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雷公打豆腐(2)

　　聂荣臻得悉后，立即调整了作战部署，以第三纵队和第二纵队一部正面抓住敌人，第二纵队主力由盂县向宗艾地区实行战役迂回，切断寿阳以西铁路，防敌北逃和西窜。第四纵队留一个旅警戒石家庄的敌人，主力火速西进，绕过阳泉，向测石驿一线攻击，切断敌西退道路，协同第二、第三纵队，合围阳泉地区敌人。

　　为了歼灭阎锡山的援军，杨成武命令赵毅立即击毁在正太铁路上的阎军铁甲车。赵毅早侦察好了地形，他在正太路白羊墅附近的凹道里，埋伏下贾振武连。

　　一声令下，战士们采取迂回办法，先将飞龙号铁甲车前后的铁轨炸坏，使铁甲车陷在这条凹道内，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朱国华率领全班战士居高临下，猛击铁甲车的车头，用重机枪弹，穿甲弹射击车顶，然后，用50公斤的炸药包，逐节炸敌车厢。战士们乘爆破的烟幕，登上铁甲车，从射击孔投入手榴弹，高喊：

　　“快出来，投降吧！”

　　“9节车厢敌人全部被歼，俘敌50多人，缴获迫击炮、山炮4门，重机枪18挺，掷弹筒12个。

　　驻守阳泉之敌受到迂回包围，失去坚守的信心。5月1日，由驻守狮脑山的日军第五大队掩护，主力从阳泉向西逃跑，其先头部队被截击于测石驿地区，敌主力据守制高点坡头山。解放军发动进攻，经过7次反复争夺，终于占领了这个制高点，敌分路逃跑，被歼灭5000多人，残敌1000人逃入榆次城。

　　由日军保安第五大队防守的狮脑山，地形险要，工事坚固，但已孤立无援。解放军展开政治攻势，逼敌投降，敌一再拖延。我军便占领发电厂，断敌水源，并且趁黑夜摸上了山头，占领主碉堡。日军被迫在5月4日投降。

　　解放军疾速西进，解放寿阳城，逼近榆次城下。

　　贾振武、李顺保率领全连迂回到寿阳城北。他们刚进到一个山村，迎面来了一群老百姓，抬着猪肉、鸡蛋、纸烟。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绅士，走上来向贾振武深深地鞠了一躬，作揖说：“老总们，你们辛苦了！”

　　“别客气！别客气！”贾振武一边拦阻一边说，“我们有干粮，甭麻烦你们了。你回村去对乡亲们说，谢谢大家的盛意。”

　　那位绅士扶了扶宽大的黑边眼镜，拉长声音说：“长官，你是嫌少吧？你知道我们这里是个穷地方。”“我们有吃的，谢谢你们。”那位绅士带着慰劳队往回走，边走边纳闷：“往常这里的军队都是吹胡子瞪眼的，今天莫非换防啦？怎么这位长官不认识呢？”

　　当慰劳队抬着牛羊往回走的时候，已是黄昏。迎面来了一辆卡车，挡住了去路。车上跳下一个军官，两眼一瞪，指着慰劳品劈头就骂：“混蛋！你们这些废物，安的什么心，为什么不把东西留下！抬回来给哪个婊子养的吃？”

　　“老总不收！”穿长袍的绅士鞠躬辩解说。

　　“这是城防司令的命令，你敢违抗？混蛋！快送回去！”

　　这群人又抬着慰劳品回来。

　　卡车在后边慢慢行驶进村，军官下车，他拿着架势走在前头，让慰劳队紧紧跟着他。战士们一见，没有二话，就把这个国民党军官给绑起来。他毫不慌张，郑重其事，慢吞吞地说：

　　“老弟，别开玩笑！绑我做啥？我有证明。”

　　“谁是你的老弟？”李顺保说：“拿出证明来！”

　　阎匪军官拿出证明，证明上写着：“李财，太原人，司务长，28岁。”战士们把自己的臂章在灯光下一晃，这个家伙脸色蓦地刷白了。他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原来，一个钟头前，敌人向县城报告：“本地安谧，军防巩固。”半小时前，敌人还给城里通电话：“希望送些猪羊纸烟劳军，以鼓舞士气。”

　　连队收下慰劳品，上级批准由连部处理。战士们吃着饼干，吸着美国制的咖啡烟。连长贾振武向团长报告。团长赵毅要他命令敌司务长向寿阳城里报告，说东西送到了，情况有变化。****两个团包围迂回过来，望速派援军解围！

　　l小时后，敌人果然开来两个团，分两路前来解围。我军主力得到赵毅报告后，早埋伏在山头上，当敌人离我军六七十米时，我军从山上压下来，一顿机枪手榴弹，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不知神兵天将从何而来，大部分敌人当了俘虏，残敌向西逃窜。

　　过了一会儿，野战军政治部的战报出来了，我军已全歼正太线寿阳、阳泉、娘子关地区阎日联军1万多人，其中包括阎军主力第七十一师、暂四十三师和独立十总队、保四团、保二十四团和阎锡山的宝贝——日军保安第五大队，控制了太线300多里，解放了井陉、阳泉、黄丹沟三大煤矿，并且指出，当前我军还有许多困难，粮食弹药需要补充。把敌人的军事统治打垮以后，还要进行政权建设，否则就不能巩固与扩大军事上的胜利。因此，必须做好群众工作。只要群众起来了，建立了人民的政权，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李顺保刚才喝了缴获的罐头牛奶，肚子直咕咕地叫。他把皮带勒紧，聚精会神地看野战军的指示：

　　“我们是为人民群众而战的。要发动群众，进行土改，建立政权，争取军事、政治、群众工作三丰收！”李顺保刚刚看完，部队又出发了，连续翻越几座大山，到达寿阳县东村。这时太阳已沉没在五台山后。村中鸦雀无声，街上空无人迹。各家房内都没有烧水做饭的炊烟。战士们又困又累，还未等分配房子宿营，就倒在街头，坐在背包上，把两脚一跷，睡着了。

　　当时正是春光明媚，桃李争艳，农民忙着春耕的季节，但是村庄却是凄凉冷落的。一条瘦骨嶙峋的狗，东奔西跑，夹着尾巴逃窜。街头到处是被打碎的锅碗瓢盆，小米和麦粒撒了一地，鸡毛和猪血、猪肠散发着腥臭味。

　　部队远离老解放区，在敌占区的崇山峻岭中行军作战，已经半月了。今天歼灭了敌人，才感到又累又困。他们睡得这么香甜，以致贾振武叫醒这个战士，那个战士又倒下睡着。最后，他不得不叫各排排长把队伍带开，到指定地点宿营。

　　李顺保带领全排进到一个破旧的土墙大院里。进北屋，炕上连个炕席也没有。他和朱国华到草房抱铺草，听见柴火堆里嗦嗦作响，便把柴火扒开。一看，下边是一个地窖。一个老太太正要往地窖里钻。她的秃顶头上有绺白发，脸上皱纹像老树皮一样，眼睛红肿，穿得又脏又破。当她看见李顺保的时候，惊慌失措，手和头颤抖着。她从柴火堆里爬出来，扑在李顺保面前就磕头。李顺保问什么，她都摇头。

　　李顺保扶起白发老太太，走出草房，从军用壶里倒了一碗凉开水给老人喝下。然后背她进屋子，把地扫得干干净净。水缸里没水，他用伙房的水桶，到村外担水。水缸的水满了。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突然从炕上爬下来，抓住李顺保的扁担说：

　　“老总，不打不骂，就念佛啦！再给挑水，那世道不翻啦！”

　　“老大娘，你上年纪啦，又有病，我担几担水还不应当吗？”李顺保笑着就要往外走。

　　“唉，说实在的吧，我不聋，也不哑，因为怕你们，才装聋作哑的。”老太太难为情地解释说，“我家的人，全出门了，我好几天没做饭吃了。”

　　李顺保忙把她扶上炕去，说：“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是为劳动人民服务的。老大娘，你想吃什么？”

　　“你们走吧！解放军哪能来这儿？”老太太把李顺保他们当成阎锡山匪军了。她知道过去阎锡山匪军常化装解放军，侦察老百姓的政治倾向。如果发现谁拥护共产党、拥护人民解放军，谁便会受到惩罚和屠杀。

　　李顺保拿出自己剩的一点干粮，交给老太太。但一想，她没有几个牙了，怎么能嚼得动呢？于是，他向老太太说：

　　“干粮你咬不动。你把北屋门开开，我给你把干粮在锅里煮煮再吃。”

　　老太太摇晃着花自的头，挪动着她那瘦小的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到北房。李顺保看她实在走不动，便把她背进屋里，放在炕上，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上，然后到外屋煮干粮。

　　干粮煮好了。李顺保用自己的碗盛好，端给老太太，说：“起来吃吧，老大娘！”

　　老太太睁开红肿的眼睛，用两手支着身子，坐起来说：“你们真的是什么人哪？”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不停地左右晃动着、颤抖着。当她接过李顺保双手端来满碗煮好的干粮时，她老泪纵横，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张开干瘪的嘴，好像要说几句感谢的话，但是她只断断续续地吐出这样几个字：“你……我看看你……你们真的是……”“我们真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老百姓的队伍。”老太太吃着煮过的干粮。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显然，她真是饿急了。最后一口吃完了，又舔舔饭碗边上的残渣。

　　老太太看到解放军不打不骂，不抓兵。她嘟囔着：“有才要在这个车里头多好啊！”

　　她下炕到门口喊了几句。她的老伴从院里柴火堆下另一个地窖口钻出来。

　　老太太在老头的耳根上说了几句什么，老头没有答话，只是点头。随后，急忙迈出门槛，出了村向北走，向北山坡大叫了几声，全村男女老少都陆续回来了。有的提着篮子，有的扛着米面，有的抱着娃娃。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谁藏在什么地方，谁吓成什么样子，谁钻洞弄得满身泥土，像个泥菩萨。

　　老头高兴地笑着，指着村里说：“咱村来了解放军，活菩萨下世啦！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自己不吃请人吃。二战区的阎军，吃了还要打人哩！”

　　有的老乡刚回到村里，惊魂未定，一见李顺保，就一齐弯腰打躬地说：“老总，我们是专伺候你们的。有什么事？要什么？请吩咐吧！”

　　李顺保笑嘻嘻地说：“老乡们，你们弄反了。我们是伺候你们的，人民解放军是老百姓的子弟兵，老百姓是人民解放军的爹娘，我们是为老百姓打仗、干活的，是为人民打天下的。”

　　老乡们全神贯注地倾听李顺保的话。忽然一位小学教师打开了话匣子，激愤地叙述他们的灾难。他说：“不算铁路南，我们寿阳县1．8万人，被阎军抓走了7000多壮丁，3000人编人常备兵，其余的人驻防各据点，随调随到。现在寿阳西部无青壮年，寿阳东部各村也只剩娃娃婆姨。全县一半的土地都荒芜了！有的村荒地占八九成。农民吃的不过比猪食多一点盐就是了。”

　　村外老乡们听说确是当年八路军来了，纷纷从山洞回村。有的提着鸡蛋篮子，有的拿着棒子饼，有的拿着纸烟。藏在地窖的房乐老太太拄着拐杖，拿着3个用红色染过的熟鸡蛋，走到李顺保跟前，眼里含着泪花说：“孩子，你们救了我们，你们真是活菩萨，俺没别的，都叫二战区的匪军抢去了。瓜子不饱见人心，快拿去吃吧！”

　　李顺保没接鸡蛋，道谢说：“老大娘，留着你自己吃吧，消灭了敌人再来看你！”转身回到连部。

　　贾振武一见李顺保，便劈头盖脸地批评说：“你又钻到哪儿去啦？上级要报表，要伤亡数字，都要填写。你可好，一进村就没影了。倒清闲！”

　　“我做群众工作去了。”李顺保说。

　　“群众工作重要，还是连队工作重要？”

　　“怎能把它们对立起来呢？都重要，都是党的工作，都是解放军的任务！”

　　争论被嘹亮的集合军号声打断。

　　原来，团长赵毅从一个俘虏口中得到一个消息，一股阎锡山派出的援军，尚未被歼灭。他把这个消息报告纵队，纵队首长报告野战军。

　　罗瑞卿对这个情报极为重视，一再追向纵队首长：“果真是这样吗？情报十分可靠吗？”

　　“十分可靠，是一个俘虏提供的情报。”“事关重大，你要亲自审问那个俘虏，然后将准确的情况，及时报告给我。”

　　遵照罗政委的指示，纵队首长连夜赶到10里以外，找到那个俘虏，亲自审问，情况一核实，然后报告罗瑞卿。

　　罗瑞卿听后，高兴地对纵队首长说：“情况弄准确了，那就按你们的计划，派赵毅团去歼灭这股敌人。这次你们打了胜仗，我来参加祝捷大会。”

　　这次战役，首先扫荡石家庄外围，经3昼夜激战，攻克正定、栾城两县城及石家庄外围据点90多处，歼敌1万多人。这时，保定以北敌军正在进攻冀中解放区。晋察冀野战军不为敌人行动所牵制，继续西进，迅速占领正太路阳泉以东各点，围攻阳泉工矿区，诱太原之敌两师来援，将其全歼。此次战役共歼敌3．5万人，攻克阳泉工矿区和平定、寿阳、获鹿、井陉、盂县、定襄等县城，切断了太原与石家庄的联系，孤立了石家庄。

　　正太战役期间，朱德、刘少奇来晋察冀。

　　聂荣臻在前线指挥作战。战役结束后，他胜利归来，见到中央领导人到来，十分高兴。朱德、刘少奇两位同志亲切地和聂荣臻握手、祝贺。

　　“你们是雷公打豆腐，先打弱的。取得了很大胜利！”朱德说。

　　“我们是按照中央军委的指示打的。毛主席4月20日来电指示我们说，你们现已取得主动权，如敌南援，你们不去理它，仍然集中全力完成正太战役，使敌完全陷入被动，这是很正确的方针。正太战役完成后，应完全不被敌之动作所迷惑，选择敌之薄弱部分主动地歼灭之。选择何部那时再定。这即是先打弱的，后打强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打各的）的政策，亦即完全主动的作战政策。”聂荣臻笑着回答朱德、刘少奇的祝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