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国内科幻文学的现状和思考

　　国内的科幻事业在经历了前几年的复苏和繁荣后，开始呈现波澜不惊的平淡状态。

　　在杂志方面，《科幻世界》仍占有大部分的读者份额，但近两年来新的科幻杂志也在不断涌现。比如福建人民出版社的《世界科幻博览》，以译介外国经典和优秀科幻小说为主，同时，还对中国的科幻创作历史进行回顾。另一个新出现的科幻杂志是漫友杂志的《科幻文学秀》，主要刊登原创国内科幻小说，与以上两本杂志相比，《科幻文学秀》在表现上更加时尚。同时，像《九洲幻想》这样的幻想文学刊物也接纳科幻小说。

　　国内长篇科幻小说的出版在经历过短暂的繁荣后，近两年来进入了相对低迷的状态，出版的数量与前几年相比呈下降趋势。在读者中引起较大反响的主要有属于《科幻世界》的《星云》杂志在2004年推出的《天意》和《球状闪电》，其中《天意》的发行量超过8万册，是近年来长篇科幻小说销量最高的一本书，新近出版的《新宋》也表现出良好的市场形势。

　　国内的科幻创作在近年来更加多元化，主流文学和奇幻文学的表现手法被越来越多地采用。一方面，传统的技术型科幻开始关注现实，在科幻背景上表现现实社会的种种困境和缺陷。以往传统科幻中所想象的工整完美的社会画面开始失衡，新的想象世界更加怪诞和黑暗，同时，想象中的未来灾难不再仅仅是来自大自然或由发展的技术所造成，而技术本身对这样的灾难越来越无能为力，在科幻中，技术的神力正在弱化。另一方面，在科幻创作的另一端，与主流文学的趋势相一致，科幻小说越来越个人化，注重表现个人在想象世界中的精细的情感。幻想的触角也越来越多地伸向古代或仿古代世界，那些曾经或貌似存在过的世界给幻想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平台，使得这样的作品成为最受读者欢迎的一类科幻小说。

　　与国内科幻原创相比，对外国科幻的译介在近年来取得巨大进展，除了《世界科幻博览》和《科幻世界》杂志的译文版外，科幻世界杂志社推出的《世界科幻大师丛书》，是一套规模宏大的外国经典科幻小说译介系列，其中包括各种风格的外国经典科幻小说，为中国科幻读者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从这些作品的读者反映来看，主要受欢迎的还是那些黄金时代风格的传统科幻，如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等，而新浪潮时期的表现手法较为现代的作品，如《城堡中的男人》之类，仍不能为国内读者广泛接受。

　　目前，对于科幻创作和出版的低迷状态，我们很自然地归结于奇幻文学的蓬勃发展，但笔者认为，奇幻与科幻同属幻想文学，前者的繁荣对后者的影响应该是正面的，更多的是促进作用。同时，两种幻想文学体裁间有很大的交叉和重合地带，如科幻世界译文版近期推出的《光明王》，就很难在两者中给予一个准确的定位。两种体裁在文学表现手法上也不断地相互借鉴，两者都可以从对方吸收相当多的东西。奇幻文学的想象世界自古以来变化不多，其想象力经历漫长的岁月已有些失色了，飞速进步的科学却不断地为科幻的想象力注入新鲜血液，现在的科幻描绘的世界与几十年前大不相同，而现在的魔幻世界与中世纪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幻想世界需要科幻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总认为魔幻读者都明白他们在读虚幻的故事，这在今天当然对，但在古代却未必，在过去的时代，人们是把神话和魔幻当做完全真实的存在，那时，现实世界和魔幻世界是融为一体的，魔幻的魅力在当时很大一部分是出自其真实感。现在，奇幻文学的这种真实感已不复存在，这也是现代只能产生童话而再没有神话的原因。如果读者知道读的故事不会发生，也不可能发生，震撼力就会大减。但科学幻想却能够提供这种真实感，这就使得现代神话的出现成为可能，甚至有可能使神话与现实融合的时代再次到来。另一方面，奇幻文学的历史渊源更加久远，它与人类历史文化的联系也更加紧密，这些正是年轻的科幻文学所欠缺的。如何更好地融合博大精深的历史和文化，仍是科幻文学面临的重要课题，在这方面，科幻可以从奇幻文学那里得到很多的启示和营养。

　　目前科幻的低迷现象是世界性的。以科幻王国美国而言，科幻文学也在衰落中。在美国，目前繁荣的科幻影视其实都是20世纪60年代前黄金时代的风格，而代表世界科幻文学最新发展的美国现代科幻文学却没有这样的繁荣景象，年轻的读者正在日益流失。至于欧洲和日本这样的现代化国家，其科幻文学的规模甚至还不如我们。科幻文学的低迷有着更深刻的原因。回首不算长的科幻史，我们不难发现科幻生长的土壤，就是科学带给人们的神奇感以及对技术可能创造的迷人未来的向往。现在，随着高精技术日益渗透到生活中，这种神奇感和向往正在消失。目前，国内的创作者们在为复兴科幻文学进行努力时，均把注意力放在文学本身上，注重科幻作品在文学表现上的成熟和精致，但这样的努力对于挽回科幻文学的颓势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我们应该清楚的一点是：科幻文学成长的土壤和它力量的源泉是在文学之外的，我们只有从科学中开掘新的神奇视点，并把这种神奇大众化，才能最终拯救科幻文学。

　　国内在科幻文学的读者定位上也存在着误区。目前，国内的科幻创作主要是面向成人读者，在科幻读者百分之九十五是青少年的情况下，国内科幻作家的大部分却在为不到百分之五的成人读者写作，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越来越多的作者把注意力放在追求精致前卫的现代表现手法上，盲目模仿现代主流文学中很多本身已被证明失败的东西，行文越来越晦涩，想象世界越来越阴暗和扭曲。其实，在各国科幻文学的繁荣时代，科幻小说的读者均是以青少年为主体，而当科幻读者趋向成人和高龄时，科幻文学的衰落也同时出现，科幻小说中开始迷漫起已经充斥现代和后现代主流文学中的死亡气息。国内科幻读者的年轻化，被科幻评论界看做中国科幻不成熟的标志。但笔者认为这正是中国科幻的希望和优势所在。青少年对宇宙的好奇，对新世界的渴望，正是科幻文学的灵魂所在，这会使中国的科幻文学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般充满活力。在与美国科幻人不多的交流中，他们无不对我们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读者群流露羡慕之情，而国内科幻界却把这个巨大的优势当成了劣势，这种做法无异于抱着金碗讨饭，最终结果只能是失去包括成人在内的所有读者，使科幻步诗歌的后尘，成为仅供少数人把玩的东西。青少年读者是中国科幻最肥沃的土壤，是她的希望所在，也是她力量的源泉。希望国内的科幻作家们能够看到这一点，创造一个中国科幻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