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日军司令部内，小野刚夫等将领直挺挺地站着，冈村宁次大发雷霆：“九天的进攻，我军付出了重大伤亡，却毫无进展，今天，189团阵地西侧虽然一度有所突破，却没能抓住战机，扩大战果，反而被敌人实施反扑重新占领。这是我们发动战役以来遭遇到的最大耻辱，清醒清醒吧各位，皇军不是战无不胜的，你们指挥失利是对皇军最大的羞辱！”

　　小野说道：“将军阁下，请不要生气了，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制订作战计划，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后果将会更严重。”

　　冈村宁次语气缓和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189团驻防新墙河阵地，吴成勇是他们的人，小野便献计保持连续攻击，这样才能为吴成勇创造退出阵地的机会，他们也就能涉过新墙河，攻入长沙城。

　　第二联队长盯着小野，愤怒道：“哨嘎，小野君，你的设想像富士山的秋天一样，听着是如此美丽，但是我们的攻击却一次次遭遇挫折，战役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你的帝国之花又在哪里？！”

　　小野尴尬道：“是！可是……”

　　冈村宁次看着小野，问：“小野君，帝国之花有最新报告吗？”

　　小野惴惴不安摇摇头：“中国军队这次采用了最为严密的手段，他们实施无线电静默，除了第九战区司令部下发作战命令以外，其他各旅团都不得使用无线电，我们没有截获到敌军消息，也无法顺利联络到吴成勇部和帝国之花。”

　　冈村宁次低沉的声音怒斥道：“我们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你的明白？”

　　小野低头道：“是。”

　　阵地上静悄悄的，通讯处的电台就像睡美人一样，处于静默状态，方莉娜在屋内走来走去，突然一个发报员对方莉娜说道：“方队长，我们的电台接收到一份奇怪的电报。”

　　方莉娜过去接过耳机仔细侦听：“会不会是上峰的作战命令？”

　　发报员摇摇头：“不是，像干扰信号，也不是友军的手法，固定的波长，短促的频率，更像是呼叫讯号。”

　　方莉娜看到电报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理不出头绪来。

　　这时候，吴成勇走进了通讯处，问：“有新的作战命令吗？”

　　发报员告诉吴成勇收到奇怪电报的事，方莉娜把电报递给吴成勇，他详细地看了电文，叮嘱发报员：“试着译译，别偷懒。”便放下电报，转身离开。

　　译电员和方莉娜看着电报，一筹莫展。

　　帐篷内，吴成勇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他拿起笔，迅速地写下了刚才看到的电文数字，他已经过目不忘地记下了电文内容。写完，他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写满数字的车轮密码盘，然后不断旋转数字，将电文内容整理成为新的电文，然后拿起一本圣经，对照，将电文内容翻译出来：家里人呼唤黎明，在这最后的黑暗中，圣人摩西带领着犹太人找到了一条出埃及的路，黎明降临圣城，上帝两日后重生。

　　吴成勇愣住，喃喃：“呼唤……黑暗中……的一条路……黎明……两日后。”他放下纸，再次念叨：“两日后黎明，黑暗中的一条路……”

　　他在帐篷内来来回回踱步，眉头紧蹙自言自语道：“两日后的黎明，撤出新墙河阵地，为进攻长沙城留出一条路，怎么办呢，怎么办……”

　　方莉娜和译电员研究了半天，依旧无法得出什么有序的结论。收报员过来对她说：“方队长，上峰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也没有调试新的电台，我怀疑这是附近大功率电台在试探什么，具体内容也不清楚。”

　　方莉娜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附近的大功率电台？”

　　收报员回答：“对，肯定没错，而且不是我军的电台。”

　　方莉娜心里一惊，想到可能是鬼子的电台，她拿起电报，转身离开通讯处，临走前嘱咐译电员用已经破译的日电密码破译试试看。连阵地上，副连长正在指挥战士们加固工事，脚步声传来，副连长认出了方莉娜，问候道：“长官好！”

　　方莉娜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跟我来一下！”

　　副连长疑惑地跟着方莉娜离去。

　　方莉娜怀疑到了什么，她向副连长询问起昨天撤退的事，副连长告诉他，连长死得冤，如果没有上面的命令，张连长怎么敢下令撤出阵地。

　　方莉娜说：“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如果这是有人故意在搞破坏，你觉得会是谁？”

　　副连长看了看方莉娜，欲言又止，方莉娜知道他有顾虑，便说：

　　“说，我会替你保密。”

　　副连长指了指天，说：“上面，我们连长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肯定是上面有人恨我们连长，才下狠招的。”

　　方莉娜嘱咐副连长，今天他们谈话的事要保密，便起身匆匆离去。

　　吴成勇正在烧毁电报，方莉娜突然闯了进来，他受了惊讶，差点烫了手，慌忙把电报扔到了铁桶里：“方队长，这么晚了，有事？”

　　方莉娜看着铁桶里燃尽的纸灰，吴成勇忙解释道：“家书，我这个人啊，从来不留任何家书，别人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我不这么认为，对一个战士来说，家书是心里的怀念，念就念过了，不能留着，总是怀念。怀念多了，手就软了，打不成仗了，你说是不是。”

　　方莉娜笑了笑，不语，吴成勇随即说：“有事就说吧，夤夜来访，必是要事。”

　　方莉娜径直说起枪毙三连长的事，她说道：“团座，有人说张德是接到了上峰命令才撤退的。”

　　吴成勇在房内踱了几步，然后说：“我也听说了，但我更愿意相信，张德是被敌人的凶猛进攻吓破了胆！”

　　方莉娜盯着他，缓声说道：“可是大家都说，张连长不怕死，抗日决心也很大，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

　　吴成勇一愣，但马上恢复了镇定，说：“此一时彼一时，人都会变的。他丢了阵地，我如果不军法处置，将来打起仗来，逃兵会更多，我是团长，必须严肃军纪！”

　　……

　　送走方莉娜，吴成勇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喃喃自语：“两日后黎明，小野啊小野，你就不知道我有多难……”

　　冈村宁次心烦气躁地在作战室里走来走去，门外传来报告声，他抬了抬头，说：“进来！”

　　只见小野大步进门：“报告将军，我已经启用了‘摩西密码’给吴成勇发了电报，这种密码用过即作废，没有规律，只有发报人和收报人知道如何解密。”

　　冈村宁次问道：“吴成勇回电了吗？”

　　小野摇了摇头，冈村用质问的眼神盯着他，这让小野不自觉地低了低头，顿了一会，他又抬头说道：“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收到了电报，没有回电是因为他不具备条件，如果真的回电，反而说明是有人捣鬼。”

　　冈村宁次问起行动时间，小野告知是两日后的黎明。冈村随即告诉小野，这次要使用毒气战，他说道：“支那军队在新墙河重兵驻防，我们久攻不下，重炮、飞机的轰炸都无法打开突破口，我们必须用新的战术！”

　　小野答道：“阁下的战略确实高明。吴成勇这颗棋子现在也是该用的时候了，只要我们用了毒气战，我相信他会有合适的理由放弃阵地，那个时候，长沙就是我们囊中之物了。”人说着大笑起来。

　　清晨，一天的伊始，原本是所有美好憧憬和期待的开始，然而在战火纷飞的年月，哪里还有一片完好的风景，到处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中，一切低声诉说的，是对罪恶的控诉和面对贪婪欲望的无奈与叹息。

　　营救队还在山路上蹒跚而行，马克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醒了一下，睁开眼睛，不断叫着周静波的名字，周静波忙走过去，询问他的情况，他紧紧抓着周静波的手，说着胡话：“不好，很不好，周小姐，你要治好我的腿，我不想让妈妈看到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儿子，她会伤心的，周小姐答应我。”

　　周静波回答：“马克我答应你，我保证，一定让你妈妈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马克，好吗？”

　　马克握着周静波的手沉沉睡去，陈翰云一把拉开周静波：“治疗就是治疗，他老抓着你的手，是什么意思啊？”

　　周静波有些生气了：“参谋长，你说什么呢？”

　　陈翰云质问：“不是吗？我看这个马克对你有企图。”

　　周静波怪陈翰云小题大做：“他都迷迷糊糊了，还能有什么企图，参谋长，你别这么无聊。”

　　这时，孙小虎跑来报告，他们已经走出敌占区，前面就是173团的防区了。于是，陈翰云命令营救队加快行军速度，一刻不停地朝173团阵地赶去。

　　而不远处，此刻的189团阵地，正即将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大家对此浑然不知。

　　太阳出来了，没有一丝风，阵地上静悄悄的，189团的战士们还在睡梦中。突然，刺耳的尖啸声从空中传来，紧接着，炮弹在阵地上炸响，有人大喊：“鬼子进攻啦，弟兄们，进入战壕，准备迎战……”

　　****战士们纷纷进入战壕，严阵以待，不料，刺鼻的毒气弥漫开来，战士们被呛得眼泪直流，大声咳嗽着。

　　乔依依从掩体里爬出来，刺鼻的臭味让她喘不上气来，她立刻反应过来，大喊：“毒气！敌人发射了毒气弹！”

　　乔依依的喊声让大家惊呆了，阵地上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纷纷四处躲藏。乔依依咳嗽着大喊：“不要乱……弄湿毛巾……捂住嘴巴呼吸……快！……”

　　战士们纷纷解下水壶，打湿毛巾，捂住了嘴巴，但日军的炮击更加的猛烈，整个阵地完全被毒气包围了。

　　一些战士开始呕吐，昏厥。

　　吴成勇大步跑来，大喊：“大家听我命令，所有人全部撤出阵地，全部撤出阵地，快点……”

　　一名军官大喊：“团长，那阵地怎么办？”

　　吴成勇用毛巾捂着嘴：“不要管阵地了，快撤！”

　　方莉娜也用毛巾捂着嘴，大惊失色，冲到吴成勇面前：“不能撤！

　　团长，189团阵地是长沙外围防线的关键所在，一旦弃守，整条防线将不攻自破，日军将会长驱直入兵临长沙城下，后果不堪设想。”

　　吴成勇不听她解释，大声道：“好啦，这个我比你懂！但是我不能拿全团官兵的性命开玩笑！你让开！弟兄们，撤！”

　　方莉娜突然拔枪在手，对天放了一枪，随即指向吴成勇：“站住！

　　师长说过，没有命令弃守阵地者就地正法！谁敢走我打死他！”

　　吴成勇大怒，也拔出枪来，指向方莉娜：“混蛋！这里我才是指挥官，轮不到你来讲话，把枪放下！”

　　方莉娜毫不示弱：“不！除非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不然，谁都不准走！”一激动，她吸入了大量毒气，咳嗽不断。

　　吴成勇喊道：“来人！护送方队长下去！”

　　几个士兵上前，架着方莉娜撤退，方莉娜咳嗽不断，挣扎道：“你擅离职守，误党误国！我要向师长汇报！”

　　吴成勇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弟兄们白白送命，有什么处分冲我来吧！撤！”

　　一声令下，189团官兵仓皇撤出阵地。

　　日军指挥部内，冈村宁次正用望远镜观察着189团阵地的情况，视线中，189团官兵仓皇撤退。

　　小野兴奋跑来：“报告将军，我们的计划成功了，看来吴成勇已经明白了我们的意图，189团正在撤离阵地。”

　　冈村宁次放下望远镜，说：“机不可失，传我命令，命令16旅团长三木大佐，立即向189团阵地靠拢！抢战阵地！告诉三木，一旦拿下189团阵地，要立即向敌173团后方实施穿插包围，扩大战果！切记不要贻误战机。”

　　173团新墙河阵地远处的山冈上，陈翰云率领营救队匆匆赶来，听到隆隆炮声，陈翰云问孙小虎：“哪里打炮？”

　　孙小虎指着前方答道：“参谋长，好像是我们的阵地在响炮！这炮可怪呀，跟平常的炮不一样。”

　　陈翰云忙登上一处高地，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视线中，189团阵地上硝烟弥漫，但却看不到一个****战士，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呢？”

　　孙小虎眼尖，他很快发现了189团阵地前方正在集结的鬼子，他指给陈翰云看，陈翰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大批日军集结在189团阵地前沿，但却并不进攻，似乎在等着什么。

　　孙小虎疑惑：“参谋长，这唱的是哪出戏呀？空城计？”

　　陈翰云说：“什么空城计，我看是失街亭！”

　　周静波抢过孙小虎的望远镜，说：“让我看看，糟了参谋长！”

　　他看到阵地上有戴防毒面具的日军，立刻明白过来，一定是日军用了毒气弹。

　　陈翰云听了大惊失色：“我明白了，日本人使用了毒气弹，我们放弃了阵地，而那些阵地前的日军在等毒气消散。”他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我们的防线完蛋了！团座就这么中了日本人的奸计，就这么放弃阵地了。”

　　周静波急了：“参谋长，必须想想办法，趁日军还没有占领阵地，现在夺回阵地还有一线希望。”

　　陈翰云心情跌到了谷底，他丧气地说：“你说得轻巧，我们的人都撤了，我上哪儿找人去！就凭我们营救队这十几个人，给日军填牙缝都不够！”

　　周静波冷静地左右逡巡，她指示右翼方向道：“参谋长，我们的右翼是173团，去找他们，趁敌人立脚未稳……”

　　陈翰云跳了起来，撒腿向173团阵地方向狂奔而去。

　　救护队随军撤退，正指挥救护队人员撤退的乔依依，突然发现少了杏儿，她一把拉住张敏，问她：“杏儿呢？”

　　张敏愣住，说：“杏儿，我没看见……”

　　乔依依心想不好，杏儿肯定是落下了，她说着便要折回去找杏儿，让其他人先走。

　　阵地烟雾弥漫，乔依依一路寻找，地上是成片的尸体，她翻找着地上尸体，在死人堆里找到了杏儿，杏儿已经奄奄一息。

　　乔依依解下自己脸上的湿毛巾，捂在杏儿嘴上，杏儿转醒，努力摘下毛巾，断断续续说：“乔……队长……我不需要……”

　　乔依依剧烈咳嗽着，抓起毛巾捂在杏儿嘴巴上，坚决的口气道：

　　“这是……命令……咳咳……咳咳……”

　　杏儿挣扎，泪水扑簌而落：“依依姐……你是队长，不能缺少……你快走！”

　　乔依依背起杏儿，喘重气道：“闭嘴！”

　　杏儿趴在乔依依背上，抓起毛巾堵在乔依依鼻息处：“依依姐……依依……”

　　乔依依摔倒，爬起来，艰难地挪动着步伐，鼓励道：“杏儿，你要撑住，必须撑住……静波……她，她在等我们呢……”

　　乔依依背着杏儿，艰难前行，她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栽倒，就在她昏迷前一刻，看到张敏带着救护队的人赶了回来。

　　陈翰云气喘吁吁站在173团刘团长面前：“刘团长，不能再犹豫了，我请求173团出兵增援189团，保住阵地要紧……”

　　刘团长说道：“这是吴成勇第二次放弃阵地了，我就不明白，你们吴团长不是挺能打吗？这次怎么成了个熊包软蛋，一打就跑啊？”

　　陈翰云急了：“刘团长，别废话了，赶快派兵增援。”

　　刘团长站起来，故意刁难：“你这是求我吗？你知道怎么求人吗？

　　连求人都不会，我怎么帮你？”

　　陈翰云生硬地说：“我求你，增援189团，马上立刻。”

　　刘团长一笑，说：“不可能，上峰的命令是让我驻守此地，我丢了自己的阵地去救吴成勇？救成不说，救不成，我的阵地也会失守，到时候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两头不落好。”

　　陈翰云心里火急火燎的，但又不能现在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劝刘团长：“刘团长，你好好想想，我们有机会，就算是亡羊补牢吧，日军还在等毒气散去，如果我们抓住时机，突袭189团阵地，所有不利局面都会改观。”

　　刘团长：“你说得好听，日本人打了毒气弹，我们上去不是找死吗？”

　　周静波插话说：“刘团长，我是医生，关于毒气弹我知道一些，它必须和气象条件相配合才能发挥作用，你看现在的风向已经改变，按照我的估计，189团阵地上的毒气差不多已经散尽，只要做好防护工作，没问题的。”

　　刘团长看着周静波，犹豫着：“不行不行，我不能冒险。”

　　周静波和陈翰云磨破了嘴皮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轮流给刘团长做着思想工作，然而这刘团长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凭他们好说歹说，就是滴水不进。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通讯员跑进来，带来了上峰的急电：日军已经进入我军包围圈，令173团全部火速出击，会同主力部队围歼日军，杀敌必胜，不可怯战。第九战区司令薛岳电谕！

　　陈翰云和周静波惊喜地看着对方，陈翰云说：“团长，这次您可以出兵了？”

　　刘团长说道：“算吴成勇命大，我刘麻子救他一命，看他还敢不敢拍着胸口说他才是师长的嫡系，呸，传我命令，夺回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