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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授飞(4)

  说完,邓肯继续做着战机起飞前的验收工作,但波尔德依旧固执地站在他的身后,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准尉?”邓肯蹙起眉,固然军人珍惜自己的荣誉是应该的,但是波尔德过度执着让邓肯不免有些反感,他见过许多为获得荣誉最后迷失自我的人。

  “他们接受别的方法证明吗?”少年低着头小声说,“比如人证之类的……毕竟在飞行录像被发明之前,击坠记录也都是由专门的计数员统计的不是吗?我可以……”

  邓肯终于开始不耐烦了:“你是说让鲁迪斯他们为你作证?”

  听到这句话波尔德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讶:“不,不不,我是说……上尉所有击坠产生的时候我都作为僚机伴飞员在场,我可以向有关人员描述他的每一次击坠!”

  “……等等,”邓肯感觉自己有点明白过来了,“你是说你要为鲁迪斯的击坠记录上诉?”

  波尔德急忙点了点头,之后又像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对于长官来说太过随便,于是赶紧磕紧脚跟立正站好:“是!”

  “那也不行。”邓肯飞快地回答,“国防部下的决定就是这样,你别做多余的事情了,还有鲁迪斯刚刚已经升职为少校了。”

  “……可是他的战绩足足差了六架呢,是六架啊……”

  “安弗洛·波尔德准尉!”邓肯猛然提高声音叫道,“你到底是不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你给我大声回答一遍!”

  “……服从。”还未成年的飞行员悻悻道。

  “你不懂什么叫大声吗?!”

  “但比赛里遭遇不公,即使球员不能过多围堵裁判场下还可以上诉呢。”

  邓肯有点跟不上波尔德的跳跃性思维:“……你说什么?”

  “历史上的好多王牌飞行员的击坠记录都有水分,国家甚至会为了宣传好看而伪造数据,为什么我们的王牌飞行员不仅要飞最辛苦的任务,战最凶狠的敌人,最后还要被莫名其妙地取消战绩呢?”黑发少年睁着他那双罕见的蓝紫色眼睛继续质问着雷鸟联队的最高指挥官,“上尉……哦不,鲁迪斯少校的这六架击坠记录是我用这双眼睛全程看到的,无论被问多少次,怎么问,我都可以保证自己能说得丝毫不差!军规要求我们首先必须做到坦诚,但国防部为什么连自己军人说的话都不信?甚至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呢?!”

  邓肯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继续板着面孔说:“准尉,你要是再口无遮拦地说下去,我就要关你禁闭了。”

  “随便。”波尔德回答,“反正您听到我说的话了。”

  “对小孩子说谎可是很大的罪啊……队长。”波尔德走后,迪翁从一架战机后面走了出来。

  “不要随便偷听别人说话。”

  迪翁吹了一声口哨:“国防部这次都要可怜死了,就这样在一个孩子心里替咱们背了黑锅。”

  “总比咱们替它背得少多了。”邓肯抚正自己的军帽,“……再有从他穿上军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迪翁有短短数秒的时间没有说话,随后他拍了拍旁边战斗机的机身:“如果现在有两个选项放在那孩子面前,一个选项是他自己的军功奖励与两次击坠记录,一个选项是补上鲁迪斯的六架击坠数目,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我们的王牌飞行员还真是个万人迷。”

  邓肯抬眼道:“你要把这事告诉鲁迪斯吗?”

  “要杀要剐坚决不讲!才不能让他更暗爽一点!这男人的到来最近让我充满了‘养女儿到底有什么用?反正她只要一看见超级英雄那张破脸最后也一定会弃老爸我而去’的心情!”

  “……你什么时候这么欣赏波尔德了?而且你明明是先认识鲁迪斯的吧?”

  “我跟鲁迪斯私交确实超好,但阵营划分与那无关,这就跟赌场之上无父子一个道理!”举着完全不合适的例子,迪翁的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意,“说来队长,你觉得鲁迪斯将来可能留在S-AF吗?我们‘雷鸟’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联队啊。”

  邓肯看了他一眼:“国防部现在很注重他身为皇牌机师的宣传形象与人身安全,虽然那家伙一直非常抗拒甚至抵制升迁,但是他终究要慢慢转向幕后官僚,搞不好再过三五年,我们就要称呼他一声‘阁下’了……但就目前来说,鲁迪斯依旧希望自己能够冲在最前线,因此国防部大概会希望以他为指挥官重组一个全新的联队吧……这样的话,我们‘雷鸟’的舞台对他来说就未必太小了。”

  “国防部有可能让他重组‘荒火’吗?”

  “欧尼斯特·迪翁中尉,我看起来像是国防部的高级幕僚吗?”

  “那……如果鲁迪斯要带走波尔德的话,我们成功阻止的几率有几成?”迪翁问到了一个邓肯也想过的问题,“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真像是跟律师研究离婚时怎么争夺自家孩子的抚养权一样。”

  邓肯在内心激烈地挣扎了一下,最后决定干脆跳过迪翁丰富的比喻:“我觉得鲁迪斯不是那样的人。他应该知道波尔德很可能是S-AF未来会重点培养的雷鸟飞行员,这个人情他应该还是会留下的。”

  “队长你千万不要被鲁迪斯谦和的外表骗了!这家伙在弗戈森诺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坏心眼与没原则,曾经为了一张音乐会的门票就把墨菲的电话号码卖给了学妹们!”

  邓肯惊讶地转过头:“你也是弗戈森诺毕业的?你也是诺阿·墨菲的同学?”

  “我看起来像是申科维奇那种学……”突然想到邓肯是申科维奇的毕业生,迪翁立马顿住了,“鲁迪斯与墨菲都是小我一届的学弟,当初鲁迪斯转校到弗戈森诺还是我负责接待的,不过平时在一起的机会倒不太多。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鲁迪斯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大屏幕上由七架战机中的自带摄像头所传来的即时画面,完全没有意识到邓肯在走神。这些天来诺阿·墨菲的事情就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邓肯的心上,有关军演中所存在的安全隐患让他感到焦虑,想着这个周末是否要亲自前往一趟国防部总部,突然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

  “梅菲尔德确认被击坠!梅菲尔德确认被击坠!”迪翁像个解说员似的高声喊道,“现在蓝组与白组形成三打三之势!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谁击落的?”邓肯问。

  “库宁格特。”鲁迪斯回答,“相当漂亮的迎角攻击。”

  “现在后悔自己的僚机人选还来得及。”

  鲁迪斯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另一方面,苍穹之上。

  刚刚击落了一架敌机的蓝组短暂地形成聚飞,就在刚才,波尔德负责当饵吸引了白组两架飞机的注意力,之后由库宁格特完成击坠梅菲尔德的任务。但是追逐波尔德的伊索很快就发现这是陷阱,于是在波尔德掉头锁定之前及时撤走,齐克的战机没能追上。

  费勒曼·齐克比波尔德高一届,是弗戈森诺的三年级生,有着丰富的飞行经验,连续两年蝉联五年级模拟飞行大赛的冠军。在成为S-AF的同僚之前,他与波尔德并不认识。

  这时无线电里响起了动静,波尔德将自己的MP3音量暂时关小了一点,以便能听清库宁格特与齐克的声音。

  “刚才干得好!不过我想白组不会再上当了。”作为队长的齐克说,“所以刚才的战术不能再用了,大家小心应对,散开!”

  “Roger!”

  晴空万里无云,接近垂直的阳光就像金字塔一样。波尔德的眼睛在浅色的盔藏镜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环境,搜敌雷达快速地扫描着,有两架敌机正在他的七点钟方向。齐克与波尔德一起飞了过去,而库宁格特则紧紧跟在后面负责掩护。

  虽然三名飞行员在此之前从没合作过,但是依旧相当默契。

  很快地,齐克追着季德勒的战机远离了波尔德的视线,波尔德也无暇顾及,他勉强能够认出他面对的是伊索的战机,打算先发制人的伊索首先冲“Shark”发射了一枚导弹,“Shark”瞬间红外干扰数弹连发,看着火焰在自己的机身下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波尔德耳机里的摇滚正好播放到间奏轻灵的钢琴音。

  与伊索等人不同的是,波尔德之所以高命中率的原因是他总能在导弹攻击时算好预先值,他不会过于依靠机体锁定与对空追踪,而他看似习惯性的第二颗导弹其实也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一旦他的第一发导弹没能击中敌机,那么第二发导弹就会完成使命。只不过这种经验都是他在模拟空战中积累起来的,真拿到实战中能有几分作用,波尔德自己也说不好。但是他依旧固执地认为在没有准头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胡乱开火,因为开火之后的极短时间里,完全暴露自己坐标的战机最危险。

  今天依旧是他证实自己这个方法的一天--就在伊索开火之后,“Shark”对伊索的战机进行了一个大迂回包抄,旋转颠倒的空间里分不清天与地,波尔德感觉自己就像小时候被娜斯洛扔进了两米深的游泳池,先是下沉,接着感受到浮力再把自己向上托起。MP3的耳机线扫过了他的下巴,接着波尔德对着HUD攻击范围内伊索的战机下腹,按下了火力发射键。

  直到这里波尔德都觉得十分顺利,然而就在他的导弹即将要接触到伊索战机的时候,少年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霍斯特的上空。

  那时候无线电里死一般地寂静,驾驶舱外如天鹅绒般的黑夜漫无边际。

  飞。锁定。开火。

  飞。锁定。开火。

  开火!开火!开火--

  当时驾驶“Shark”前来的少年其实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想帮助那位开着WhitePhantom与四架敌机在夜里死斗的战友。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火力折断了一架机体,火光中没人完成弹射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恐惧到达了极点。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所以波尔德也没有在意。然而当他从霍斯特回到柯纳维亚,这份情绪就像一颗种子在波尔德的心里生根发芽,以致于波尔德再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了。

  如果每一个飞行员都无法顺利完成弹射,那么是不是就预示着我今后要杀死更多的人?

  波尔德曾经在一个又一个深夜里默默地问着自己。之后他开始用默背空军军规、飞行手册以及曾经读到滚瓜烂熟的人物传记中的经典句子来转移注意力。

  但很快地,他的眼前又像过电影似的,开始不住回放由他自己所造成的毁灭。

  OneonOne的空战虽然被公认为“最具有骑士风范的对决”,但往往也最为残忍。它的残忍来自于没有直观的血花飞溅,因此在战斗时很难被真实的惨象所冲击。一切发生与结束都那么迅速,以致于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份被稀释了的残酷。

  可是飞行员们都知道。

  就比如波尔德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坐在狭小的空间里甚至来不及多想--就像空中堡垒那时候冲自己迎面击来的光束,但是恐惧却能在瞬间灌顶。

  接着是机体被劈开时骤变的气压,爆炸的冲击一并袭来,惊恐,疼痛,绝望,死亡。

  人的情绪也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器皿承装,那么在有限的空间里,数种情绪交替出现或者混合出现,膨胀,爆炸……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啊,齐克太可惜了。”迪翁走过来愤愤说,“明明已经干掉了季德勒,却被玛莎偷袭得逞干掉了。”

  “季德勒跟最开始的波尔德做了一样的事情,只不过他还不怎么习惯逃跑吧。而且齐克确实比梅菲尔德飞得好。”鲁迪斯一边解释一边开了自己的第二瓶啤酒。

  “现在白组就剩下玛莎一架战机了。我记得她的父亲是陆战队的一名指挥官吧,为什么她没有成为海军飞行员?”邓肯问。

  鲁迪斯笑笑:“蓝组还有两个人。”

  说话间,大屏幕上库宁格特的战机显示已被玛莎击中。

  “漂亮姑娘~”迪翁感叹道,“现在真的变成oneonone了。”

  “比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甲板上起降的海军飞行员,那些空军飞官更像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娘娘腔。”

  玛莎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长大的,因此海军飞行员一直是她眼中最帅的男人。玛莎也梦想着未来自己能够成为一名海军飞行员。她之所以入读弗戈森诺是因为佛明伦州并没有国家一流的海军学校,柯国最好的海军学校在欧哈克州,而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佛明伦人。

  在弗戈森诺,每年的毕业生中有15%的人将成为海军飞行员,玛莎就是抱着这样的目标一直在努力着。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玛莎升上空校二年级前的那个寒假。那天海上下着雪,她因为去探望父亲登上了位于尚恩的“祖母号”。夜里甲板上动静很大,还在看书的玛莎偷偷来到上面,看见一架黑色舰载机两次降落失败,只能在空中盘旋绕飞。夜里海浪的声音显得空旷而可怕,狂舞的坚硬雪粒迎面劈头地砸下来。远处的地勤一直在向黑色战机里的驾驶员打着手势,跑道上灯火通明,工作人员紧张地做着一切降落前后的准备工作。

  玛莎从旁人那里得知,飞机里搭乘了一名重伤员,必须赶紧得到治疗。但是这样苛刻的条件根本没法降落,一旦发生意外,很可能造成机毁人亡的后果。

  “就是最好的海军飞行员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

  还没来得就这句评价问清楚的玛莎,注意力很快就被黑色战机的又一次降落转移过去了--从天而降的战机就像是一只在风浪中搏击的鹰,一个俯冲对着甲板上的跑道伸出锐利的双爪,张开的双翼切断了空中的飞雪,“祖母号”的起降甲板只有不足二百一十米,这个长度在平日里对飞行员来说已经不亚于噩梦,更别说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下了。

  孤注一掷的黑鹰就像轰然摔在甲板上一样,战机的起落架与舰板发出激烈的摩擦,接着它扯断了甲板上的“三线”,又冲破了第一道拦截网,然后是第二道!终于,在第三道拦截网的阻拦下,战机成功减速,完成了迫降。

  登时甲板上一片欢腾,接着消防人员马上过去检查飞机有无失火情况并进行冷却,同时医护人员也抬着两副担架立刻跑了过去--这样惊心动魄的降落,飞行员也很危险。

  玛莎没有动,她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在战机下骚动的人群,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然全是汗水。

  片刻,从战机中被架出来的飞官遣走了担架,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摘下了头盔,那一刻,穿着黑色飞行服的金发青年,在玛莎看来就像从夜里走出来的一样。

  玛莎已经在天空中找到了波尔德的影子,“Shark”就在“May”的东南方向,蓝白对抗赛没有时间限制,但是玛莎不想使其变成拉锯战。刚才她出其不意地击落了库宁格特,退出比赛之前无线电里响起了短发女孩的声音:“波尔德很厉害哦,你要小心。”

  “你到底是哪边的呀……”玛莎忍不住莞尔。

  “不知道为什么,被你击中没有那么不爽。”库宁格特调转机头打算返回S-AF了,“所以作为他曾经的手下败将给你一个忠告吧,波尔德在‘钻洞’飞行很有一套,你要小心他的陷阱。”

  “谢啦。”

  但是我在钻洞飞行中也很有一套啊。玛莎一拉控制杆,“May”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影,向着峡谷之间低飞滑翔过去,我也同样师出名门啊!

  看来库宁格特的建议对争强好胜凡事要拿第一的玛莎来说似乎只起到了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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