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蛋(2)

　　唐龙靠在海蓝号的栏杆上，看着红矩星系第四颗行星渐渐消失在红星的光环中，终于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怀念在红矩的日子，特别是那个叫艾涟的上尉，她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这样离开了，有些遗憾。他开始有些惆怅，也有些无奈，人生的命运如同天空飘荡的陨石，无法由自己把握，只能擦肩而过，继续孤独地飘荡。

　　唐龙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沿着栏杆向回走，突然他止住了脚步。

　　艾涟双手靠着栏杆，托着下巴，透过防护玻璃，默默地向外眺望着。她的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小巧的好看的阴影，忽闪忽闪的，让唐龙想起温暖的阳光穿过疏落的树林撒下的斑驳的影子；她的精致的鼻梁勾画出优美的弧线，如同神秘的山丘；她的眼神这么专注，谁都愿意被她这样注视着，好像沐浴着清香温暖而湿润的山涧瀑布。

　　唐龙的心在跳，艾涟像一件完美到极至的艺术品，又像一种幻影，或者是烟雾，唐龙生怕自己的呼吸扰动这种美好的景象。

　　“不会吧，我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好？”唐龙自言自语地说道。

　　艾涟像被惊醒一样，扭过头看见了唐龙，站直了身子。

　　唐龙有些不知所措，张开嘴尴尬地笑了笑。艾涟看着唐龙，让唐龙有些不自在。

　　“你好。”唐龙慢慢走近艾涟，咧开嘴，友好地笑着，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艾涟背靠着栏杆，随着运输机的变轨，红星在艾涟背后渐渐沉没，将艾涟的长发映得一片光明。她看着唐龙，并没有在意，似乎已经习惯了男人在她面前的局促。然后，艾涟并没有说什么，慢慢离开了栏杆旁边，从唐龙的身边走过去，就像唐龙不存在一样。

　　也许美丽总是和骄傲并存吧。唐龙默默想到，或许只有这么美丽的女子才配得上骄傲。

　　等到艾涟走到唐龙背后，唐龙突然开口说话了。

　　“艾涟上尉？”

　　“是我，”艾涟停住了脚步，并没有转身，冷冷地说道，“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还记得园猿源号工程车吗？”唐龙说道。

　　艾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转过了身子。

　　“我就是那个卤莽的矿工，”唐龙又笑了笑，发现自己笑得很难看，脸上肌肉紧绷绷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艾涟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只是想说，”唐龙急忙争辩道，“谢谢，谢谢你救我。”

　　艾涟依然没有动容，只是垂下了眼帘。

　　“我是军人，保护平民是我的职责。”这句话似乎把唐龙的热情给拒到千里之外去了。

　　“是吗……”唐龙有些泄气地笑了笑，没有话说了。

　　艾涟又准备离开了。

　　“请等一等，”唐龙突然又说道，希望艾涟多留一会。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只追我，不追另外一个？”

　　艾涟有些奇怪地看着唐龙，终于说道：

　　“因为，因为你当时往反方向逃，拖网还在后面，很像一个在逃命还背着包袱的贼。”

　　唐龙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艾涟居然会这么说。

　　艾涟这时候也抿着嘴笑了一下。气氛轻松了很多。突然，运输舰抖动了一下，艾涟没有站稳，扑到了唐龙怀里。

　　唐龙急忙扶住了艾涟，等艾涟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地急忙挣脱开来。唐龙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艾涟抓住栏杆，一只手将秀发理到耳后，显得有些局促。

　　“突破光障了。”唐龙讪讪地说道。

　　“是啊。”艾涟回答道。他们一时又没有话说了。

　　这时候，广播系统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艾涟上尉，请到驾驶舱。”

　　“好了，”艾涟看着唐龙说道：“我该走了。”

　　“再见。”唐龙说道：“真高兴还能见到你。”

　　艾涟沿着栏杆向前走去，匀称的身材消失在走廊尽头。

　　唐龙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们都没有提在陨石带中的那一幕，就好像做了什么亲密的事情一样让人难以启齿。唐龙的心情开始变得好起来，有艾涟的旅程是不一样的。

　　海蓝号进入了简单光速运动。在唐龙和艾涟分手后，另一间房间，法歇尔和德耳正在密谈。

　　“将军，你怎么看这次听证会？”法歇尔问道。

　　德耳一直忧心忡忡，说道：“从军事委员会的态度来看，他们也拿不定主意。”

　　法歇尔继续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办？”

　　德耳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让我平安地退役，而不是上军事法庭。”

　　法歇尔思考了一下，似乎下了决心，然后说道：“将军，我认为我们的决定没有错误，如果有任何后果，我将承担这一切责任。我相信你可以光荣退休的。打扰了，将军。”

　　法歇尔从德耳将军的房间里出来，依然眉头紧皱。老将军可以用退役来开脱自己，联盟是不会为难一个即将退役的将军的，但是对于法歇尔就不同了，等待他的，也许将是严厉的质问。不过法歇尔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计划，而且他相信在听证会上会让军事委员会的老爷们大吃一惊的。

　　同时，在运输机货舱中，放着一个金属货柜，上面表明一级危险品。里面就是那个让唐龙感到惊讶的蛋。唐龙曾经警告过法歇尔：“你知道鸡蛋壳为什么那么薄？”

　　“为什么？”法歇尔不太明白。

　　“那是比较利于小鸡破壳而出。”唐龙说道。

　　法歇尔想了一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唐龙知道法歇尔懂了，有些敬佩法歇尔思想的敏捷。

　　“你是说，”法歇尔皱着眉头，“那个坚硬的蛋……”

　　“是的，是的，”唐龙高兴地说道，“正是这样，如果这个蛋这么坚硬，只能说明里面的生物力气应该有多大！否则它根本破不开这个蛋壳而钻出来！”

　　法歇尔采取了最保险的措施，用厚厚的合金货柜来运输这个蛋，不过，谁都没有料到，此时蛋中的生命已经开始成长了。

　　海蓝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传送点位于一颗叫蒂体的行星高空轨道上。这两天唐龙一直没有找到艾涟，艾涟老是在驾驶舱值班。终于，今天值班军官告诉唐龙艾涟已经轮休了，正在飞行甲板上。唐龙又连忙赶到了飞行区，远远地，唐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踏上停在甲板上的一架侦察机。

　　“艾涟上尉！”唐龙高声喊着，使劲挥了挥手。

　　艾涟回过了头，看见了唐龙，停住了脚步。

　　“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散步，偶尔路过。”唐龙掩饰着。艾涟疑惑地看着唐龙，唐龙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偶尔路过。

　　“你通常都是这个样子散步吗？”艾涟问道。

　　唐龙的脸红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你这是在干什么？”

　　“例行飞行。”艾涟说着，将左手的头盔挪到了右手，红色的飞行服衬托着窈窕的身体。

　　唐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艾涟继续蹬上了侦察机，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想试试吗？”

　　唐龙愣住了，马上点头，喜形于色。

　　“上来吧。”艾涟说道，戴上了头盔。

　　气锁打开了。侦察机滑出了飞行甲板，唐龙感到自己突然被巨大的加速度压在了坐椅上，然后，侦察机呼啸着箭一般射了出去。

　　侦察机一会翻滚，一会俯冲，一会又加速，灵活地在蒂体的高空轨道上飞行。唐龙看着那颗蓝色的行星一会从右侧出现，一会又从左侧出现，头顶出现，四面八方出现。终于，艾涟关掉了发动机，侦察机稳定在高空轨道上，静静地漂浮着。艾涟回过头，看见唐龙惨白的面容，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有些忧郁的神态。

　　“我投降，我投降，饶了我吧。”唐龙强忍着，几乎要呕吐出来，头晕目眩。

　　“在军队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艾涟静静地说道，“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侦察机驾驶员。”

　　“我们那里也有个规矩，”唐龙好容易缓过劲来，说道，“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女人。”

　　艾涟轻轻笑了一声，摘下了头盔，一头浓密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了下来。

　　“刚才一点也不像你，”唐龙说道，他坐在艾涟后座，看不见艾涟的表情，“那么狂野的飞行动作，根本不像是一个女驾驶员。”

　　“军人是不分男女的。”艾涟有些忧郁地说道。

　　“对了，艾涟，你是怎么当兵的？”唐龙突然问，有些好奇，“军队中一向女性很少，尤其是女的战斗人员。”

　　艾涟沉默了。唐龙感觉其中好像有些隐情。艾涟看上去并不快乐，甚至还有些自卑，通过和艾涟短暂的接触，唐龙已经察觉到了，是一种压抑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使一个本应该快乐的女子变成这样呢？

　　“我们该回去了。”艾涟说着，侦察机又喷出了火舌，飞向了基地。

　　在他们下面，是蒂体行星海面汹涌的波涛。

　　听证会在首都按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