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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拯救(2)

  当他们到达上方入口时,雷根紧绷着面部肌肉,将他的身份识别码一一输入,那道门随即打开。一阵冷风袭来,班纳斯楚不禁哼了一声。他们三人都穿得不够,不过两位男士并未打算在上面久留。

  铎丝以生硬的声音说:“下雪了。”

  雷根说:“这是‘湿雪’,因为温度刚好在冰点上下。它并不是‘杀霜’。”

  “那可不一定,要看你在这里待多久,对不对?”铎丝说,“而浸在融雪里也没什么好处。”

  雷根咕哝道:“好了,他在哪里?”他忿忿地瞪着眼前全然的黑暗,由于身后入口处透出光线,能见度因而变得更差。

  铎丝说:“来,班纳斯楚博士,帮我拿这条毯子。而你,雷根博士,把你身后的门关上,不过别锁起来。”

  “门上没有自动锁。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啊?”

  “也许不是。不过你能从里面把它锁上,让留在外面的人无法进入穹顶。”

  “如果有人在外面,请把他指出来,让我看一看。”雷根说。

  “他可能在任何角落。”铎丝举起双臂,两个光子源分别绕在她的左右手腕。

  “我们不可能查看每一个角落。”班纳斯楚可怜兮兮地喃喃道。

  此时光子源发出亮光,洒向四面八方。雪花被照得闪闪发亮,好像一大群萤火虫,而使得视线更加受阻。

  “脚步声当初是稳定地增大。”铎丝说,“他一定是渐渐接近转换器。它会装设在哪里呢?”

  “我毫无概念。”雷根吼道,“这不是我的本行,也不是我的责任。”

  “班纳斯楚博士呢?”

  班纳斯楚的回答显得很迟疑。“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实跟你说,以前我从未来过这里。它是在我接掌之前装设的,电脑知道确切位置,但我们一直没想到问它。我觉得很冷,我看不出我在这里有什么用。”

  “你必须在这里再待一会儿。”铎丝坚决地说,“跟我来,我要以入口为中心,由内向外不断绕圈。”

  “我们在雪中看不到什么。”雷根说。

  “我知道。如果没有下雪,我们早就看到他了,这点我可以肯定。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大概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应该还受得了。”虽然话中信心十足,她内心却根本不是这么想。

  她开始前进,同时不停挥动双臂,把光线的照射范围尽量拉大,极目寻找白雪中的黑暗斑点。

  结果是班纳斯楚最先说:“那是什么?”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指去。

  铎丝让两个光子源重叠,沿着他所指的方向形成一个明亮的光锥。然后她赶紧跑过去,另外两人则紧跟在后。

  他们总算找到他了。他缩成一团,全身湿透,距离门口大约十米,距离最近的气象装置则只有五米。铎丝摸了摸他的心跳,随即发现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在她的触摸下,谢顿立刻动了动,同时发出一声抽噎。

  “班纳斯楚博士,把毯子给我。”铎丝的声音不再那么紧张高亢了。她抖开毯子,铺到雪地上。“小心地把他抬到毯子上,我要把他裹起来,然后我们抱他下去。”

  在升降机中,当热力毯加热到血液的温度时,裹在毯子里的谢顿开始冒出蒸汽。

  铎丝说:“等到我们把他送到他的房间,雷根博士,你马上去找医生——找个好的,并且务必请他立刻赶来。假如谢顿博士安然度过这一关,没有任何损伤,我就再也不会说什么,但一定要在这个前提之下。记住……”

  “你不必教训我。”雷根冷冰冰地说,“我为此感到遗憾,会尽力负责到底。可是我唯一的错误,就是竟然准许此人到上方去。”

  热力毯动了一下,传出一声微小而虚弱的声音。

  班纳斯楚吓了一跳,因为谢顿的头正好枕在他的臂弯。他说:“他想要说话。”

  铎丝说:“我知道,他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小声笑出来。他会这么说,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28

  医生显得很开心。

  “我从来没见过感冒症。”他解释道,“在川陀没有人会感冒。”

  “或许吧,”铎丝冷冷地说,“我很高兴你有机会体验这个新奇病例。但这是否代表你不知道如何医治谢顿博士?”

  这位蓄着两小撇灰胡子的秃头老医生,此时突然龇牙咧嘴。“我当然知道。感冒症在外围世界相当普通,简直是家常便饭,我读过一大堆病例。”

  治疗的方法包括注射抗病毒血清,以及使用微波包裹。

  “这样应该可以了。”医生说,“在外围世界的医院里,他们会使用精致得多的设备,不过我们川陀当然没有。这是对轻微症状的治疗法,我确定它会生效。”

  当谢顿逐渐恢复,并未显现任何后遗症时,铎丝曾经想,这次他能大难不死,或许正是由于他是外星人士。黑暗、寒冷,甚至冰雪,对他而言都并非全然陌生。换成川陀人,处在类似情况下就有可能丧命,但主因并非生理上的创伤,而是心理上的震撼。

  不过,她当然无法确定这一点,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川陀人。

  将这些思绪通通收起来之后,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床边,开始静下心来等待。

  29

  第三天早上,谢顿缓缓醒来,一眼就看到铎丝。她正坐在床沿,一面读着影视书,一面做着笔记。

  谢顿以近乎正常的声音说:“铎丝,你还在这儿?”

  她放下那本影视书。“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不对?而且我再也信不过别人了。”

  “好像每次醒来的时候,我都会看到你。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论是睡是醒,我都没离开。”

  “可是你的课呢?”

  “我有一个助教,暂时帮我代一下课。”

  铎丝俯下身来,抓住谢顿的手。但她马上注意到他的尴尬(毕竟他躺在床上),于是又将手缩回去。

  “哈里,发生了什么事?把我吓坏了。”

  谢顿说:“我要招认一件事。”

  “什么事,哈里?”

  “我曾想到或许你也参与一项阴谋……”

  “一项阴谋?”她激动地说。

  “我的意思是,把我设计到上方去,这样我就离开了大学的管辖范围,帝国军警就可以来抓我。”

  “可是上方并未脱离大学的管辖范围。川陀各区的管辖范围,都是从星核一直延伸到空中。”

  “啊,我可不知道。但你并未跟我一起去,因为你说你的日程很忙。当我开始妄想时,便想到你是故意要遗弃我。请你原谅我吧。显然是你把我从那里救下来的,除了你,还有谁会关心?”

  “他们都是大忙人。”铎丝以谨慎的口吻说,“他们以为你早就下来了。我的意思是,那还算是合理的设想。”

  “克劳吉雅也这样想?”

  “那个年轻实习生?对,她也一样。”

  “嗯,这仍有可能是一项阴谋。我的意思是不包括你在内。”

  “不,哈里,这的确是我的错。我绝对无权让你独自到上方去,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我无法停止自责,我竟然让这事发生,竟然让你迷路。”

  “嘿,等一等。”谢顿突然发火,“我并没有迷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倒想知道你管它叫什么。其他人离去时,到处都找不到你,而且直到天黑许久之后,你才回到入口处——或者该说是入口处附近。”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不是因为到处乱跑,找不到归途才迷路的。我告诉过你,我怀疑有一项阴谋,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我可没有全然陷入妄想。”

  “好吧,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顿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他毫无困难就记起了全部的细节;在此之前,几乎有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恶梦中不断重温那些经历。

  铎丝一面听,一面皱着眉头。“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一架喷射直升机?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你认为我心生幻觉吗?”

  “可是帝国军警绝对不可能搜捕你。他们若在上方把你逮捕,造成的反弹将和派遣警力在校园逮捕你一样严重。”

  “那你要怎么解释呢?”

  “我不确定。”铎丝说,“不过,我未能跟你一起到上方去,后果说不定要比实际情况更糟,夫铭一定会很生我的气。”

  “那我们就别告诉他。”谢顿说,“结局还算圆满。”

  “我们必须告诉他。”铎丝绷着脸说,“事情可能尚未结束。”

  30

  当天傍晚,晚餐时间过后,杰纳尔·雷根前来拜访。他轮流望向铎丝与谢顿,仿佛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并未主动帮他,不过都在耐心等待。在他俩的感觉中,他实在不是个善于闲聊的人。

  最后,他终于对谢顿说:“我来看看你的状况。”

  “好极了,”谢顿说,“只不过有点困。凡纳比里博士告诉我,这种疗法会让我疲倦好几天,想必是要确定我能得到应有的休息。”他微微一笑,“坦白说,我并不在乎。”

  雷根做了一个深呼吸,迟疑了一下,然后,几乎像是将一番话勉强挤出来一样,说道:“我不会打扰你太久,我完全了解你需要休息。不过,我的确想要说,我对发生的一切感到很抱歉。我不该假设——那么随便就假设你已经自己下去。既然你是个新手,我应该感到对你有更重的责任。毕竟,是我同意让你上去的。我希望你能衷心地……原谅我。我想要说的,真的就是这些。”

  谢顿用手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呵欠。“对不起——既然似乎是喜剧收场,我们没有必要怪你。就某个角度而言,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不该逛到别处去,况且,真正的情况……”

  铎丝打岔道:“好啦,哈里,拜托,别再讲了,好好休息吧。趁雷根博士还没走,我要和他说几句话。首先,雷根博士,我相当了解,你很担心这个事件对你可能产生的影响。我曾经说过,只要谢顿博士能够康复,没有任何后遗症,我们就不会追究。目前看来似乎正是这样,所以你可以宽心——暂且宽心。我想要问你另一件事,而我希望这次能得到你的主动合作。”

  “凡纳比里博士,我尽力而为。”雷根硬生生地说。

  “你们在上方时,有没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

  “你明知故问。我把谢顿博士弄丢了,刚才我还特别郑重道歉。”

  “显然我不是指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

  “没有了,什么事也没有。”

  铎丝看了看谢顿,令谢顿皱起眉头。他感到铎丝在试图取得一组独立的口供,以便查证他的叙述是否属实。难道她认为搜索飞机是他的幻想吗?他原本想提出强烈抗议,她却已经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保持沉默,好像早已防到这个变故。他果然平静下来,一部分是由于她的手势,此外也是因为他的确困了。现在他只希望雷根不会待太久。

  “你确定?”铎丝问道,“没有外人闯进来吗?”

  “没有,当然没有。喔……”

  “怎么了,雷根博士?”

  “有一架喷射直升机。”

  “你觉得这点不寻常吗?”

  “不会,当然不会。”

  “为什么不会?”

  “听来非常像是我在接受盘问,凡纳比里博士,我不太喜欢这样。”

  “雷根博士,这点我能体会,可是这些问题和谢顿博士的遭遇有关。整个事件有可能比我当初的设想还要复杂。”

  “怎么说?”他的声音又变得尖刻,“你打算提出新的问题,好让我再一次道歉?这样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告辞了。”

  “在你做出解释之前,或许还不该走。为什么一架在上空盘旋的喷射直升机,不会令你觉得有丝毫不寻常?”

  “亲爱的女士,因为在川陀,许多气象站都拥有喷射直升机,以便对云层和高层大气进行直接研究。不过我们的气象站并没有。”

  “为什么没有?它应该很有用。”

  “当然有用。但我们不是在相互竞争,彼此间也从不保密。我们会发表我们的研究成果,他们也会发表他们的。因此,各有各的特色和专长是很合理的做法。两组人员从事完全相同的工作,会是一件很蠢的事。我们本来可能花在喷射直升机上的财力和人力,可以拿来用在‘介子折射计’上,别人则可省下对后者的投资,而集中于前者的计划。毕竟,虽然各区之间或许存在着很多竞争和芥蒂,但科学却是一个——唯一的一个——将我们凝聚起来的力量。我想,这点你也该知道。”他以讥讽的口吻补充道。

  “我知道。可是在你要去气象站的那天,刚好有人派一架喷射直升机飞到你们上空,这会不会太巧了些?”

  “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我们事先宣布过要在当天进行测量,因此,其他一些气象站便会理所当然想到,他们可以同时做些悬浮物测量——就是测量云量,你懂吧。把双方的结果放在一起,会比分别测量更有意义、更有用处。”

  谢顿突然以相当含糊的声音说:“那么,他们只是在进行测量?”说完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没错。”雷根说,“他们还有可能做什么吗?”

  铎丝眨了眨眼,这是她进行快速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这些听来都很有道理。那架喷射直升机属于哪个气象站?”

  雷根摇了摇头。“凡纳比里博士,你怎能指望我会知道呢?”

  “我想每架气象飞机上面,都可能画着所属气象站的标志。”

  “当然,但我并未抬头仔细研究,你懂了吧。我有我自己的工作,他们则忙他们的。当他们发表测量结果时,我就会知道那是谁的喷射直升机。”

  “万一他们没发表呢?”

  “那我就会推想是他们的仪器失灵了,这种情形时有所闻。”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好,问完了吗?”

  “等一下。根据你的推测,那架喷射直升机可能是从哪里来的?”

  “任何一个拥有喷射直升机的气象站都有可能。只要提早一天通知,它就能从本星任何角落从容飞来——何况他们早就知道。”

  “可是哪里最有可能呢?”

  “很难说。海斯特娄尼亚、卫荷、齐勾瑞斯、北达米亚诺,我会说这四个区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至少还有其他四十个可能。”

  “那么,只剩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雷根博士,当你宣布你的小组将前往上方时,你有没有顺口提到一名数学家,哈里·谢顿博士,也会跟你同行?”

  雷根脸上明显地掠过一阵深刻而真实的惊讶,但这个表情很快转变为不屑。“我为什么要列出名单?谁会对它有兴趣?”

  “很好。”铎丝说,“那么,实情是这样的。谢顿博士看到一架喷射直升机,因而感到心神不宁。我不确定原因是什么,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他的记忆有点模糊。可以说,他是因为躲避那架喷射直升机才迷了路。在黄昏将尽之前,他没想到要试图折返,或者说不敢那么做。而后来在黑暗中,他未能找到完全正确的归途。这件事不该责怪你,所以我们双方都把这整件事忘掉吧。同意吗?”

  “同意,”雷根说,“再见!”说完便转身离去。

  当他离去后,铎丝站起来,轻轻脱掉谢顿的拖鞋,让他在床上躺直,并替他盖好被子。当然,他早就睡着了。

  然后她坐下来开始寻思。雷根刚才说的有多少是实情?他的一番说词有可能隐瞒了什么吗?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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