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凭柬入场(1)

　　地点：墨西哥，墨西哥城以南五十六英里的奎尔纳瓦卡，罗哈斯府邸

　　罗哈斯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金融新闻理应能提振他低落的心情。道琼斯工业指数、纳斯达克指数与标准普尔500指数均大幅上扬，墨西哥证券交易所的IPC基准指数——这个综合了三十五种股票的指数，是墨西哥股市最有力的指标——也表现强劲。IPC基准指数是非常重要的经济指标，因为罗哈斯的公司占据了该指数百分之四十三的权重。显然，他的投资正获得稳定的回报，他的公司季度盈利也有所增长。

　　那他为什么还愁眉苦脸地凝视着早餐的咖啡杯呢？

　　因为很多事情——他对儿子说的谎言，失去妻子让他每一天都感受到的痛苦，还有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贩毒集团面临着的全新的威胁……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建立起这么庞大的商业帝国，靠的不是泪水，而是汗水。敌人攻击他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躲在一旁暗自垂泪，而是会进行十倍的疯狂报复。

　　他有钱，他有枪，但他其实跟那些在操场上售卖毒品的小混混儿，或是那些偷窃祖母的钱去买毒品的家伙没有本质的区别。他只是一个穿着防弹衣的“行尸走肉”，住在一幢豪华府邸里，为失去的灵魂而感到遗憾。但他从来没有跟亚历克西斯说过这个秘密，她看见他痛苦的时候，经常建议他向医生寻求专业的帮助。罗哈斯并不需要这些，他需要像过去那样挺起胸膛，继续前进，即便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哥哥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再次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信息，没有来电。罗哈斯之前试图联系毛拉·拉赫玛尼，但那个家伙没有回他的电话。萨马德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卡斯蒂略跟他说，卡莱克西科的那几辆警车是几个阿拉伯人驾驶的，他们雇用当地的一个小伙子粉刷了这些车辆。罗哈斯已经得出了结论，即萨马德与他的同伙谋杀了佩德罗·罗梅罗，并通过地道进入了美国。卡斯蒂略说，在下令摧毁地道之后，他们发现罗梅罗的家人都死在家里，全部是后脑勺中枪，一看就是谋杀的风格。科拉莱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虽然卡斯蒂略相信他进入了苏尼加的牧场房子。发生在那里的一场火并让苏尼加丧命。据眼线报告，有人从苏尼加的房子里抬出一具女人的尸体，她可能是科拉莱斯的女友玛丽亚，但所有眼线都没有看见科拉莱斯。那些本来充当线人的联邦警察局警察乘坐直升机走了，眼线们无法进行更好的观察。罗哈斯担心科拉莱斯要么遭到墨西哥当局逮捕，要么遭到美国当局逮捕。卡斯蒂略还说，更糟糕的是，他们在联邦警察局内部最好的线人阿尔贝托·戈麦斯也消失了。

　　是关闭银行账户、转移资金、清空抽屉、更换新锁的时候了。罗哈斯在利用合法生意掩盖他与贩毒集团的关系方面很有一手，而且他忠诚的手下从没有威胁说要曝光他。但是，现在一切事情都变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号码让他从椅子上一骨碌站起来。“喂？”

　　“你好，罗哈斯先生。”电话那头的人用西班牙语说，罗哈斯听到这个声音后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

　　“拉赫玛尼，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我一直在旅行，这里的手机信号不是很好。”

　　“我不相信你，你现在在哪里？”

　　“回到家了。”

　　“在你说话前，你给我仔细地听着。萨马德之前在波哥大找我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个患病伊玛目的悲伤故事，他想要找寻进入美国的安全通道，他试图用简易爆炸装置与枪支去贿赂我。”

　　“据我所知，这些你都收下了。”

　　“当然，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我们绝对不能惊醒那只沉睡的狗。”

　　“先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萨马德是个鲁莽的家伙，我现在也跟他失去了联系。老实说，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进入了美国。我之前特别叮嘱过他不要进入美国，绝对不能损害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但他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我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如果他进入了美国，那么你跟我都完蛋了。我不仅要停止进口与运输你的鸦片，而且还会让你的鸦片再也无法进入这个国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我之前这样警告过萨马德，我早前在波哥大的时候也警告过你，但你从来不回复我的电话。你听懂了没？”

　　“是，我懂了，但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尽力消除萨马德对你我之间的合作产生的威胁。”

　　罗哈斯的语调变得更加严厉，他用威胁的口气说：“我希望尽快收到你的消息。”

　　“你会的。先生，还有一件事。我们有一个宝贵的情报来源可能会让你感兴趣，现在有一名美国中情局探员为我们服务，我乐意提供任何他收集到的可能危害我们合作的情报。与此同时，我请求你继续进口我们的鸦片，不要贸然做出决定。这只狗，按照你的说法，还没有醒来，我们会继续让它沉睡下去的。”

　　“找到萨马德，然后给我回电话。”罗哈斯说完挂掉电话，看着门口，费尔南多·卡斯蒂略已经站在那里了。

　　“早上好，胡安·卡洛斯已经做好早餐了。”

　　“多谢，费尔南多，我没有意识到你还是这个家的管家。”

　　“先生，是的，我是有事过来找你的——有两件事，事实上……”卡斯蒂略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地毯。

　　“什么事？”

　　“圣马丁-特斯梅卢坎发生了爆炸。”

　　“是输油管道吗？”

　　卡斯蒂略点点头，说：“造成大约五十人死亡。洛斯哲塔斯那帮人再次无视我们的警告，仍然干着那些勾当。”

　　洛斯哲塔斯是墨西哥海湾贩毒集团的帮派杀手，这帮家伙参与从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偷窃石油的行动。墨西哥总统曾找罗哈斯寻求建议与帮助，罗哈斯捐助了一笔钱，用于加强当地警察力量与在石油公司最易遭受攻击的地带加强安保。与此同时，罗哈斯让卡斯蒂略跟洛斯哲塔斯这帮家伙进行联系，警告他们不要继续这样干。单单在过去一年，洛斯哲塔斯就偷窃了超过九千桶石油，足以装满四十辆油罐卡车。他们利用自己控制的加油站与卡车公司将石油进行分销，以便更好地洗钱，同时，他们还将部分石油拿到国际黑市上售卖，这部分被偷窃的石油大部分进入了美国。有时，他们甚至会将这些偷来的石油与合法购买的石油混合起来，以赚取额外的利润。卡斯蒂略经常跟罗哈斯说，他们最好接管洛斯哲塔斯的业务，这样就能拥有更多的现金流。诚然，罗哈斯是一手给政府钱，另一手则从政府那里把钱偷过来，但他认为，损害这个国家主要石油公司金融稳定的行为是短视与冒险的。此外，这样的偷油行动过于危险，且缺乏计划。这次爆炸就印证了他之前所持的保留看法。

　　罗哈斯咒骂着，双眼望向别处，思考了一会儿说：“给你的朋友打电话，跟他说要是洛斯哲塔斯再不停止偷油的话，那我们就代表政府去保护这些输油管道。”

　　“我会的。”卡斯蒂略说。

　　“我们炸毁的那条地道有什么新情况？”

　　“我们从仓库这边填好了洞口，否认知道地道入口就在仓库内部的事情，并将罪名加在一名转包商身上，让他来背罪。我已经在找寻新的工程师与谋划新地道的选址了，但这条地道让我们损失了很多钱。我希望你能理解，摧毁这条地道是明智之举。”

　　“当然了，费尔南多，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卡斯蒂略微微咧着嘴，走到罗哈斯的桌前，从桌子后面的相框中取出一个很小的电子录音机。“你的办公室收到了一个未经你授权的入侵警告，这是我来这里要说的第二件事。”

　　“米格尔？”

　　卡斯蒂略点点头。

　　罗哈斯思索了片刻，脱口说道：“删掉里面的录音，放回原处。”

　　他觉得肚子在咕咕叫了，于是系好睡袍的带子，离开办公室，朝厨房走去。那里至少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感到幸福：散发出香味的墨西哥食物。

　　索妮亚的目光越过卧室的窗户，投向外面石砌的车道与府邸外面的街道。米格尔从她身后走过来，双手抱着她的腰部，说：“你真香。”

　　“你也是啊。我们今天要去看瀑布吗？”

　　“我也不确定。”

　　“但是你答应过我的，我还想去你之前跟我说的米森德尔索尔温泉度假酒店做SPA呢。我们可以到那里做按摩，我想修一下脚指甲。然后，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做一些真正浪漫的事情。我想我们现在需要这些。”

　　米格尔觉得有人用套索往他的脖子上套，然后将套索缓缓地收紧，就像系皮带一样。“我感觉不是很好。”他说。

　　索妮亚挣脱他的双手，看着他的双眼，把手掌放在他的前额上，像悲伤的小女孩一样噘着嘴说：“没有发烧啊。”

　　“不是这事儿，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部新手机？”

　　“这是电子录音机。我昨晚把它放到父亲的办公室里了，我是悄悄放进去，悄悄拿出来的。他每天早上总要打很多电话的。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这样做。当他带我们去储藏室的时候，他对我们撒了谎，我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不想我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怕我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那你听了没？”

　　“没有，我不敢听。”

　　索妮亚走向卧室的大门，关紧门说：“没事的，你想要我跟你一起听吗？”

　　“是的。”

　　他们坐在床上，米格尔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播放键，录音机没有发出声音。

　　“它是不是坏了？”

　　“不可能，它好好的，我知道它没有坏。”

　　“也许是他发现了。”

　　“应该是。要是里面有什么录音的话，也肯定被他删除了，因为他不想我听到那些对话。”

　　“我很抱歉。”

　　米格尔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喘着气说：“他肯定在隐藏一些东西。”

　　索妮亚扮着鬼脸说：“你父亲不是贩毒者，你总是忘记他为墨西哥所做的事情。即便他真的跟贩毒集团有来往——你也知道，比如利用他们，避免与他们交锋——你也应该理解这些事情。”

　　“我不认为他是在利用贩毒集团，我觉得他就是贩毒集团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