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魂断新川陀(1)
这个世界叫新川陀！也就是新的川陀！一旦你叫出这个名称，就把它与原先那个伟大的川陀类似之处都说完了。在两秒差距外，旧川陀的太阳仍在发热发光，而上个世纪的银河帝国首都，还在太空中永恒的轨道上默默运行。<\/p>
旧川陀上甚至还有居民。人数并不多——或许一亿人吧；五十年前，那里还挤满四百亿人口。那个巨大的金属世界，如今到处都是残破的碎片。从围绕整个世界的金属基础向上延伸的高塔建筑，一座座都成了断垣残壁，上面的弹孔与焦痕仍旧清晰可见——这就是四十年前“大浩劫”所留下的遗迹。<\/p>
说来也真奇怪，一个作为银河中心达两千年之久的世界——曾经统治着无尽的太空，上面住着无数位高权重的官员，以及权倾一时的立法者——竟然在一个月之内毁灭殆尽。说来也真奇怪，在前一个仟年之间，这个世界曾多次被征服，帝国也曾因此多次迁都，它却从未遭到破坏；而在后一个仟年，又不断爆发内战与宫廷革命，它也依旧安然无恙——如今它却终于成为一团废墟。说来也真奇怪，这个“银河的光荣”就这样变成了一具腐尸。<\/p>
真是情何以堪！<\/p>
人类历经五十个世代所造就的心血结晶，应该在许多世纪后才会化为腐朽。只有人类自己的堕落，才有办法提早为它送终。<\/p>
数百亿居民罹难后，幸存的数百万人拆掉行星表面闪闪发光的金属基础，让禁锢上千年的土壤再度暴露阳光下。<\/p>
他们周遭仍保存着完善的机械设备，以及人类为对抗大自然而制造的精良工业产品。于是，他们重新回到土地的怀抱。在空旷的交通要道上，种植起小麦与玉米；在高塔的阴影下，放牧着成群的绵羊。<\/p>
反观新川陀——当初在川陀巨大的阴影下，这颗行星只能算偏远的乡村。后来那个走投无路的皇室，从“大浩劫”的烽火中仓皇逃离，来到这个最后的避难所——在这里勉强支撑下去，直到叛乱的风潮终于平息。如今，皇室仍在此地做着虚幻的帝王梦，统治着帝国最后一点可怜兮兮的残躯。<\/p>
二十个农业世界，组成当今的银河帝国！<\/p>
达勾柏特九世乃是银河的皇帝、宇宙的共主。他统治着这二十个农业世界，以及那些桀骜难驯的地主与民风强悍的农民。<\/p>
在那个腥风血雨的日子，达勾柏特九世跟随父皇来到新川陀，当时他才二十五岁。如今，他的双眼与心灵仍充满着昔日帝国的光荣和强盛。但是他的儿子——未来的达勾柏特十世，则出生在新川陀。<\/p>
二十个世界，就是他所认识的一切。<\/p>
裘德·柯玛生所拥有的敞篷飞车，是新川陀同类交通工具中最高级的一部；它的外表染着珍珠色涂料，还镶着稀有合金的装饰，根本无需挂上任何代表主人身份的徽章——这当然其来有自。并非由于柯玛生是新川陀最大的地主，那样想是倒因为果。早年，他是年轻皇储的玩伴与“守护神”，当时皇储对正值中年的皇帝就充满叛逆的情绪。如今，他则是中年皇储的玩伴与“守护神”，而皇储早已骑在年迈的皇帝头上，并且恨透了他。<\/p>
裘德·柯玛生正坐在自己的飞车上，巡视着他名下的大片土地，以及绵延数英里、随风摇曳的麦子，以及许多巨型打谷机与收割机，以及众多佃农与农机操作工——通通都是他的财产。他一面巡视，一面认真思考自己的问题。<\/p>
在柯玛生身边，坐着他的专用司机。那名司机弯腰驼背，身形憔悴，他驾着飞车轻缓地乘风而上，脸上则一直带着笑容。<\/p>
裘德·柯玛生迎着风，对着空气与天空说：“殷奇尼，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事吗？”<\/p>
殷奇尼所剩无几的灰发被风吹了起来。他咧开薄薄的嘴唇，露出稀疏的牙齿，两颊上的垂直皱纹加深许多。好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更难看。当他轻声说话的时候，齿缝间传出阵阵的咻咻声。<\/p>
“老爷，我记得，我也仔细想过了。”<\/p>
“殷奇尼，你想到什么呢？”这句问话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意思。<\/p>
殷奇尼没忘记自己曾经年轻英俊过，并且是旧川陀的一名贵族。殷奇尼也记得，他到达新川陀的时候就已经破了相，而且未老先衰。由于大地主裘德·柯玛生的恩典，他才得以苟活下来。为了报答这份大恩大德，他随时提供各式各样的鬼点子。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p>
他又小声地说：“老爷，基地来的那些访客，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尤其是，老爷，他们只有一艘太空船，又只有一个能动武的人。我们可得好好欢迎他们。”<\/p>
“欢迎？”柯玛生以沮丧的口吻说，“也许吧。不过那些人都是魔术师，可能威力无比。”<\/p>
“呸，”殷奇尼喃喃道，“所谓距离产生幻象。基地只是个普通的世界，它的公民也只是普通人。如果拿武器轰他们，他们照样一命呜呼。”<\/p>
殷奇尼维持着正确的航线，飞过一条蜿蜒而闪烁的河流。他又继续轻声说：“不是听说有一个人，把银河外缘各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吗？”<\/p>
柯玛生突然起疑。“这件事你知道多少？”<\/p>
他的专用司机这回没有露出笑容。“老爷，我毫不知情，只不过随口问问。”<\/p>
大地主只犹豫了一下子。他毫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说：“你的任何问题都不是随口问问，你这种探听情报的方法，早晚会让你的细脖子被老虎钳夹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做骡，几个月前，他的一名属下曾经来过这里，那是为了……一件公事。我正在等另一个人……嗯……把这件事做个了结。”<\/p>
“这些新来的访客呢？他们难道不是你要等的人吗？”<\/p>
“他们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文件。”<\/p>
“据说基地被攻陷了……”<\/p>
“我可没有告诉你这种事。”<\/p>
“大家都这么讲。”殷奇尼继续泰然自若地说，“如果这个消息正确，这些人可能就是逃出来的难民，可以把他们抓起来交给骡的手下，以表现我们真诚的友谊。”<\/p>
“是吗？”柯玛生不太确定。<\/p>
“此外，老爷，既然大家都明白诛杀功臣的历史规律，我们这么做，只是正当的自卫手段罢了。我们原本就有心灵探测器，现在又有了四个基地人的脑袋。基地有许多秘密值得我们挖掘，而骡的秘密更需要挖掘。这样一来，我们和骡的友谊就能稍微平等一点。”<\/p>
在平稳的高空中，柯玛生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打了一个冷战。“可是万一基地没有沦陷，万一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呢。据说，有预言保证基地不可能沦陷。”<\/p>
“老爷，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卜卦算命了。”<\/p>
“殷奇尼，但它若是根本没有沦陷呢。想想看！若是基地没有沦陷。骡对我做了许多保证，可是……”他发觉自己扯得太远，赶紧拉回原来的话题。“那就是说，他在吹牛。然而牛皮容易吹，做起来却困难。”<\/p>
殷奇尼轻声笑了笑。“做起来却困难，的确没错，但有开始就有希望。放眼银河系，恐怕银河尽头的那个基地，要算是最可怕的。”<\/p>
“别忘了还有太子呢。”柯玛生喃喃道，几乎是自言自语。<\/p>
“老爷，这么说，他也在跟骡打交道？”<\/p>
柯玛生几乎无法压抑突然浮现的自满。“并不尽然，他可不像我。但是他现在愈来愈狂妄，愈来愈难以控制。他已经被恶魔附身了。如果我把这些人抓起来，他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将他们带走——因为他这个人还真有几分狡猾——我还没准备要跟他翻脸。”他厌恶地皱着眉头，肥厚的双颊也垂了下来。<\/p>
“昨天我瞥见了那些异邦人。”灰发的司机扯到另一个话题，“那个黑头发的女人很不寻常。她走起路来像男人一样毫无顾忌，还有她的皮肤苍白得惊人，和她乌溜溜的黑发形成强烈对比。”在他有气无力的嘶哑声音中，似乎透出几丝兴奋，令柯玛生突然讶异地转头瞪着他。<\/p>
殷奇尼继续说：“我想，那个太子不论多么狡猾，也不会拒绝接受合理的妥协方案。你可以把其他人留下来，只要把那个女孩让给他……”<\/p>
柯玛生立即茅塞顿开。“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殷奇尼，掉头回去！还有，殷奇尼，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继续讨论还你自由的细节问题。”<\/p>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柯玛生刚回到家，就在他的书房发现了一个私人信囊。它是以极少数人知道的波长传送来的。柯玛生的肥脸露出微笑。骡的手下快要到了，这代表基地真的沦陷了。<\/p>
贝泰朦胧的视觉，依然残留着那座“宫殿”的影像，盖过了她现在看到的真实景象。在她内心深处，仿佛感到有点失望。那个房间很小，几乎可说既朴素又平凡。那座“宫殿”甚至比不上基地的市长官邸。而达勾柏特九世……<\/p>
皇帝究竟应该像什么样子，贝泰心中有个定见。他不应该好像一位慈祥的祖父，不应该显得瘦削、苍白而衰老——也不该亲自为客人倒茶，或是对客人表现得过分殷切。<\/p>
事实却刚好相反。<\/p>
贝泰抓稳茶杯，达勾柏特九世一面为她倒茶，一面咯咯笑着。<\/p>
“亲爱的女士，我感到万分高兴。我有一阵子没参加庆典，也没有接见廷臣了。如今，来自外围世界的访客，我已经没有机会亲自欢迎。因为我年事已高，这些琐事已交给太子处理。你们还没有见过太子吗？他是个好孩子。或许有点任性，不过他还年轻。要不要加一个香料袋？不要吗？”<\/p>
杜伦试图插嘴。“启禀陛下……”<\/p>
“什么事？”<\/p>
“启禀陛下，我们并不是要来打扰您……”<\/p>
“没有这回事，绝不会打扰我的。今晚将为你们举行迎宾国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以随意。我想想，你们刚才说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举行迎宾国宴了。你们说来自安纳克里昂星省吗？”<\/p>
“启禀陛下，我们是从基地来的！”<\/p>
“是的，基地，我现在想起来了。我知道它在哪里，它位于安纳克里昂星省。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御医不允许我做长途旅行。我不记得安纳克里昂总督最近曾有任何奏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他以关切的口吻问道。<\/p>
“启禀陛下，”杜伦含糊地说，“我没有带来任何申诉状。”<\/p>
“那实在太好了，我要嘉奖那位总督。”<\/p>
杜伦以无奈的眼光望着艾布林·米斯，后者粗率的声音立刻响起。“启禀陛下，我们听说必须得到您的御准，才能参观位于川陀的帝国图书馆。”<\/p>
“川陀？”老皇帝柔声问道：“川陀？”<\/p>
然后，他瘦削的脸庞显现一阵茫然的痛苦。“川陀？”他细声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正在进行一个军事反攻计划，准备率领庞大的舰队打回川陀。你们跟我一起去，让我们并肩作战，打垮吉尔模那个叛徒，重建伟大的帝国！”<\/p>
他佝偻的脊背挺直了，他的声音变得洪亮，一时之间，他的目光也转趋凌厉。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又轻声说：“可是吉尔模已经死了。我好像想起来——没错，没错！吉尔模已经死了！川陀也死了——目前似乎就是如此——你们刚才说是从哪里来的？”<\/p>
马巨擘忽然对贝泰耳语道：“这个人真的就是皇帝吗？我以为皇帝应该比普通人更伟大、更英明。”<\/p>
贝泰挥手示意他闭嘴，然后说：“倘若陛下能为我们签一张许可状，准许我们到川陀去，对双方的合作会很有帮助。”<\/p>
“到川陀去？”老皇帝表情呆滞，显得一片茫然。<\/p>
“启禀陛下，我们是代表安纳克里昂总督前来觐见陛下的。他要我们代为启奏陛下，吉尔模还活着……”<\/p>
“还活着！还活着！”达勾柏特惊吼道，“他在哪里？又要打仗了！”<\/p>www.xiＡoshuotxＴ.ＮｅｔT，xt，小，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