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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演说(4)

  “委员会?”

  “我们这儿的五人执行委员会,夫人。五个人——”他举起右手,五指张开,“每人有五年的任期,但彼此错开来,也就是每年都会改选一人,除非有人死于任上或无法行事才会临时改选。这样既能让行政有持续性,又能减少一人独裁的危险。但这也意味着每项决定都得经过辩论,因此旷日废时,甚至超过我们能够容忍的程度。”

  “我认为,”嘉蒂雅说,“只要这五人当中,有一个足够果断而且强势——”

  “他就能把自己的观点塞到其他人脑子里。有时的确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并非现在这个时候——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当今的首席委员是吉诺伐斯·潘达洛,这个人并不坏,可是优柔寡断——这两者有时并没有分别。今天我就是拜托他准许你带机器人上台,结果证明我失算了,害我们两人都丢了一分。”

  “但你为何要说失算呢?听众很高兴啊。”

  “问题就是太高兴了,夫人。我们希望你扮演太空族女英雄这样的可爱角色,帮我们把舆论冷却下来,以免我们发动一场时机尚未成熟的战争。关于寿命长短你说得很好,让他们欣然接受了短暂的生命。可是接下来,你又让他们欣然接受了机器人,这就不是我们乐见的了。同理,我们也不太希望大家欣然接受太空族是手足兄弟这种观念。”

  “你们不想过早发动战争,但也不想过早出现和平。对不对?”

  “说得非常好,夫人。”

  “可是,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们想要这个银河,整个的银河。我们要在银河中每一颗可住人行星上殖民,建立一个不折不扣的银河帝国。我们不希望太空族碍事,他们可以安稳地留在自己的世界上,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可是他们绝对不能碍事。”

  “但这就等于把他们禁锢在那五十个世界上了,正如我们曾将地球人禁锢在地球上许多年一样。这是重蹈不公不义的覆辙,你们和毕斯特凡是一丘之貉。”

  “情况完全不一样。把地球人禁锢起来,是抹杀了他们无穷的潜力。你们太空族则没有那种潜力,你们选择了长寿和机器人这条路,潜力便因而消失,你们甚至连五十个世界都保不住了。索拉利已遭到遗弃,若干时日之后,其他世界也将步上后尘。银河殖民者并不想把太空族逼到绝境,但如果他们自取灭亡,我们又何必干预呢?你今天的演讲,就有出手干预的意图。”

  “我倒是很高兴。不然你认为我该说些什么呢?”

  “我早就告诉过你,说说什么爱与和平,然后就坐下,要不了一分钟的时间。”

  嘉蒂雅气呼呼地说:“我无法相信你指望我说这种蠢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把你当成你心目中那个怕开口怕到要死的人。我们怎么知道你那么疯狂,又那么有魔力,能在短短半小时内让贝莱星人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无条件欢迎那些我们从小到大教育他们反对的事物。可是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吃力地站起来,“我也想洗个澡,而且最好睡个觉——但愿睡得着,明天见。”

  “可是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委员们对我作出什么决定呢?”

  “那你恐怕有得等了。晚安,夫人。”

  36

  “我发现了一件事。”吉斯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件事,是因为自出厂以来,今天是我首度面对数千名人类。假如两个世纪前就有这种机会,这个发现便会提早两百年;假如从来没有同时面对那么多人的机会,我就无论如何不可能发现这件事。

  “由此可想而知,过去曾有多少能让我轻易掌握的关键点,只因没有适当条件的配合而白白溜走了。除非机缘凑巧,我将一直懵懵懂懂,但机缘是靠不住的。”

  丹尼尔说:“我原本以为,吉斯卡好友,嘉蒂雅女士始终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不可能泰然自若地面对几千人,我甚至不相信她有办法当众说话。当她奇迹般开口时,我立刻猜到是你对她作了调整,因为你发现这么做并不会伤害她。这就是你所谓的发现吗?”

  吉斯卡答道:“丹尼尔好友,其实我真正敢做的,只是将她的心灵禁制解开两三个,顶多能让她开口说几句话,过了这一关而已。”

  “但她所做的远超过这一点。”

  “在完成这个微观调整后,我便将注意力转向台下的无数心灵。我跟嘉蒂雅女士一样,毫无面对那么多人的经验,所以跟她一样震惊。如此巨大的心灵团块耸立在我面前,我起初觉得什么都做不了,因而感到十分无助。

  “然后,我注意到了为数不多的友善、好奇和关注——很难用言语形容——它们带有对嘉蒂雅女士同情的色彩。于是我尽量找出带有那种色彩的心灵,试着让色彩再稍微加深。我想制造一点能够鼓励嘉蒂雅女士的反应,这么一来,我就不必考虑对她的心灵再动更多的手脚,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处理了多少带有那种色彩的心灵,但不会太多。”

  丹尼尔问:“然后呢,吉斯卡好友?”

  “丹尼尔好友,我发现自己开启了一种自催化的过程。每一个被我强化的心灵,都会再强化附近另一个同质的心灵,接着周遭又会有更多的心灵受到它们的强化。我根本不必再做些什么,一些骚动,一点声音,一两个眼神,凡是似乎赞同嘉蒂雅女士言论的反应,都会引发更多的共鸣。

  “然后我又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不但我自己能从听众心灵中侦测到那些表示赞同的蛛丝马迹,嘉蒂雅女士一定也能以某种方式感应到,因为我并没有再出手,她就自行解开了更多的心灵禁制。她开始越说越快,越说越有信心,而听众的反应也就更加热烈,但我什么也没做。最后,听众陷入集体歇斯底里状态,全场像是笼罩在雷电交加的心灵暴风雨中。力量太强了,我不得不封闭自己的心灵,否则我的电路一定会超载。

  “自出厂以来,我从未经历过像这样的事,可是,相较于过去对少数人进行的调整,我当时所做的并未超过之前任何一次。事实上,我怀疑这个效应甚至波及了更多我无法感知的心灵——也就是收看超波转播的无数观众。”

  丹尼尔说:“我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吉斯卡好友。”

  “我也想不通,丹尼尔好友。我并不是人类,人类的心灵既复杂又充满矛盾,而我并未直接体验过拥有人类心灵是什么感觉,所以无法掌握它们的反应机制。可是,群众显然要比个人容易操纵。这似乎很矛盾,较重的物体需要较大的力量来推动,较大的能量需要较长的缓冲来抵消,较长的距离需要较多的时间来跨越。所以说,为何较多的人偏偏比较容易受影响呢?你的想法接近人类,丹尼尔好友,你能解释吗?”

  丹尼尔说:“你自己刚才讲过,吉斯卡好友,这是一种自催化效应。换句话说,就是一种传染的过程,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吉斯卡顿了顿,似乎沉思了一番,然后才说:“理智并不会传染,情感才会。嘉蒂雅女士所选择的,都是她觉得能够打动听众情感的说法,她并未试图跟他们讲理。所以说,有可能群众人数越多,就越容易受到情感而非理智的影响。

  “既然情感只有少数几种,不像理智那么种类繁多,群众的行为自然要比个人的行为更容易预测。而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想要建立能够预测历史走向的法则,就一定要以众多人口当作研究对象,越多越好。这或许就是心理史学的第一法则,也可以称为‘人学第一法则’。可是……”

  “可是什么?”

  “我突然想到,正因为我并非人类,所以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终于领悟到这一点。换成人类的话,也许光靠直觉便能对自己的心灵有足够的了解,知道该如何应付自己的同类。比方说,嘉蒂雅女士完全没有在大庭广众说话的经验,却能够有专家级的表现。假如我们身边有一个像以利亚·贝莱这样的人,对我们会有多大的帮助啊——丹尼尔好友,你是不是在想他?”

  丹尼尔说:“你能从我心中看到他的影像?太惊人了,吉斯卡好友。”

  “我没有看到他,丹尼尔好友,我并不能接收你的思想。但我能感应到情感和情绪——你心中有些变化,而根据过去的经验,我便知道这跟以利亚·贝莱有关。”

  “嘉蒂雅女士曾经提到,我是以利亚伙伴临终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所以我从记忆中找出了那一刻,我是在回想当时他说了哪些话。”

  “为什么呢,丹尼尔好友?”

  “我想寻找话中的意义,我觉得这很重要。”

  “他的临终遗言怎么可能有什么言外之意呢?如果意有所指,以利亚·贝莱一定会明说的。”

  “或许,”丹尼尔慢慢说道,“以利亚伙伴自己也不明白他那番话的微言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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