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西汉末年的纷纷扰扰——从女人的宫廷斗争看西汉兴衰(4)

　　史丹是太子党的人，平时跟太子走得很近，他认为，虽然刘骜整天喝酒玩女人，但毕竟是正室太子，地位不容动摇；定陶王再怎么有才，这辈子也注定只能是一个诸侯王，绝对不能觊觎太子之位。他当然听得出元帝的言外之意，所以，他决定让元帝打消这个念头。

　　有一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意思是说屁股决定嘴巴，你的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你的嘴巴就要说什么话。这是游戏规则，必须遵守。

　　于是有一天，史丹就对元帝说了这样一段话：“皇上，微臣觉得，所谓的‘有才’，指的是敏而好学，温故知新，比如太子就是一个有才的人。至于唱歌跳舞，演奏乐器，那不是有才的人干的，就算干得再好，也不能算是有才，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艺人，上不了台面的。这番话，不知您赞同否？”

　　我个人认为，史丹这番话完全是放屁。如果像刘骜那种败家子，整天喝酒玩女人，也能算是“有才”，那我估计世上没有没才的人了。至于说玩音乐的人上不了台面，也是一句屁话，元帝也爱玩音乐，他是否也上不了台面？

　　所以，元帝听了史丹这番高论，没说话，只是“嘿嘿”一笑，算是回答了。

　　后来有一天，元帝最小的弟弟，中山哀王，突然发病死了。哀王的年纪跟太子差不多，从小跟太子一起长大，有一句话叫做“长兄如父”，对这个弟弟，元帝素来疼爱有加。所以，出殡那天，元帝很难过，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棺材旁边，哽咽着说不出话，脸上挂满了泪痕。

　　过了一会儿，太子也来了。元帝见了太子，又想起了哀王平时的音容笑貌，变得更加悲伤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弟弟，你今年才十几岁，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元帝哭了一阵，突然发现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哭，就擦了擦眼泪，看了看旁边的太子。只见太子正悠哉游哉地站在那里，脸上并无半点哀伤之色，就像在看戏一样。

　　这下子，元帝火大了：“老子在这里哭，儿子却一点事都没有，妈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资格侍奉祖宗，为民父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太子挨了元帝的骂，只好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元帝骂完了太子，又开始骂史丹：“你整天跟我说太子有才，太子是个好孩子，全他妈的是放屁！你瞧他那副卵样，还有才呢，简直是废材！我上辈子造孽呀我，居然生出这种儿子！”

　　史丹跟太子不同，他反应很快，马上把官帽摘了下来（表示随时准备引咎辞职），说：“陛下，哀王死了，臣知道您现在很难过。但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臣特意嘱咐太子，让他千万不要哭泣，以免使您的情绪受到感染，以至于过度悲伤，损害了身体。您之所以会如此生气，全都是臣的过错，如今，臣唯有以死谢罪了！”

　　史丹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元帝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就消了气，说：“史爱卿，你说得对，把官帽戴上吧，我原谅你了。”

　　就这样，在史丹的帮助下，刘骜逃过了一劫。可是，虽然史丹极力维护太子的正统性，但刘骜实在太不争气了，混账事儿接二连三地做，低级错误隔三差五地犯，随着时间的推移，元帝对他越来越失望，换太子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强烈了。

　　元帝四十三岁那年，他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在这个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傅昭仪，以及他最喜欢的儿子，定陶王。

　　我在读《汉书·外戚传》的同时，顺便翻了一下《汉书·元帝纪》，对于元帝，班彪的评语是这样的：“赞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才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寸节度，穷极幼眇’……”

　　无论是傅昭仪，还是定陶王，都是多才多艺的人，而元帝本人又有比较高的艺术造诣，也许，元帝之所以会喜欢傅昭仪母子，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吧。

　　有喜欢的人，当然也会有不喜欢的人。元帝与元后王政君的婚姻，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所以，元帝不喜欢元后，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太子刘骜，元帝本来是喜欢的，可惜刘骜自己不争气，做事太不靠谱，像他这种鸟人，叫元帝如何喜欢？

　　元帝知道，自己这辈子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在他临死之前，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也只有太子这件事而已了。

　　有一天，元帝忽然把尚书（官名）叫到身边，问：“我听说，先祖武帝原本只是胶东王，并不是景帝的太子，后来因为某些事，他才当上了太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在《汉武帝身边的女人》一篇中有过详细说明，这里不再赘述。所以，我就跳过尚书的回答，直接讲下面的故事了。

　　元帝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感慨万千地说：“原来如此！好，你可以退下了。”

　　尚书出去之后，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元后王政君、王政君的大哥王凤、以及太子刘骜，赶紧把尚书拉到一个僻静之处，问：“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问我当年胶东王被立为太子的事。”

　　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元帝病重，终日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傅昭仪母子，而皇后和太子由于很不讨元帝喜欢，所以，很少能够见到他的面。现在，元帝又问起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意思不是明摆着要换太子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史丹！”

　　史丹跟元帝的关系非常好，元帝病危，皇后和太子都不能跟他见面，但是，史丹可以。

　　有一天，傅昭仪母子都出去了，元帝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休息，史丹趁此机会，赶紧钻进元帝的房间里，跪倒在他床边，流着泪对元帝说：“皇太子是您的嫡长子，十几年来，他在百姓当中树立了很高的声望，天下万民莫不归心。如今您偏爱定陶王，致使流言四起，国家动荡，人们都以为您是要换太子了。如果您真的要付之行动，公卿大臣必以死相争，不肯奉诏。微臣史丹，愿先赐死以示群臣！”

　　元帝素来仁慈，不忍见史丹涕泣，就说：“你这是干什么呀？起来，快起来！”

　　史丹不肯起身，他在地上叩着头，说：“皇上，您要三思啊！”

　　“唉！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皇上，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太子之事，不可不慎啊！”

　　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那我呢，我的自由呢？过去，为了父母，我娶了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当了皇后，现在，难道又要我再次违背自己的意愿，让那个混账儿子坐稳太子之位吗？我是堂堂皇帝，难道就不能做一件称心快意的事吗？

　　罢了，罢了！这世上又有几人，是能够事事如意的呢！想做的，却不能做，不想做的，却不得不做，人要背负的东西总是太多，人生毕竟是无可奈何！皇后素来谨慎，而太子又深受先帝所爱，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换太子啊！

　　元帝想通了之后，就对史丹说：“换太子，是子虚乌有的事，我不会这样做的。史爱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臣道听途说，曲解了陛下的意思，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唉，你是太子的人，一直都在帮太子说话，难道我不知道吗？”元帝喟然长叹一声，说，“罢了，你也是在为主尽忠，我不怪你。如今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我失望，知道吗？”

　　史丹本来想说些竭智尽忠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皇上……”

　　“你走吧，我累了，要好好休息。”元帝朝史丹挥挥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史丹嘘唏不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弯着腰，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元帝的寝宫。

　　不久之后，元帝崩于未央宫，在位十六年，享年四十三岁。

　　（第四章）班婕妤VS赵氏姐妹

　　元帝死后，冯昭仪和傅昭仪都离开长安，到自己儿子的封国去了。将来，她们之间还会有故事发生，但是将来实在太远，所以，还是先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在发生的故事吧。

　　在史丹的帮助下，刘骜最终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是为汉成帝。我很想挖掘一下他身上的优点，但是很遗憾，没有。当皇帝，他太孬；做男人，他不行。虽然他没有优点，不过特点倒是很明显：好色。

　　子曾经曰过：食色性也。意思是说吃饭和做爱都是人的本性，是人最基本的需求。一个人要是吃不饱饭，他就会抢劫食堂；一个人要是欲求不满，他会去光顾妓院，或者非礼强奸。在正常情况下，食比色重要，毕竟，要是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是不大有心思去想那事儿的。

　　不过，我说的是“正常情况”，某些牛人是不包括在内的，比如汉成帝刘骜。他对色的追求，已经超越了常人的理解范畴，为了做爱，他最后连命都丢掉了，在这里，我要盗版一下秦始皇的“千古一帝”，尊称他为“千古淫帝”。

　　当然了，坏人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我们这位淫帝也不是一开始就淫的。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很专情的。

　　刘骜还是太子的时候，元帝给他许配了一门婚事，女方姓许，她老爸名叫许嘉，是元帝他老妈许皇后的堂弟。真要论起辈分来，刘骜还得管许姑娘叫表姨妈。当年元帝他妈只当了三年的皇后，才十九岁就被人害死了，元帝现在这样做，为的是振兴许氏家族，如果许皇后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结婚那天，刘骜很高兴，脸上笑开了花。儿子高兴，老爸就高兴，等到刘骜入了洞房之后，元帝喜滋滋地对身边的大臣说：“今日大喜，不谈国事，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皇上开口邀请，大臣们怎能不奉陪，于是，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个酩酊大醉。至于刘骜那边的情况，我就不细说了，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刘骜即位之后，理所当然的，他的老婆就成了皇后。为了跟前一位许皇后区别开来，我们简称她为“许后”。许后的身体不太好，她曾经有过一个男孩儿，但是生下来就死了，她被立为皇后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结果，又没了。

　　虽然许后无后，但是，不管有没有孩子，成帝对她都很专一，完全没有冷落她的意思（实际上，成帝对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个专一的男人，当然是值得称赞的，但是皇帝这种职业非常特殊，你专一，没人会夸你（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反而会有一大票人替你着急，怕你的女人不够多，从而导致龙种数量不足，影响到传宗接代的伟大事业。

　　现在，我们伟大的汉成帝，就面临着这样一种情况：他不急，但是他老妈急，他的舅舅们急，他手下那帮臣子们更急。为了爱与正义，为了世界和平，亲爱的皇帝，不管怎么折腾，你都非得生出孩子来不可。

　　事实证明，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有一阵子，气候异常，天灾频繁，成帝手下那帮天文学家兼文学家就站出来说话了，他们认为，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纯粹是因为宫中阴气太重，侵蚀了阳气，而阴气最盛者莫过于皇后，阳气最盛者莫过于皇帝，因此，一切灾厄的根源，都应该归咎于皇后，云云。

　　成帝读了他们的奏章，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儿，再加上他跟许后相处的时间太长，少了激情，没了新鲜感，有些审美疲劳了，就下了一道圣旨，减少椒房殿（皇后所居）的日常花费。这下子，许后出门开车改走路了，绫罗绸缎改破布了，大鱼大肉改吃素了，你说，她怎么受得了？

　　钞票不能等同于爱情，但是爱情少不了钞票。男人肯为女人花钱，未必是因为爱，可能是心怀鬼胎；但是，男人不肯为女人花钱，一个子儿也不掏，绝对是因为不爱。花多少钱是经济问题，花不花钱是态度问题。

　　许后读过很多书，尤其是对历史很有研究，算得上是一个才女。她出身名门，过惯了奢华的生活，现在要她突然间变得节俭，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就写了一篇文章，通篇围绕着一个“钱”字展开论述，引经据典，借古喻今，辞藻华丽，重点突出，要是拿去参加高考，绝对是满分作文。

　　成帝看到许后的文章，他笑了：怎么，你想比写作？好，我就陪你玩！

　　当然了，成帝要跟许后玩，他并不会亲自动笔。领导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这种小事，交给秘书去做就行了，毕竟，秘书的水平就是领导的水平嘛。刘领导手下有两大秘书，一个叫刘向，一个叫谷永，文笔非常厉害，前阵子就是他们联合大臣上书，陈述天灾之事，把责任归咎于皇后身上的。既然事情因他们而起，那么，现在这个烂摊子，也留给他们收拾吧。

　　于是，刘秘书和谷秘书就联手写了一篇文章，深入研究了天文、地理、历史等各方面的知识，并仔细分析了前段时间天生异象的原因，最后得出了结论：皇后，一切都是您的错，钱的问题，您就别想了，哪凉快哪呆着去，每天闲着没事多喝点西北风，就当是减肥吧。

　　如果说许后写的是满分作文，那么刘向和谷永写的就是诺贝尔文学奖作品，二者根本就不在同一档次。所以，许后看到那篇作品之后，她没话说了。

　　切断经济来源只是小问题，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接下来，让我们先看一下前面发生的事。

　　刘骜二十岁登基，大约在他十二三岁大的时候，在某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件大事，但在当时，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已：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女娃，家里穷，养不起，也不想养，所以就把她给遗弃了。

　　弃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从古到今，这样的事都在接连不断地发生着。弃婴的结局，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被好心人捡走，一种是被活活饿死。会不会有第三种呢？有的。

　　现在，让我们来共同关注一下，这个弃婴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吧。

　　第一天。弃婴发出了清脆的啼哭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旷野上，声音传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是，没有人经过这里。

　　第二天。弃婴依然在啼哭，但是，声音已经不再像昨天那样清脆响亮。在远处的某一条乡间小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但他们都没有听见她的哭声。

　　第三天。弃婴还活着，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死神已经离她越来越近，这个好不容易才降生到人间的小生命，会不会就此匆匆告别人世呢？

　　忽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看样子，是一对夫妇。渐渐地，这对夫妇越走越近，最后，在弃婴的身边停了下来。

　　“娃她爹，已经三天了，她还没死，咱们该怎么办？”

　　“虽然养个女娃没什么用，但她既然活下来了，估计是老天爷的意思，咱们还是抱回去吧。”

　　就这样，在荒野中挣扎啼哭了三天之后，弃婴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虽然等待着她的，并不是什么幸福安逸的生活，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好。

　　许多年过去了。从前那个在荒野中哭泣的弃婴，如今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的父母已经完成了抚养她的义务，现在，她必须出去自力更生，为自己的将来负责。下一步，她应该往哪里走？

　　最后，她选择了一条自认为正确的路。

　　她去到了一家大宅院，有人问她：“你姓什么？”

　　“我姓赵。”她说。

　　“赵姑娘，你有什么才艺？”

　　“现在没有，但是，我可以学。”

　　“好，那你以后就在我家里住下来吧。”

　　跟她说话的这个人，有一个尊贵的称号：阳阿公主。她今后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人手中了。

　　在阳阿公主家，她主要的任务是学习歌舞。很快，她就展现出了自己非凡的天赋。她长袖善舞，轻盈妙曼，仿若蝴蝶飘飞；她声音婉转，悦耳动听，有如云燕鸣啼。最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原本的名字，只记得她的艺名：赵飞燕。

　　在历史上，她是一个极其有名的美女，有关她的传说有很多，但由于本文主要讲的是历史，而不是传说，再加上我本人生性懒惰，懒得花时间去搜集整理这些传说，所以，咱们还是接着看正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