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吴成勇和陈翰云正在视察阵地，在战士们的努力下，新墙河阵地勉强恢复了防御。正在这时候，收报员匆忙跑来，告诉吴成勇：“团座，急电。”

　　吴成勇从收报员手中拿过密电，密电显示：新墙河布防各团让出阵地，退守汨罗江一带，诱敌深入，再歼灭之。另，所有无线电实施静默，解除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发送任何电报。

　　吴成勇看着愣住了，一旁的陈翰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他怎么了。吴成勇把电报递给陈翰云，失落道：“为什么司令要我们让出阵地，退守汨罗江，这是要向小鬼子让步吗？”

　　陈翰云摇摇头，说：“我看不是，薛司令最擅长打硬仗，这次选择退守，怕是要以守为攻，毕其功于一役。”

　　吴成勇长嘘一声。

　　电讯科的四五个发报员，包括吴成勇调戏利用的女发报员柳婷婷，都站在军帐门口，小声嘀咕着什么，发报员李斌说道：“又是静默又是调查，你说师部到底在干什么？战事这么紧张，难不成……”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闭口不言。

　　发报员乙却爽快地说：“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电讯科真出了汉奸，也跟我没关系。”其他发报员面面相觑看着发报员乙。

　　柳婷婷神色紧张，李斌拉了拉柳婷婷，问：“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正在这时候，从屋内出来一个刚刚接受完调查的发报员，众人立刻围上去，纷纷问道：“都让你干什么了，都问什么了？你说什么了？”

　　被调查完的人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众人的神色更加紧张了。

　　李斌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一看当下这形势，慌了，慌里慌张地嘀咕：“我可什么都没干过，我想想，我应该什么都没干过吧？”正嘀咕着，从屋内走出来的军官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李斌哆嗦着举起了手，跟着军官走进屋去。

　　柳婷婷惴惴不安，从人群中退出。

　　屋内，军统长沙站站长严松林坐在正中，189团发报员李斌走进来：“长官好！”

　　严松林没说话，挥手示意他坐下，李斌看到屋内唯一的座位前，摆放着一台发报机，他过去坐下。

　　严松林把一张纸交给军官，点了点头，军官走到李斌跟前，说：

　　“下面我会念一条情报给你，用你最熟悉的方法发送，不要犹豫，也不要伪装，一旦被我们发现你故意隐藏什么，你知道后果的。”

　　李斌忙唯唯诺诺答道：“知道，我不敢。”

　　军官打开了文件，李斌准备好发报，军官念道：“断剑已经插入心脏……”李斌按着电钮，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发出。

　　柳婷婷神情慌张，在屋子后方走来走去，吴成勇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看到了吴成勇的皮靴，抬头：“团座……”

　　吴成勇看着她，一言不发，绕着她走了一圈。柳婷婷被他转得发毛，低头用眼睛余光瞄着吴成勇。

　　吴成勇站定，说道：“我知道，上峰派人调查电讯科的人，不光调查我们团，第九战区的每一个团都是调查对象。”不待他说完，柳婷婷慌忙回答：“团座，我什么也不说。”吴成勇却说：“说，怎么能不说，不说不等于默认了你是汉奸卖国贼。”

　　柳婷婷被吓得一言不发。

　　吴成勇问她：“我查了，那天晚上不该你值班，你是替李斌的，对不对。”

　　柳婷婷愣住，接着慌忙点了点头。

　　吴成勇告诉她：“如果调查员问起那天晚上的事儿，你就告诉他们事实，你为什么和李斌换班。如果他们不信，可以让他们去查值班日志，明白吗。”

　　只见柳婷婷拼命点头，吴成勇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送到她手里，说：“我知道你云水县的老家很困难，上有老母患有眼疾，久病不愈，下有十岁小弟，尚在读书，你父亲又去得早，全家人都靠你的军饷养活。这些钱，拿去补贴家用。”

　　柳婷婷听他说到自己的家人，慌了神，央求着：“团座，求求你，放过他们，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说。”

　　吴成勇笑了笑，看着她哆哆嗦嗦接过钱，说：“收好钱，只要你懂事，我会照顾你的。”

　　李斌发完电报之后，紧接着轮到了柳婷婷，看她发出电报，军官走到严松林耳边小声道：“不是她，发报手法差别很大。”

　　严松林点了点头，问柳婷婷：“柳婷婷，9月13号的晚上，是不是你值班？”

　　柳婷婷答：“是我值班。”

　　严松林让她详细描述当天晚上的情况，柳婷婷思索片刻，回答说：

　　“那天晚上，我八点多就到了值班室跟李斌交换班，本来他应该值到十二点，但他好像要跟一个什么女人约会，就拜托我替他值班，他提前走了。”

　　严松林问起李斌的约会对象，柳婷婷一无所知，严松林只好让她继续说下去，柳婷婷接着说：“我一直值班到夜里十二点，期间接到过军部的几份常规电报，是有关长沙的夜间天气情况，其他的就没有了。”

　　严松林皱了皱眉头，问：“你十二点离开了的电讯科，后半夜是谁值班？”

　　柳婷婷答道：“本来应该是我，我想睡个懒觉，才答应和李斌换班，我替他值前半夜，后半夜他替我。”

　　“他一个人值后半夜吗？”严松林立刻问，柳婷婷低下头没吭声，严松林催她：“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对你没有好处。”

　　柳婷婷这才抬起头来说：“不是一个人，我走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个女的说话，可能他把女朋友也带到了电讯科吧？”严松林当即质问道：“你没看到人，怎么知道是他女朋友。”

　　柳婷婷不假思索地说：“哦，那个女的喊他，亲爱的，应该不会错吧。”

　　这时候，严松林和调查官的眼神同时一亮，露出了诡笑。

　　严松林上了一辆车，离开，不一会儿，李斌被几个军官架着出来，电讯科的几个人都跟了出来，惴惴不安地看着。

　　李斌大骂：“柳婷婷，你这个狐狸精，你不安好心，背后捅我黑刀，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柳婷婷……”

　　军官拉着李斌出了院子，柳婷婷躲在一边看着，神色不安。

　　杏儿和周静波正好路过，看到了这一幕。李斌还在大骂着柳婷婷，几个士兵用破布条强行塞住他的嘴，把他塞上了车。

　　周静波一眼就看穿了柳婷婷有鬼，电讯科其他人都嫌恶地避开了柳婷婷，把柳婷婷一个人晾在了门口。

　　周静波眉头紧皱，停下了脚步，在杏儿的催促下才又重新迈开步子，但是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柳婷婷。

　　正巧柳婷婷这几天喉咙发炎，借着给她送消炎药的机会，周静波找到了柳婷婷，她告诉柳婷婷：“今天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柳婷婷急躁地说：“听说什么？我陷害他，我是个狐狸精？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周静波看她情绪激动，安抚道：“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说，说什么都行，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堵了，也算是治病的一种方法吧。”

　　柳婷婷看着周静波，意识到她想问什么，忙说：“你别打听了，谢谢你的药。”说着便要转身进屋。

　　周静波急了，突然问道：“李斌就算错了，可他也罪不至死吧。”

　　柳婷婷索性停住，火大道：“他不该死谁该死？李斌就是个王八蛋，自命风流的王八蛋，到处玩女人，还自比潘安，他以为所有女人都是好欺负的，骗了就骗了，玩了就玩了，仗着自己家里有钱，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他活该，我就是要害他，这种男人，活该。”

　　周静波明白了，柳婷婷和李斌之间的风流账才是李斌被抓的主要原因，看着柳婷婷气冲冲走进了屋子，她一声叹息，本以为找到了一条线索，结果一无所获。

　　太阳升起，189团阵地狼藉中透着战斗的忙碌，吴成勇正在给一队侦察兵训话：“……你们的任务是，详细侦察日军的进攻路线，最好能抓个舌头。”

　　大家齐声答道：“是！”

　　吴成勇拿起挎包亲自背在侦察排长身上，说：“带上这个，里面有地图、罗盘、望远镜，你们路上好用。”

　　这时，陈翰云急匆匆进门，说：“团长，我反对派侦察兵，我们现在打的是防御战，不是进攻战，现有情报已经足够我们用了，再派侦察兵毫无意义，况且日军早已封锁了道路，此去凶多吉少，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吴成勇反驳他：“陈参谋长，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根本无法应付，派出侦察兵是十分必要的！”

　　陈翰云据理力争：“团长，万一他们被日军俘虏怎么办？我们的布防情况岂不悉数被日军获悉？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吴成勇勃然大怒：“陈翰云！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要多管闲事！”

　　陈翰云看劝不动吴成勇，便主动请命，要负责侦察兵的带队工作，吴成勇强烈反对，然而禁不住陈翰云软磨硬泡，最后无奈道：“好，你要带队我就让你带！你听清楚，对方是哪支日军进攻我们防区，他们的长官是谁？战斗力如何？统统必须给我侦察得一清二楚，否则就不要回来见我！”

　　方莉娜站在工事外，陈翰云带着侦察兵走过来，方莉娜叫住了他。

　　陈翰云意识到方莉娜要找他说事，便对战士道：“你们几个先去做准备，等天色暗下来，我们就出发！”

　　几个侦察兵随即离开。

　　方莉娜觉得吴成勇在这时候派出侦察兵的行为极为反常，她说道：

　　“侦察连的人与其说是去抓舌头探情报，还不如说，是自投罗网……万一侦察兵被俘了怎么办，我们整个防御工事，甚至整个布防情况都会被日军知道，一旦开战，我军就会光秃秃地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后果不堪设想。”

　　陈翰云对她的提醒似乎有些不屑：“方队长危言耸听了吧……这次侦察由我亲自带队，万一出事，我来应对，保证不让日本人抓住活口。你的推测，让它老老实实待在你肚子里，我不想没有证据诬陷别人。”

　　陈翰云带着三个侦察兵摸上了小高地，他们用树枝杂草做掩护。

　　陈翰云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压低声音说：“敌人的阵地已经很近了，他们的哨兵随时会出现，大家提高警惕。”

　　忽然，另一头传来叽里呱啦说话的声音，陈翰云心里一惊，知道是鬼子，慌忙指挥大家隐蔽。

　　十来个日本兵端着枪，一边走一边说话，越来越近。陈翰云等人子弹上膛，瞄准敌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日军忽然停止了脚步，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陈翰云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料，侦察兵甲忽然叫了一声：“有蛇……”陈翰云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侦察兵的喊声惊动了日军，日军立刻包围上来。

　　双方一番激烈交战后，陈翰云一方成功俘虏了一个日本兵，几个人拖着俘虏迅速撤退。

　　叶炳贤听说了吴成勇派出侦察兵的事，大为光火，吴成勇为自己辩解：“报告师长，我只是想搜集情报。”

　　叶炳贤斥责道：“你是久经战场的老将，这个时候派侦察兵，万一被对方俘虏，别说搜集不到情报，反而会泄露我们的布防，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吴成勇继续说：“对不起师长，我是一时心急，侦察队由参谋长亲自带队，他作战经验丰富，不会出事的。”

　　叶炳贤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如果陈翰云他们回不来，我撤了你这个团长！”

　　陈翰云带着俘虏回来，一时间，战壕沸腾了，战士们都冲了上去，围住了陈翰云。陈翰云押着日本俘虏，得意地说：“去，报告团长，我抓了个活的回来！”

　　然而话音刚落，忽然，陈翰云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孙小虎慌了，大喊：“参谋长晕倒了，参谋长醒醒，醒醒……”

　　吴成勇大步走来，分开众人，问：“怎么回事？参谋长怎么啦？

　　拿水来！”他接过孙小虎的水壶，喂陈翰云喝了几口。

　　陈翰云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团长，我没事，我没事。团长，我完成任务了……”吴成勇打断他，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他们顺利完成了任务，嘱咐他立刻回去好好休息，说着命令道：“来人，送参谋长回救护队治疗。”

　　陈翰云不肯走，他挣扎着说：“不行！团长，这点病不算什么，过两天就没事了，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阵地啊。”

　　吴成勇皱着眉头大声道：“不要说了！这是命令！伤一天没养好，一天不准回来！”说完，转身离去。

　　暗夜处，传来压低声音的说话声，是英子和吴成勇在秘密交谈着。

　　只听英子说道：“陈翰云太狡猾了，我们的计划必须更加周密，一定要在开战之前把情报送到小野君手里，否则，会贻误圣战。”

　　吴成勇非常自责，怪自己疏忽大意，英子安慰他，后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转而问道：“我让你弄的发报机找到了吗？”吴成勇慌忙从身上拿出一个收音机模样的发报机：“只有这个，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英子看着发报机摇头：“收音机改装的发报机，功率太小了。”

　　可是，现在发报机控制得很紧，吴成勇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拿到这种发报机，他向英子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再试试，用团部的电台给小野君发报，也许，只要五分钟，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英子摇头：“不，绝对不行，间谍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生存的。

　　现在全军实行静默行动，一旦稍有信号……你知道各个营区之间有多少台定向侦察车在等这个危险的信号吗？”

　　吴成勇反驳：“可是，如果情报送不出去，安全又有什么用？”

　　英子提醒他，自从方莉娜到了团部，什么都不干，贼溜溜的眼睛，像条狗一样死死盯着电台。想使用电台，就必须通过方莉娜这一关，她说着摇头叹气：“可我担心，这个人来者不善，一旦被她识破你的意图，她会把你推到悬崖之上。”

　　吴成勇长叹一声：“如何是好……”英子晃了晃手上的小功率收音机改装电台：“看来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它和老天爷的手上了。”

　　周静波疲惫不堪地走进屋子，脱下外套准备休息，一个男人的身影悄悄站在周静波身后。周静波惊觉，猛然掏出手枪，转身对准了来人。

　　陈翰云忙说：“别！静波是我！”周静波这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后的是陈翰云，她收起枪，奇怪他不好好留在病房养病，三更半夜跑到自己房间。

　　陈翰云央求周静波为自己开张证明：“就说我伤已经好了，我必须马上回前线。”

　　周静波皱眉：“不行！你的伤没好，我不能给你开假证明，再说还有吴团长的命令……”陈翰云打断她：“什么狗屁命令，我看是团长怕我回去吧。”

　　周静波听出陈翰云的话外之音，故意问：“怎么回事？你和吴团长闹别扭了？”

　　陈翰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央求着她给自己开证明，周静波无奈地说：“我可以给你开证明，但是依依的那一关你肯定过不去。”

　　陈翰云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这儿无所作为吧？”

　　周静波告诉他：“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既来之则安之，我帮你尽快治好伤，早日回去，但你必须积极配合我才行。”

　　打发走了陈翰云，周静波回想起他的话，微微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此时，杏儿等人正在院子大门处张望着什么，她们刚刚看到有人影在门外闪了一下，可是只一下子就不见了。

　　忽然，杏儿看到地上放着一封信，正要俯身捡起来，乔依依从外面过来，一脚踩住了信。

　　乔依依斥责众人：“大半夜的，不休息，在这儿叽叽喳喳什么呢。”

　　说着却注意到了脚下的信，捡起来一看，是周静波的信。

　　乔依依正要拆开信，杏儿一把从她手里抢过信，正巧这时周静波走了出来，杏儿把信递给她：“你的信。”

　　周静波疑惑地打开，借着月光看。

　　杏儿忙问：“谁写的呀？”

　　周静波摇头：“不知道，要我明天去文宣队一趟。”

　　张敏笑说：“估计又是文宣队那几个无聊的家伙，静波，有人暗恋你吧？”

　　乔依依脸色难看，命令大家：“行了，都回去休息。”

　　杏儿拉着周静波，二人小声说笑着进去。

　　众人离开，院内无人，英子观察一下四周，悄悄躲进了手术室。

　　英子从手术台的隐蔽处取出了那台小型的收音机改装电台，拉出天线，试图在屋内寻找到信号，但是收音机里只传来刺耳的嘈杂声，她沮丧地看着电台，继续调试。

　　武汉日军特高科内，滴滴答答的收发报声在屋子里响着。小野急切地看了看表，追问一名日军女谍报员：“还是没有仓井的消息？”

　　谍报员摇头：“收报时间已经过了，课长，还要不要继续联络？”

　　小野失望道：“最后呼叫五分钟，如果还没有回音……今天就停止吧。”说完他焦躁不安地在屋子中央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