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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灰蒙蒙的,东河、南河上游的洪峰掀将下来,夹住县城,大水平地涨起三丈!街上涌进无数喊天价救人的打鱼船和竹篷船。船老大把船横在街心,不见大洋不救人!

  心急如焚的人们见船就跳!没给钱的,都被船家掀到水里!

  趁火打劫的竹篷船,抢了浮在水上的人的包揪不救人,反用竹篙打冒出水面呼救的人头!

  为了抢客,大船上的水手,一手抓住船沿,一手掀翻沿途挡路的小船,不顾落水人的死活,冲出激流,载着抢来的东西,夺路而逃!

  落水者撕肝裂胆的嚎叫惨绝人寰!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两个看守司仲的便衣,虽然身材高大,却不会水。眼看波翻浪涌的洪水已淹到走廊,虽用手枪迫使一竹篷船靠了过来,可船家仍摊开双手要大洋!一个稍矮的便衣扣下扳机瞄准船老大正要开火,冷不防被后舱的水手一篙将他两个一齐扫下水去!

  司仲见状,跳后窗游走……

  洪水退去不到两天,驻临江市的便衣警察又来至U吴家沟将司仲武装押往临江区公所。区长按照县党部的指示向司仲提出两个条件,叫任选其一一、限三日出境,县里派人护送。二、公开表态支持党国国策,还可安排职务。

  “我走!”司仲气愤地说,“不当你们的官,不吃你们的饭!”

  半夜,县警察一中队中队长尹老二悄悄跑到临江区牢房来,打昏看守对司仲说三哥,他们护送你出境,是要将你谋害在县外!既要杀人又不带过!”说完递给司仲一支二十响手提式活匣子快慢机、三个装满子弹的弹夹、四颗袖珍手榴弹及两筒大洋,打开监门说,“快走吧!沿崩坎子去南雅人开江,沿途有人暗中护送。天亮前出了县境就安全了。”

  司仲接过东西,收藏停当说:“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到抗日前线去为国出力!

  “不行,我俩一起,谁也走不了!我留下来对付追击的警察,你危险大,先走!”尹老二含泪说,“三哥,请相信我尹老二,任何时候都决不做对不起您和共产党的事!”

  天亮后不久,尹老二接到司仲已出县境的报告后,又生怕张伯母和沈秋韵担心,便绕道去了吴家沟,向张敏惠和沈秋韵报了司仲平安离境,才转回县城。

  送走尹老二后,沈秋韵玉立在大朝门口的桂花树下,默默地望着司仲魂牵梦萦的抗日前方。她让缓缓西行的彤云带去她对他的深深思念与祝福!

  夕阳照着沈秋韵,把她那白皙的脸颊抹得绯红……

  司仲一到成都,沈荣成遗憾地说可惜,王济时去世了!你这病有他在一”他突然想起乌鸡膏的处方还在,马上就叫丁肖去把王济时的高徒王继时请来,诊断后小王医生说:“沈老,佳婿伤了点风寒,先治了感冒,再吃乌鸡膏吧?我已得师傅的真传,亲自来为他做。”

  “谢了!”司仲感激地说。

  中秋前,沈秋韵得到司仲在成都治病的消息,托辞向县教育局请了假,回到成都团聚。只是丁桂兰不停地埋怨她不该把抗生思在开县。吃月饼时沈荣成安慰她说:“等放了寒假再把抗儿带回来过年也行嘛!现在,一来他要上学,二来有他奶奶带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桂兰擦了眼泪笑着说:“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想看看,不知道又长高了多少?”

  “又长高了一头,壮得像头牛!”沈秋韵笑着说,“天天都和小狗赛跑,现在小狗都跑不过他了!”

  “哈!”温馨的笑声充满了楼宇。

  赏月时,沈秋韵弹了一曲司仲创作的《中方山的仙女》。接着,司仲弹起了刚谱成的苏试的《水调歌头?中秋怀子由》。沈荣成、丁桂兰也跟着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曲终,司仲轻声对沈秋韵说:“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呀!”

  沈秋韵凝视着司仲,久久没有言语。回头才发现爸妈早已回房休息去了。沈秋韵拉过椅子坐在司仲旁边关切地对他说:“你病未愈,何谈远行?”

  “现在日寇疯狂侵略,我七尺男儿岂能一”

  “岂能隔江犹唱后庭花?”沈秋韵看着心急如焚的丈夫,挥去愠怒,柔情似水,“老三,我知道金链也锁不住你的心,什么时候回延安,我给你准备。”

  “明天。”

  “明天?”沈秋韵一惊,“川陕边界封锁得很紧,听说开县最近去的几批热血青年都被挡回来了,还是先选好路线作些准备再走吧?”

  “空子倒是有的。”司仲歉疚地说,“只是开县和成都两个家的担子又都压在你身上了,我放心不下!”

  “没关系,开县那里有我的学校。你走了,我回去仍做支前工作,还可以照顾妈妈。这里,大姐马上就回来了,说要住一段时间,你放心走吧!”

  “你回去后要注意斗争策略,孟林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过去他给我们造成的血的教训太深刻了!”

  “我注意到了,前不久他来拉拢我,说他很佩服牛克前是个识时务的英雄,简直屁话连天!”

  “他知道牛克前是你姐夫?”

  “他说章志住在万县,曾与他晤面。”

  “啊!怪不得万县国华中学的党组织被破坏了。”

  “那就是章志干的!”沈秋韵气愤地说,“这个章驼背与人民为敌到底,决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我提醒你对方方面面的人都要心中有数!”

  “怕什么?我既没参加共产党,又没参加国民党,凭着不愿当亡国奴的中国人的良心宣传抗日,发动支前!难道爱国有罪吗?”

  “可卖国贼是没有良心的!”司仲叮嘱,“不过你也不是孤军作战,只要始终和抗日民众站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对!”沈秋韵对司仲放下刚才的儿女情长欣慰地笑着说,“这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姿态嘛!”

  “我,刚才怎么了?”司仲不好意思地问。

  “没,没怎么呀!”沈秋韵温存地笑着。

  第二天,司仲辞别了岳父、岳母和妻子,踏上了去陕北的路。据掌握的情况,由南江抄小路翻米仓山,人陕的关卡盘查要松一些。

  来到南江,司仲去会了大学时的一个同学,打听了去陕西的情况。谢绝了同学的挽留,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出城后翻山越岭快速走了一整天,傍晚爬上一个关卡时,蹿出来几个土匪将他身上搜了个精光。土匪走后,司仲抬头一看,山顶那个垭口的栈房在冒炊烟,忙捡起掉在脚下那块大洋放进鞋里向栈房走去,心想:“就靠它去填填饿得叽里咕噜的肚子了。”

  一进栈房,守卡的****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路条撕得粉碎,还大吼道:“你没见老虎吃人,还没听见老虎叫?日本人都快打过潼关了,你去西安做什么生意?

  一个高个子****在司仲身上搜了搜说:“你分文不带做什么生意?我看你倒像个共产党的探子。”于是对小个子说,“把他关起来!”

  司仲发现这几个当兵的,就是在卡子抢他东西的土匪。

  天快亮了,被关进柴房饿了一天一夜的司仲胃病又复发了,痛得满头大汗,清口水顺着口角汪汪直淌,昏昏沉沉地似睡非睡着……

  “喂,快起来走吧!”小个子****打开柴门躬身附耳对司仲说,“他们都化装到下边卡子拉肥去了,要天亮了才回来,再不走你就走不脱了,他们从你身上搜出了二十多块大洋,断定你是个大老肥,回来还要逼你放血!”

  司仲惊醒过来说:“小兄弟,我饿得实在爬不起来呀!”

  “啊一栈房老板跑了,没人做饭,你吃点烧洋芋吧?”小个子****从衣袋里拿出两个烧熟了的大马铃薯递给司仲说,“快吃吧,吃饱了我带你一起跑!

  司仲接过土豆,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才睁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要带我跑?”

  “山下陕西那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麻雀都飞不过去。前几天抓来的人没有钱来赎,都被当官的送去卖了兵,卖的钱长官们装进了腰包。他们看你像个有钱人家,想从你身上捞到更多的油水,才没马上把你押去卖了。我看你人面善,才来救你的。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当了一年多兵,走时爹病在床上,现在不知生死,早想回去看看,就是走不脱。好容易碰到今天这个机会,才下定决心跑的。”

  司仲鼓劲站起来,打了几个趔趄,小个子****忙扶他站直了,他伸曲双臂全身运气,提起右脚说:“小兄弟,带路!”

  “你行了?”

  “行了!”司仲问,“怎么称呼你?”

  “我大名叫陈好仁,小名叫多耳。”陈好仁说着拉过司仲的手摸自己右耳后边那个长条肉瘤。

  “我司仲,排行老三,你就叫我三哥吧。”

  陈好仁带着司仲在月光下逢沟跨沟,逢坎跨坎,天大亮才摸出大森林,到了岔路口。陈好仁说司三哥,你从这条沟下去一直走小路,出沟就到南江城了。这沟很长,恐怕要天黑前才走得出去。好,那时进城没有盘查。”

  “为什么?”

  “当官的都去嫖、赌,当兵的都出去抢去了!”

  “和我一起走吧,到了南江城我到朋友那里,给你借些钱拿回去给你爹医病。”

  “不了,司三哥,我家住宣汉县南坝场街后,离这里还有好几百里。得连夜连晚赶回去,迟了怕见不着我爹!”

  “那一,”司仲弯腰取出鞋里那块大洋,递给陈好仁,“兄弟,三哥我没有什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永不忘,身上就剩下这一块大洋了,你拿去给伯父看病用,救个急嘛!”

  “要不得,要不得!”陈好仁直摆手说。

  “看病、抓药都要钱,你空手回去如何给你爹医病?先拿着这个,我回去再给你寄些去。通信地址怎么写?”

  “三哥,我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在南坝场说起陈多耳,三岁的小孩都晓得!你就写宣汉县南坝场陈多耳,不要写大名,没有人晓得我的大名。”

  “那好!”司仲将大洋硬塞进陈好仁的衣袋里,忽然想起说,“不行,你不能穿军装走!当心抓你的逃兵!”

  “我有准备,等会遇到山里人家了,我就用它去换吃的,这天气热,只穿里边的褂子就行了!”

  “好,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回去千方百计要把你爹的病医好。”

  “三哥你也走好,后会有期!”陈好仁依依不舍地回首告别,司仲遥望他没人林中……

  由于体力不济,司仲沿途吃讨了两天一夜,第三天早晨才走到了南江城。

  “喂!老三,你咋弄成这个样子了?”正在城门口看《中央军校铜梁分校军官训练班招生简章》的司仲,被一个青年军官拍着肩膀问。

  司仲转头一看是表兄易正平,惊喜道:“啊!是正平兄?”

  “这是我们的招生简章呀!不要看了,我就是来招生的。快随我去旅馆收拾收拾,吃了饭再慢慢说吧!”

  司仲在旅馆洗漱完毕,吃了饭坐在床上问:“正平兄,我们好些年不见了,你怎么当上****军官了?”

  正平是司仲易家么婶的亲侄儿,大他两岁。操着当哥的口气说还是先说你吧,去年回家,听姑妈说你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怎么跑到这里来,又弄成这个样子了?”

  司仲苦笑着说是赚了点钱,但我想去陕西发展,翻米仓山垭口时,被土匪洗白后又被****当嫌疑犯关起来,侥幸逃出才来至U这里。”

  易正平不解地说:“你这个大音乐家,要体验生活哪里不能去,偏要去闯卡子?

  “我想拿枪去抗日!”

  “你该不会又想到军队里来体验生活,浪漫浪漫吧?”

  “不是想浪漫,真的是想拿枪去抗日!”

  “抗日?”

  “是,抗日!”

  “我们就是练抗日军官的!”易正平正正经经地说,“老三,这可不是像去体验生活那么好玩的呀!论家业,你们司、沈两家已是大富翁了。论事业,你两口子都是学业有成的大学生,再想深造可以出国留学。听说沈校长曾有过这样的安排?”

  “是的。”

  易正平一个劲地劝说论家庭,留过洋的弟媳人品、人才和对你的忠贞,可说是绝世无双了!”

  “也是的。”

  “还有你那人见人爱的乖儿子,多么美满幸福的一个家……”

  “就是。”

  “怪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前线抗什么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是想走从军一从政之路?”

  “非也!

  “有也无可非议!”易正平奇怪地说,“那也大可不必这样嘛!如今有钱买官,司空见惯。于你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当了官可以毫无危险地在后方支前抗日嘛!而今这样做,也是很时髦的!”

  “正平兄,你没感到家好无国保吗?”司仲悲愤地说,“日本要亡中国,政府不抵抗。人民再不奋起,国亡何谈家,我在上海接触过很多东人,他们原都有一个美好的家,日本鬼子一来,国破家亡……”

  “嗨!位卑未敢忘忧国,还真是大有人在哩!”

  “正平兄,你不相信我对国家的忠诚,我就报考你们的中央军校!不是说这期是训练抗日军官的吗?”司仲下定决心:“回不了八路军,干脆借此机会打人****,伺机拉出队伍,奔赴抗日前线!”

  易正平不知司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深知他是一个很犟的人。从小到大,他想要干的事谁也阻挡不了。何况他想的是抗日救国的人间正道!便开玩笑说:“老弟,那哥一我就成全你!”

  于是,易正平就给司仲编造了简历和籍贯,搞了一个化名黄开汉的中尉军官委任状,让他参加招生考试。

  离考试还有两天,司仲将奇遇陈好仁的经过,详细写了封信给沈秋韵,要她立即派胡麻子给陈好仁送钱去给他父亲医病。

  通过两天闭门看资料,司仲顺利通过考试,进了中央军校铜梁分校军官训练班学习。易正平回总校时对司仲说:“以后分配如需帮助,提前一个月给我写信,切记!”

  司仲感谢说不了,只要是抗日前线,里都行!”

  军官训练班第一天早点名,值星官叫到:“黄开汉!”

  “到!”

  司仲刚应答,一名少尉转头扫了他一眼。

  司仲无意中转头发现扫视他的那个少尉是赵文圣,心想:坏了!他怎么在这里?

  散操后,赵文圣赶紧过来把司仲拉到一边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怕杀脑壳?

  “我想上前线去打东洋鬼子,母亲和老婆都不准。我怕他们来找麻烦,才出此下策!”司仲小声说,“圣兄,我的小命握在你的手中呵!”

  “既是这样,我们是老乡、老朋友、老同学,凭这三老中的哪一条,我也要拼命保护你哟!”赵文圣从小同司仲一起长大,知道他的犟脾气,十分理解他的苦衷,说像你这样的为抗日当兵的人,不管用什么方式到这里来都不为过!何况化名进来的也不止你一人。不过,你切不要对人讲你的抗日宗旨。这里是挂羊头,卖狗肉,假说抗日真讲戡乱。这里到处都有特务,老蒋岂能容共产党钻进他的肚皮里去,老三,你可不要玩命!”

  “谢谢圣哥提醒!”

  “嗨!我还忘了问,你老弟还是不是红的?”

  “早就脱了关系!”

  “那就不怕什么了!”从此,赵文圣处处护着他。

  军官训练班的军事教官慢慢发现,黄开汉的军事技术非一般的过硬,私下议论说这小子将来下了部队前程远大!”

  可政治教官总觉得司仲身上有种别于其他军官的特殊气质,因匕十分注意他的言行。军事教官对这种气质特别论则很不以为然,常在不经意中替司仲说话……从内心上说,司仲很讨厌这里的生活,总觉得违背了混进来找党、拉队伍的初衷。

  快一年了,这里哪有共产党的活动?甚至连一个左派都没有啊!司仲常想马上就下部队去抗日,天天忍耐着一每天都以希望开始,又以失……

  “快,紧急集合了!”赵文圣拍着司仲的肩头说。

  “什么事?”司仲翻身跃起。

  教室里,政治指导员绷着脸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讲话学校接到上峰通知,近来奸匪至U处活动,下川东奸匪头目司仲,从开县窜至U了重庆、成都一带活动,行动诡秘,现四处通缉,希望大家擦亮眼睛!”

  赵文圣仰望着台上讲话的政治指导员,背上的热汗直淌。他两眼慢慢模糊,左手紧把椅角,右手死死抓住司仲的左手像要虚脱过去了。

  司仲一本正经地听着台上讲话。

  “赵文圣!你怎么了?”政治指导员望着大汗淋漓的赵文圣问。

  “报告指导员,他感冒了有点发烧!”司仲站起来回答。

  “黄开汉,你们同寝室吗?”

  “是!”

  “送他回去躺下,找医官看看。”

  “是!”司仲扶着赵文圣回寝室躺下,拿起盆子往夕卜走一“你往哪里去?”

  “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把脸。”

  赵文圣一把拉住司仲说:“哎哟!你快逃命吧,我真佩服你的稳劲哪!”

  “我为什么要逃?”

  “你真不是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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