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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狞兽(2)

  “该死!”起身的同时,林飞羽抹了一下火辣辣的侧颊,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指尖,让他不禁怒火中烧:

  “竟敢打我的脸!”

  仿佛是被侵犯了尊严的拳师,刚才还彷徨不已的林飞羽,突然将疑惑和惊惧一扫而空,他咬紧了牙关,面露狞相,嘶吼着一步上前,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脚,刚好踢在它的左肋处。

  伴随着“啊呜”的哀鸣声,大狗在地上翻了几圈,夹着尾巴遁进了昏暗的街巷深处。

  由于知道那不过是幻觉,林飞羽并无意追赶,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喘着,一边用手确认脸上的伤口。

  “呃啊——”伴着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他发出了微微的呻吟。牧羊犬的利爪在右侧腮帮上留下了三道血痕,虽然都不是很深,但只是轻轻地碰触,便能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最糟糕的是,这伤口竟然在脸上——看过林飞羽裸体的人,一定会对他身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疤惊叹不已,各种各样的刀伤、枪伤,或者是不知什么东西的咬伤,随着执行任务的次数增加不断增加,有些伤口是如此可怕,让人不禁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工,而是刚刚从世界大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或者,是在黑道中拼杀多年的职业斗犬。

  但唯独是脸,林飞羽呵护得格外仔细,就算是偶尔会有小伤小疤,他也总会请国家安全保卫局的专家帮忙“解决”,不留一点痕迹。“白皙红润有光泽”——正如裴佩所形容的那样,林飞羽对待自己的容貌,有近乎女性一般的偏执,如果有什么人伤到了他的脸——比如在格斗练习时打肿了他的眼睛,那可就真是捅了马蜂窝,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正因为是这种偏执,让林飞羽一度战胜了内心深处不可理喻的恐惧,驱走了可怕的幻象……不,等等,他突然意识到,“错觉”并没有消失——太阳还垂头丧气地挂在天边,周遭的景致也还没有“回到”五当召,仅仅是打走了一条狗,并不能说明自己已经恢复了神智。

  “怎么回事啊!”有些恼火的林飞羽又一次掏出了药瓶,捏在手里仔细端详,不禁开始怀疑里面的药片是不是已经过期了。

  从理论上说,如果再吃一片,自己就有可能陷入神经麻痹的状态,那样的话,今天晚上就得躺在五当召的门口过夜——别说是执行什么任务,指不定还会被人拍下来放进微博,在全国人民面前露一次大脸。

  正在犹豫的时候,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林飞羽又用余光瞥了前方一眼,而也就是这一瞥,让他下定决心,立马又嗑了一片药——在刚才德国牧羊犬消失的阴影中,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数十只一模一样的大狗,都咧着嘴巴,挂着镶钉的白色项圈,完全一致的外观,完全一致的姿态,完全一致的步调,就好像是从工厂流水线上蹦跶下来的玩具布偶。

  “唔,如果我是赵子龙的话,你们就都死定了。”林飞羽苦笑着耸了耸肩膀,“可惜我不是。”

  话音刚落,狗群便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脸上的伤口恰好又在这时传来一阵剧痛,这接二连三的恐惧,彻底压住了林飞羽心底燃起的勇气之火,他打了个激灵,转身便跑。

  明知道是幻觉,明知道是虚妄,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斜阳、老街、狼狗都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编织出来的“概念”,他却还是像活见鬼了似的,不顾方向,不顾路线,拔腿狂奔。

  也许是因为被撕咬的疼痛太过真实,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惊骇太过强烈,有那么一刹那,林飞羽甚至觉得周遭反常的环境才是“真实”,而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幻觉。这动摇的想法,虽然转瞬即逝,却扎进了他的心底,化成更牢不可破的念想:“快跑……想活下去的话,快跑……”

  于是,擅长“腿部运动”的林飞羽,又用上了自己的强项,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中,而是在苍松翠柏环绕的山林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摆脱了黄昏的街景,在敖包山的山麓上喘着粗气,一边扒拉着黄土杂草向上攀爬,一边不时回望山坡上那海浪般涌动的黑潮。

  “该死的!怎么还越来越多了!”——正如林飞羽所惊呼的那样,狗崽子的数量又细胞分裂似的增加了好几倍,变成了一道顺着地势上下起伏的肉墙,权且不说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单说那密密麻麻、闪着凶光的狗眼,就让他心生寒意,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说不清是跑了多久爬了多高,林飞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便扶住一棵松树的树干,想休息几秒顺便观察一下地形——而奇迹也就在这一刻出现了,前一秒还在不远处大呼小号的狗狗们,在林飞羽回过头的时候,竟然全部凭空蒸发,不见了踪影,身后也只剩下了幽暗的山林,和着晚风轻轻摩挲。

  “唔——”他有些虚脱了似的长出一口气,“好歹不是假药啊。”

  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五当召的后山,俯览下去,刚好能看到寺庙的背景。之前一直“身在此山中”的五当沟,此刻也因为角度的关系,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是一条穿梭于山间的游龙,而在两旁亮着星星点点灯火的民居屋舍,则像是巨龙身边斑驳的祥云。

  这虽说是如浮雕般壮丽的画面,却激不起林飞羽赏景的雅兴,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十一点四十五分,他在“错觉”中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得赶紧找条捷径下山才是……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一句带着不屑笑意的嘲讽突然刺进耳蜗,让刚准备迈步下山的林飞羽又定在了原地。 他咽了咽喉咙,慢慢回过头去,在那不远处的小山巅上,一个人正单手叉腰,俯视着自己。由于夜晚背光的关系,他看不清说话者的面容,只能分辨出大概的轮廓——没错,正是那姗姗来迟的“运动服怪客”。

  “我操……”林飞羽转过身,半是无奈半是恼火地一声苦叹,“你就不能行行好,放自己几天假吗?”

  那人没有回话,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像假人似地保持着刚才的造型。

  回想起之前在审讯室中与董一哲的交谈,林飞羽对眼前的这个人影更多了一分好奇——如果那位“特别侦讯顾问”并不是在故弄玄虚,那么自己很可能认识这位不速之客——有可能还颇有一段渊源。

  “如果我问你的名字,”想到这里,林飞羽突然认真起来,“你会告诉我吗?”

  对方依旧是不声不响。

  “我猜你应该是我记忆中的某个人——很重要的某个人,也许我伤害过你……也许你伤害过我,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你现在还得辛苦地跑出来刷存在感……嗯,”林飞羽咂了一下嘴,“不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神秘人,多亏了某人的提醒,我想起自己还接受过潜意识防御的训练,也就是说,我想要忘掉的东西,一定会消失,如果你现在不说出自己的来龙去脉,那么就只……”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一愣,单手抚面摇了摇头:

  “啊……我果然是疯了,竟然会去威胁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

  就在林飞羽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方才消失的狗群突然又冒了出来——它们沿着山体的曲线排成一列,昂首挺胸,就像是在等待着命令般蓄势待发。这阵列的规模更是吓人——从一座山头延绵到跟前,又伸展到另一座山头,似乎整个敖包山都已经被德国牧羊犬给占领了。

  瞠目结舌的林飞羽,此时能做的事情就只是揉揉眼睛,再咽咽口水。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山下退去,那怯生生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害怕因为动作太大而刺激到了狗群。

  “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伴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质问,站在山上的人影抬起了手,下命令似的朝着林飞羽的正脸一指——不出意料,那些德牧果然呼啦啦地冲下山,从好几个方向围拢过来。

  “不、不是吧……”

  整个山丘都好像因此而颤抖,心里虽然清楚眼前的群魔乱舞只不过是幻象,但此刻的林飞羽根本就没空去思考什么“存在的合理性”,只剩下夺路狂奔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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