，但看上去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米格尔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与一位他无法与之进行智慧谈话的女性交

　　往的。亚历克西斯能流利地讲英语、西班牙语和俄语，对世界事务也有一定的了解。最让米格尔感到惊讶的是，亚历克西斯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要超过他的其他女朋友，他们现在交往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年了。

　　之前米格尔还在想，到底泳池远处左手边的座位是干什么的，当回头再看时，他发现这些座位上坐着现场表演乐团的乐手，乐团开始演奏抒情的波萨诺瓦爵士乐。

　　亚历克西斯迎接走下讲台的乔治，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向每位客人微笑致意。

　　“我看到了环游世界的旅行者终于从西班牙回来了。”乔治面露喜色对索妮亚说，“巴蒂斯塔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感谢您刚才所做的演说，真是棒极了。”

　　“我们为孩子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够，不是吗？”乔治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哦，请原谅我粗鲁的举止。”乔治转身面向亚历克西斯，马上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亚历克西斯·戈尔波托瓦。亚历克西斯，这位是儿子的朋友索妮亚·巴蒂斯塔。”

　　他们彼此交换问候后，米格尔避让了一下身子，因为侍者过来倒酒了。他瞄了一眼酒瓶上的标签：木桐-罗斯柴尔德红葡萄酒，1986年。米格尔喜欢喝这种酒，他知道每瓶酒的售价超过五百美元。他绝对不能跟索妮亚谈论这些东西的价格，他看见索妮亚将酒杯提起，闭上眼闻了闻酒的味道，然后睁开了眼。

　　乔治举起酒杯，大声说：“让我们为伟大祖国墨西哥的未来干杯，墨西哥万岁！”

　　晚些时候，米格尔与索妮亚在晚宴上甜点前悄悄离开了餐桌。米格尔的父亲正在与他的姑丈及当地其他几位政客进行深入的交谈。他们点燃雪茄，索妮亚觉得这股味道太浓了，烟雾灼烧着她的眼睛。他们来到离乐队不远的空位上，聆听着乐队演奏的SambadeUmaNotaSó这首美妙的乐曲。索妮亚对米格尔知道这首曲子感到很惊讶，她不知道米格尔上大学时音乐不是选修科目，而是必修课。她把手放在米格尔的手上，说：“感谢你带我到这里来。”

　　米格尔笑着说：“要不要我带你绕一圈？”

　　“现在不用了，我想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聊天。”

　　远处传来了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也许是发生撞车事故了。这绝对不是他

　　姑丈刚才说的那种暴力活动，不是那种让胡亚雷斯这座城市变成一阵雾气遮蔽着人们的视线，驱使他们彼此残杀的暴力活动。不，这只是一场汽车事故而已。

　　索妮亚托起下巴，看着泳池那边说：“亚历克西斯看上去很不错。”

　　“她很适合我父亲，但父亲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为什么？”

　　“因为他始终爱着我的母亲，这些女人是无法与我母亲相比的。”

　　“如果你不想说，那没关系，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米格尔皱着眉头说：“我想我已经告诉你了。”

　　“那是你的前女友吧。”

　　米格尔咧着嘴，假装要击打她的手臂，然后表情严肃地说：“母亲死于乳癌，世界上多少钱都不能挽救她的生命。”

　　“对不起，那时你多大啊？”

　　“十一岁。”

　　索妮亚轻轻地靠过来，把手臂搭在米格尔肩膀上。“我肯定这对你来说非常困难，特别是那时你还那么小。”

　　“是的。我只希望父亲……我不知道……懂得如何更好地应对这件事。当时，他觉得我可能会疯掉，觉得如果我继续待在家里，就可能无法摆脱痛苦，于是他就把我送到了萝实学院读书。”

　　“但你跟我说，你喜欢那里啊。”

　　“我是喜欢，但那里看不到父亲啊。”

　　索妮亚点点头。“我必须向你坦承一点，在你跟我说你去那里读书后，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那可是世界上最贵的一所寄宿学校啊，我的意思是，世界上最贵的。你可以到瑞士上学，这真是太棒了。”

　　“我想是的。我只是……我真的很想念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们的关系就再也无法回到之前那样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失去母亲的痛苦，也不知道如何更好地教育我，所以就把我送到国外读书。每年，我只能见到他三四次。跟你说，这根本不像是跟你父亲相见，更像是会见你的老板。但我并不埋怨他，他这样做也是为我好。有时，我只是希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我只是觉得他之所以那么努力帮助这些孩子，是因为他想要弥补之前没有好好教育我的愧疚之情。”

　　“也许，你该跟他好好谈谈。我的意思是，真正敞开心扉地跟他聊天。你们都经常不在家，也许你需要留在家里，你们需要更好地了解彼此。”

　　“你说得对，但我不知道父亲是否愿意这样做。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当你控制大半个墨西哥时，我想你需要时刻留意各种事情的发展动向。”

　　“你父亲看上去是一个诚实的人，我觉得他应该会坦诚地面对你，你们只需要好好地谈谈。”

　　“我也明白这一点。他已经为我规划好了人生道路，如果我们就此进行谈论，他肯定会递给我一张人生路线图。真的，我希望在工作前的这个夏天好好去玩一下，秋天就回学校完成学业。”

　　“你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你说。记得你说过你想到加州的事情吗？”

　　“记得。”

　　“今年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我在那里上大学，我们可以在一起，也许你可以在某家摄影棚找到一份工作，就像你所说的那样。”

　　索妮亚喘着气说：“那真是太好了！哇哦，那我就能真正地——”

　　索妮亚突然不说了，脸上忧郁起来。

　　“怎么了？”

　　“你知道我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会跟他说的。”

　　“那也没用的。”索妮亚降低了音调，模仿起她父亲说话的口吻，“‘顽固的品质’才是他成功的根本原因——至少他是这样说的。他对女儿的未来所持的看法也是如此顽固。”

　　“这样的话，就让我父亲跟他说。”

　　“米格尔，你要说什么？”索妮亚扬起修理过的眉毛说。

　　“我要说，你父亲希望你幸福快乐。请相信我，我能够做到，我能让你非常幸福，至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样做。”

　　“你已经做到了。”索妮亚依偎在米格尔怀里，然后他们深情地吻了起来，这让米格尔的心跳加快。

　　他们接吻后，米格尔回头一看，发现父亲在泳池那头看着他们，他挥手示意

　　他们过来。

　　“我们过去吧，”米格尔叹着气说，“他肯定又要问我关于世界危机的看法了，上帝保佑我能顺利过关。”

　　“不要担心，”索妮亚说，“如果你没有看法，我就说出我的看法。”

　　米格尔咧嘴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说：“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