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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还是你想得周到。三哥,我看尹老二是没指望了。他说过,他想要的共产党不能给,国民党却给了他不少。”

  “边做工作边等待,永不言弃。思想工作虽然不是万能的,至少可以不让他走得太远。比如,此来阻止他受雇杀人,就是对他的挽救。”司仲打了个呵欠说,“抓紧睡一觉,晚上可能有事。”

  半夜,南面的房门打开又关上,司仲和胡麻子都听到却步声进到隔壁房间停下了,但好久没有声音。借着月光,司仲示意胡麻子睡觉。两人人睡不久,隔壁后窗“哐当”一声,像是铁器落在砖头上。司仲和胡麻子从床上跃起,迅速穿好衣服,将双枪打开保险插在腰间。司仲走到后窗往左看,发现有人顺钩子往上爬,定睛一看:“尹老二!”他差点失声出。转身用手势告诉胡麻子是尹老二,并示意他出屋去堵隔壁套间大门。胡麻子悄声出去后,司仲爬上后窗,看到隔壁后阳台边挂着带绳的铁钩,估计人已进屋,纵身跳进对面阳台。这时,月亮钻进乌云,一片漆黑。他摸到门边,发现门敞着。正要摸进去,里边的蜡烛亮了,他跃进屋里,见一人头被一块厚厚的黑布盖着,口里堵着毛巾,双手双脚被反绑躺在床上,一丝不动。胡麻子用手势告诉司仲,他就是被擒住的尹老二。

  司仲忙把写有“滚回去,莫作恶”的条子放在尹老二的胸膛上,拿起烛火,同胡麻子一起撤出。

  走到夕卜间,胡麻子背上被尹老二绑了手脚、堵上嘴的陈好仁就往自己间。

  飞步跟进来的司仲闩上房门,转回里间,拉上后门,迅速跳过阳台回到自己房间。

  胡麻子见司仲回来,三人简单交换了手语,确定了行动方式和路线后,胡麻子拖出麻绳拴在阳台栏杆上,抓住绳子就往下梭,梭到二楼阳台栏杆边,双脚一点,迈出了围墙,“噔”地一下站到地上,掏出双枪警卫着地面。司仲知胡麻子安全着地,提起绳子塞进陈好仁手里,示意让他先下。陈好仁照着胡麻子的动作,轻快下地。等司仲一下地,胡麻子拉着陈好仁一齐跑进麻柳林。

  月亮走出了乌云,把个大地照得通亮。

  在林子里一块空地上,司仲坐下问:“胡麻子,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一下绑了两个人?”

  胡麻子心有余悸:“我摸过去,打开门就看见沙发上有个被绑着的人,我认出是好仁兄弟。梭到二门边,里屋门轻轻开了,先蹬出一只脚来,我抓住脚猛力往后一推,那人立即倒地,我扑过去骑在他身上,他没作任何反抗,我估计是摔昏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绑了手脚,提到床上再把上下身固定在床上。再摸他鼻子,还在出气。堵完嘴,借着烛光才看清是尹老二。怕他睁开眼睛认出我来,刚用青布蒙上他的眼睛,你就进来了。”

  “恩人!原来是司三哥和胡大哥呀!”陈好仁这才想起救命恩人是谁,说我今天走了百多里路,实在太累,躺下就睡觉了。糊里糊涂地被人绑了,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丢在沙发上。这时摸进一个人,没了光亮,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谁,只听见扑通一声,进来那人又进了里间。没多久,你俩就照着亮出来了一”

  “三哥,天快亮了,我们决回吧?”胡麻子说。

  “回!往哪里回呀,”陈好仁惊问,“走到我的地盘上来了,救了我的命还没让我说声谢哩,就要走?”

  “你救过我一命,扯平了。还说什么谢?”司仲笑着说。

  “三哥,你是个守信用的人,那次分别不久你就派胡大哥送钱来给我爸医病,可惜他老人家没那个福分,没吃几服药就去世了!你猜我把剩下的大洋拿来买了啥?”

  胡麻子笑着说知道。汪小安都给我们讲了你的故事。”

  陈好仁我不明白,我与那位刀客无冤无仇,他为啥要来宰我?”胡麻子:“那人是受雇行凶,三哥知道消息后立即带我赶来了。碰巧在巫山坎遇见汪小安,他叫我们到任字旅馆来找你的。”

  “啊!我还有一肚子的事要对你们说,恳请二位兄长到我家去看看,好吗?

  司仲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吧,前面带路。”

  ……尹老二醒来天已大亮,他摇了摇头,觉得搭在脸上的布并没有捆紧,使劲摇落黑布再动了几下手,绳子有松动:“这是胡麻子干的?”尹老二陡然想起司仲教的有意放人的捆法,于是左手往上拉十下,再右手往下拉五下,活套扣一下解开。然后翻转身子,“噌”的坐起,扯了堵嘴布,边解脚上的绳子边想:“不是胡麻子就是三哥了!我没见过还有别的人会这种捆法的!”

  正要下床,尹老二无意中触到枕头下的二十响,再一摸,两支者卩在。又摸身上的钱和银票,一样不少。心里更是纳闷:“这一不谋财,二不害命的绑匪,究竟是谁呢?”

  尹老二下床一站,发现了司仲盖在他胸上的那张纸,捡起一看是工工整整的仿宋字,认不出是谁的笔迹。不过从口气上看,猜得出是本县人。尹老二脊背突然一阵冰凉,想到:“咦!我一此行不义?……”

  陈好仁带着司仲和胡麻子跋山涉水,黄昏才到家。

  半山腰,林子边,一座椭圆盖的茅草屋。严实的盖,梳理得平整光溜。

  厚实的黏土墙,前半头三间,中间是客室,两边是卧室。后半头是围墙,沿墙里搭了四间敞屋,前间过道,后间柴房,左间厨房,右间饭堂,间间相通。

  没有后门,柴房底下有一暗道可通墙夕卜森林。客室大门,老油松木方做的门板,厚重结实。客屋正面,靠墙摆着一张黑漆雕花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把闪亮的黑陶茶壶和四个外黑内红的茶杯,桌子的另三方摆着双人木条凳。左右墙边的长条凳,也是土漆漆的。陈好仁让进司仲和胡麻子进客屋后,关了大门带他俩从右卧室经过路屋到后院饭堂,招呼客人在小茶桌边坐下,自己到对面厨房去生火做饭。

  司仲和胡麻子看到:一条“十”字小路把院坝分成四块。每块里栽着几种不同的刀伤药,正开着花儿……“十”字中心长着一棵挺拔叶茂的银杏树,陈好仁说,这树,常用来观察敌情和挂信号灯。

  坐了一会儿,司仲和胡麻子同时起身去各处看看。进了左卧室。这间屋的门窗都是朝后院开的,室内有一张挂着粗麻布蚊帐的双人床,床两头各有一个齐床边长、两头面绣有兰花的长条形蓝布枕头。中间一床叠成方块的蓝色印花铺盖。两边墙上各挂一把挖锄和薅锄。挖锄下边放着一个大瓦缸,胡麻子揭开盖子,里边装着一缸白米。右卧室,窗户也是向后院开的。屋里,一张没有蚊帐的架子床上,一床细腊蔑竹席,一床旧白布铺盖,两头各有一个荷叶枕头。除此,什么也没有。胡麻子说:“三哥,

  莫看他是个单身汉,屋里屋外和两架床上都整得十分干净哩!”

  司仲笑着说他当过兵,养成了整理内务卫生的习贯。他手下那么多人在一起,不讲卫生,生了病就没有战斗力。”

  “这样清苦的日子,真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一个让土豪劣绅闻风丧胆的魔王之家?”胡麻子说:“早知如此,该把尹老二也带来看看!”

  司仲中华民族视清廉为做人的美德,千百年孕育出的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升华成了我们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恐怕也是陈好仁具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能团结住他那一帮人的重要原因。但他恐怕还没有把这种美德变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抛弃的理论。一个共产党员,要使自己永远保持坚定的立场,必须不断地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来武装自己的头脑,才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过去,我们就是忽视了对尹老二这样的骨干的理论灌输,一味地从物质上给予帮助。”司仲十分感慨地说,“人对物质的要求,如果没有正确思想的约束,就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事实证明,朴素的阶级感情,不能自生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今后,我们的游击队,必须加强思想政治工作,不能用单纯的军事观点去培养部队。这在红军建军初期就有深刻的教。……

  “三哥,胡大哥,吃饭了。”陈好仁进来笑着说,“今天是好客无好饭!”

  “不客气,”司仲说,“你一个单身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出饭来就很不容易了!”

  “你煮的啥子饭哟?”一转出屋,胡麻子耸了耸鼻子问,“这么香!”

  “巴山八宝饭,”陈好仁说,“七分儒米,三分粳米,山里核杉花生、莲米、芡实、苡仁、枸杞、圆肉、干香菇和兼肥带痩的腊肉丁,都是自家产的山货。”

  “这山里有枸杞、桂圆?”胡麻子问。

  “都有,野生的。”陈好仁说,“快吃吧,都饿到这阵了!”

  司仲和胡麻子真的饿了,端起碗就吃。

  晚上,司仲和陈好仁睡在一起,摆了一夜的龙门阵从上海抗战到延安抗大,从巴山奇遇到甘南剿匪,从偶然得到消息赶来救他到共产主义远大理想……

  “三哥,共产主义是啥样我没见过,”陈好仁听后说,“为求天下为公,兄弟我一跟定你了!”

  第二天,陈好仁起了个大早,在院坝摆上香案,与司仲和胡麻子焚香、杀鸡叩拜,喝了雄鸡血酒。按先后长幼,陈好仁排为老四。

  吃了昨晚剩下的现饭,陈好仁说?“三哥、二哥,今天务必要请两位兄长去看看我的那帮穷哥们。大家正愁杀富济贫,没有出路,生怕将来是梁山好汉的下场,可我又没那本事,带领大家找到光明前途。三哥昨晚那一番有滋有味的大道理,管住了所有的小道理,老四我佩服!所以,恳请两位哥哥去给大家长长见识,等人心都往一处想了,像当年徐向前那样,把天下的穷哥们都闹起来,求翻身,求解放!”

  “共产党的队伍是有严格纪律的,”胡麻子说,“你想通了,兄弟们想得通吗?”

  “这个嘛,我说了算!”陈好仁大手一挥说,“穷光蛋不跟共产党走,哪有活路?不听人话的,老子毙了他!,

  “只有愿意革命的人,才能自觉遵守纪律。当务之急是要进行理想教育,提高他们的阶级觉悟,任何强迫命令都是不行的。”司仲说,“我们现在虽然还没找至U党,得不至U党的直接指示,但党的建军思想我们是懂得的。”……

  “这时是进山的最好时候,”陈好仁带路走在前面说,“我们分开的草丛,踩趴下的草,太阳一出来露水一干就伸起来合上了。跟踪的人,是没法发现的。”

  他们在林中时上时下,有时攀着藤蔓而上,有时梭下高坎。直到正午才踩水进了三叉沟中的右边小沟。“三哥,这沟的水是龙口冒出来的,平时有半人深,透骨寒,没人敢蹚水过。只有这阵有一个时辰停冒,本地人晓得它的德性,才敢过往。”

  司仲:“这叫间歇河,你们能掌握它的规律?”

  陈好仁能,什么时候冒,什么时候停,什么日子大,什么日子小,都晓得。”

  到了沟头,上天然藤梯人洞,斜阳西射进来一线阳光,把个洞照得通!

  司仲问:“进洞的阳光是不是也像沟里的水一样,有规律?”

  “是的。”陈好仁说。

  出了洞口,靠左拐百来米再左拐五十来米,来到一个大草坪。司仲望眼一看,说:“东西约五里,南北两里多一好哇,足有十多平方里大!”

  “好眼力!”陈好仁笑着说,“真不愧是领过兵的大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坪子,只南连这山冒冒,其他三方是悬崖。初来乍到的人,看不到坝子夕卜的地形。”

  “啊,你们只有那条退路?,司仲指着通往西南方垭口的那条小路问。

  “是的,三哥你对我们这里的摆布,有不合适的地方敬请指点,我们马上就改。”

  “你们这些营房够用了吗?”胡麻子指着对面东、北、西三方成“品”字形三长排木墙草顶的平房问。

  “够了。”陈好仁望着垭口说,“长驻这里的后备部队只有百来人。那些七匠师的都在夕卜踩盘子。”

  “应该说是搞情报。你们不是见钱就抢的土匪,是义军!”司仲笑着对胡麻子说:“他们这种以职业为掩护搞情报的方式很好,值得我们学习。”

  “对,是义军!”陈好仁不好意思地说,“土办法,不值得一提。”他带到东边一排房子前对司仲和胡麻子说,“这是一营驻地。”

  屋里,正中靠墙打着一长排木板铺,两头齐墙,干净平整的白色床单上,方方整整的,端端一线摆了三十床栀子黄铺盖。左右两墙边各摆着一排二十格的白木大衣柜。胡麻子看过心想:这个魔王司令的士兵可算是训练有素,比太平乡公所那些穿军装的乡丁还要胜一筹哩!

  北边住的二营,西边住的三营,都是一样的摆放,一样的整洁。

  最后,陈好仁把客人带到二营背后的三间茅草屋的中间屋里。进屋让司仲坐在摆着《四川省地图》的长方桌上方,自己和胡麻子居左右。

  “真气派呀!”司仲笑着说,“像个司令部。”

  “过奖了!我是学的我当兵那个团的作战室的样子摆的,四不像!”好不好。

  “个要当我们司令的家?”门外有人走进屋高声大叫,“拉出来叫他问问我背上的大刀!问问我腰间的二十响答不答应!”

  陈好仁吼道:“雷黑子,不得无礼!这是我请来的司大哥、胡二哥!有你吼的份吗?”

  “我不管大哥、二哥,比试完了再排座次!”

  司仲和胡麻子看到来者二十岁上下,人高马大,膀粗腰圆,背插双刀,腰挎双枪二十响,英姿焕发。

  “好汉,如何比试?”胡麻子问。

  “先看刀枪,再比武功!”雷黑子“嘟噜”着抽出双刀,扔出一把给司仲,“看刀!”

  司仲左手轻轻一招抓住刀把,本不想用刀,又觉得这样轻视别人不礼貌,于是微挪右脚,拉开马步,抱拳笑说请!”

  “大胆!”陈好仁对雷黑子命令道,“再要无军法从事!”

  雷黑子无视一切,刀走疾风,“呼”地向司仲砍来。

  司仲侧身一让,刀尖轻点,雷黑子的大刀“咣当”一声飞出老远……

  司仲一个饿虎扑羊,提起雷黑子朝前梭了一步,轻轻放在地上,平心静气地站着笑问:“还要不要再切磋切磋?”

  雷黑子猛地跃起,双枪指向树上的群鸟“机机”两个点射,掉下一只。

  司仲转身双枪一指,北飞的雁阵“哗啦”一下,掉下两只。

  雷黑子转身便拜大哥,小的唐突,随你处置!”

  “兄弟间切磋,何谈处置?”

  陈好仁又气又笑地走来对雷黑子说快去带兄弟们出操,看你二营落后了,脸往哪里放!”

  “是!”雷黑子不好意思地走了。

  “这家伙乖乖地诚服别人,还是第一次哟!”陈好仁歉意地对司仲说。“他刀、枪、武功,都不错!”司仲笑着说。

  “也有胆量!”胡麻子夸赞。

  “他是个孤儿,没教养。”陈好仁想起任字旅馆胡麻子对付尹老二那几招,深知降服雷黑子他就绰绰有余,里用得着司仲出手?可雷黑子与司仲叫上板了,胡麻子不露声色,这才叫训练有素,从心底佩服司仲的领导才能。

  “你们这里一脚踏三县,大踏步的进攻和后退,都有巍巍大巴山一,”司仲沿着一九三五年那个未实现的暴动计划的思路说:“今后,

  我们互相支持,互相依存,川东的武装斗争这把火就燃烧起来了!”

  “好哇!”陈好仁认真地说,“我的一、二营都是从通南巴过来的。大多数是雷黑子那样的红军后代,父母被****杀害了,对老蒋有深仇大恨。

  本不想当土匪,又没别的办法,只想着杀富济贫,一为报仇,二为穷人做点好事。三营,多半是本地人。营长出身地主,因为世仇杀了人,拉杆子上山。乱抢乱杀,混不下去了才来投我,名声很不好。不过,完成任务还可以。”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司仲严肃地说,“你要求参加革命,就要懂得共产党的王法,忠实地执行党的指示,树立人民军队的光辉形象,争取广大人民的支持。”

  “三哥,你有大事要做,我留不住你。”陈好仁恳求说,“请你给我派个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政委,我们要正儿八经地像解放军那样干起来!要不,就打徐向前的旗帜?”

  司仲沉思良久说如果去找党的谭天万回来了,派他来当你们的政委。在他来之前,你们还是以义匪的名义存在,不能乱打旗帜。旗帜打大了,就会招来大敌人的围剿,敌强我弱,难以生存。”

  胡麻子插问:“政委如来,如何联系?”

  “还是找汪小安,”陈好仁说,“他可靠。”

  胡麻子微笑着说老四,狡兔三窟。要多几套方案,多几个联络点。你自己要有个情报系统,单线联系,不要当聋子、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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