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烤鸭 (1)

　　逛完了王府井，几个人非要去吃烤鸭，赵远洋面露难色，说我这来北京之后还没见过烤鸭什么样呢，南南说我爸倒是带着我们吃过一次，可是那鸭子不便宜啊，一套鸭子顶好几个炒菜的钱，好象得十来块呢。五福他们听完就笑起来，说想吃就知道不便宜，你告诉我们在哪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南南看了看远洋，远洋心里想着这几个小子这是发了啥横财，口气这么大，可是嘴里却爽快的招呼南南，走就是了，于是一行人就奔了和平门的全聚德。

　　到了全聚德，领了个号，先找空位子坐下，接下来就到柜台排队点菜。傻子过年看街坊，看看别人怎么点，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点了两套鸭子，要了一盘芥茉鸭掌，一盘拌鸭丝，又点了一个糟溜鸭肝，一个爆鸭心。交了钱，服务员把凉菜从柜台里拿出来，让他们就直接自己端桌上去，热菜在边上排队，鸭子等着叫号。

　　等着冷菜热菜端上桌，大明说咱们是不是喝两口啊，二锅头就算了，弄两瓶五星啤酒，我看那烟酒柜台上还散卖葡萄酒呢，你们谁喝，咱们也开开洋荤，好象还是那什么中国红呢，可高级呢。五福说那玩艺甜不叽叽的喝的甚意思，你们要喝你们喝，我就喝啤酒，早知道带上俺们那儿的竹叶青上来，那喝着才有劲儿呢。

　　远洋看了看五福，说你小子现在可以啊，都喝上竹叶青了，我在家的时候，我爸说，那酒可不好买呢，你能买到？臭三儿把嘴一撇，说洋子啊，你听不出来五福这是在俺们面前吹泡泡？人家现在在区政府的招待所上班哩，平时也接待个干部啊领导啊，弄两瓶竹叶青算个甚呢，人家现在买猪肉都不用票，想买多少买多少，在俺们街上可神气呢。

　　大明和小亮听了，跟着起哄，五福也不否认，从兜里又掏出５块钱来，交给大明，说你们爱喝啥喝啥，给我整瓶啤酒就行。大明接过钱起身就走，南南也要跟过去，远洋说你干嘛啊，南南说我去柜台上拿杯子啊，顺道再拿几个盘子碗，总不能用手接着吃吧？远洋一看，这桌上除了几盘菜，别的什么都没有，光顾着聊天了，筷子还没拿呢。远洋让南南坐着别动，冲着臭三儿和小亮抬了抬下巴，那两人就跟着大明后边忙活去了。

　　南南坐下，看了看远洋，觉得他今天哪有点不对劲，桌子底下拉了拉远洋的衣服，说人家来北京怎么也是客，这样不合适吧？远洋说有什么不合适，在太原的时候，都是我坐着他们站着，我抽前半根烟他们抽烟屁股，别看我这几年不在太原，走到哪也是这样，以后你听我的就对了，别自己前后的瞎张罗。南南有点不明白，抬眼看了看五福，五福说南南你不知道，远洋在俺们街上，打小就是头儿，拳头硬脑袋更硬，以前俺和洋子对那几个娃娃都有照应，这次上北京也是非求着俺们带着上来，让他们跑跑腿，出出力，没事儿。

　　南南又回头看了看远洋，说洋子没想到你在太原比咱们三区的李长胜还ＮＢ啊，没看出来啊。远洋告诉他，自从他父母下到地方，他们搬到现在住的这地方之后，父母三班倒没人管，他７、８岁就在街上混，要不是拳头硬，早就让人打得找不到北了。五福帮腔说是哩是哩，俺们那条街上的小子欺生，开始的时候听着远洋和他二哥南腔北调的，没少惹他们麻烦，就是我们两个有缘，一见面就对上眼了，头些年洋子他妈一上夜班他就跑到俺屋里睡觉，俺们两个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跟俺跟比他二哥还亲。

　　远洋听到这儿，不知道怎么鼻子突然有点酸，正好大明他们拿着杯子和酒回来了，远洋示意了一下五福，说算了不说这些，一会我跟你多喝两杯，我和南南有日子没有酒喝了，自从上次把他爸存的青梅酒喝光之后，南南挨了顿臭骂，再也不敢动他爸的东西了。

　　大明买了三杯葡萄酒，一杯二两，酒还不到杯子的一半，他、远洋和南南一人一杯，其余的喝啤酒。大明拿起杯子来抿了一小口，哈了一下嘴，说这酒味还挺重。五福说瞧人家大明，到底也是半个北京人，就喜欢个洋东西，南南俺告诉你啊，大明在俺们那儿有个外号，就叫个小洋人，从省歌舞团到太钢，好多姑娘都相中我们大明了，洋子你回到太原要是想搞对象，就让大明帮你找，大明那小本本上，姑娘的名字和地址有几百个。

　　他这一说，大明和远洋的脸都红了，远洋说五福你就喷吧，才多大啊就搞对象。南南听了倒是眼睛一亮，说拍婆子好，拍婆子好，你看我们家北北和你们家远征，最近都不带咱俩玩了，我估计没别的，准是弄了几个钱，跑到北展拍婆子去了，亲兄弟都不要了。这时候嫌我们小了，打架的时候才想起我们来，切！

　　南南一番话，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引来周围食客的侧目，心说瞧这几个小流氓，怎么也没警察过来管管？笑声过后，闹哄哄的饭店里突然间静下来，几个人看了看四周，面面相觑，一时无话。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后厨门口一声大喝：２６号，鸭子２只！哪桌的？

　　大明看看手里拿的号，赶紧举了举手，改用标准普通话说，这桌，师傅！这边呢！这时候边上一个女服务员白了他们一眼说，还不自己过来拿，等谁伺候呢？

　　南南小声说，我上次跟我爸来，他们可是推一小车在边上片的鸭子。远洋问真的？不是欺负我们？南南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说好象人家也是自己过去端的。我上次跟我爸是在二楼吃的，好象叫个什么包间。远洋瞪了他一眼，说瞧你这大弯拐的，那包间都是给领导准备的，当然待遇不一样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正扯着，大明几个人把两大盘鸭肉和春饼面酱小葱这些都端过来，小亮一边往桌上放一边说，我说人家咋论套卖么，原来这鸭子不是光吃肉，还得用这个饼饼卷上吃，我看人家还沾上酱，放上葱，这吃个鸭子还这么多道道儿。大明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后，悄悄问南南，人家服务员问鸭架子怎么办，什么是鸭架子啊？我怕露怯，就说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

　　南南说鸭架子就是片完肉之后剩下那鸭骨头，那是好东西，上次我妈让服务员一只给做了汤，另外一只拿回家，我们在家熬了好几顿大白菜呢，洋子你给你们老太太带回去吧，老太太准高兴。远洋说就听南南的吧，我这跟你们一样，也是头一回吃这玩艺，也稀罕着呢。

　　终于能开吃了，逛了一天，都饿了，几个人轮着跑到门口的洗手池洗了手，在身上擦了擦，就准备开吃。拿起春饼来刚要卷，又被南南给拦住了，说慢着，这怎么卷也是有学问的，上次跟我们一块的有个伯伯，人家说得先用肉沾上酱，肉得有肥有瘦，在饼上抹匀了，再加上葱丝黄瓜丝，这样吃起来味道才正。几个人一听，立刻也变得端庄斯文起来，学着南南的样子，有板有眼的卷好，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这第一口进去，酥香满溢，连着烤鸭皮上的油和口水，一起顺着嘴角流下来，慌不迭的用袖口去擦，一边擦一边不约而同的感叹道，美！

　　几个人风卷残云，不一会功夫几盘肉都见了底，这才腾出嘴来喝上几口酒，顺道伸伸后背打个嗝喘口气。臭三儿喝了口啤酒叭叽了一下嘴，然后拉了拉五福的衣袖，低声说，俺咋觉得这烤鸭的味儿，咋和俺们晋阳春的香酥鸭子差不多？倒是俺们的香酥鸭肉更嫩，吃起来更实在。

　　五福瞪了他一眼，说你就是个穷命，人家北京这烤鸭是多少年传下来的，那可是多少皇亲国戚都看得上眼的好东西，连国宴上宴请外宾都上这道菜，你咋得能把这和俺们山西的地主老财比呢？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没听见人家南南说，连先抹酱还是先夹肉都是有学问的，你那说的有这老讲究？

　　五福此话一出，南南听了心里不禁飘了起来，拿起酒杯对着五福和臭三儿说，什么讲不讲究啊，能吃上就是讲究，吃不上都是扯蛋。来来，大家认识了都是朋友，以后来北京，有什么事儿说，别的帮不上，人咱们还是认识几个的，绝对不会让哥几个在北京的地面儿上吃了亏。大伙一听，纷纷举起杯中酒，一饮而下，心里一股热乎气儿，也随着酒劲儿，慢慢的升了起来。

　　酒喝差不多了，赵远洋突然想起刚在西单街上那段插曲来，问小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亮看了五福一眼，五福说你怕甚哩，都是自己人，说出来有甚丢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谁还笑话你不行？于是小亮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是这么这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着呢？原来几个人走着走着，在人群中走散了，小亮和臭三儿正伸着脖子找人的时候，猛一下觉得胳肢窝里有人捅了一下，凭着同行的经验，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盯上了，于是反手一抄，逮了一个正着，就是前文说的平安里的几个佛爷。

　　对方一看这架势，心里大概也明白了，遇上同道了，边上的同伙看到出事了，一起围上来，想来个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时候臭三儿也过来了，用半生的普通话说，原来大家是同行，各让一步，我们这还有事呢。那几个佛爷一听臭三儿的外地口音，一时劲头又来说，说你丫说谁呢，谁跟你是同行啊？找抽呢不是？

　　小亮听了这话也没急，把对方的手给放了，说同行不同行的，你们这技术也太不精了，也不知道你们师傅是咋地教你们的，就这水平也出来混？

　　那几个佛爷一听，有点气不过了，说你水平高你来啊，你表演一个给我们瞧瞧！

　　臭三儿看了看小亮，说要不咱们就给北京的同行露两手看一下？让他们也提高提高技术水平？

　　小亮说行啊，你们几位就在边上看着，俺们今天就豁出去了，原本不打算这趟出来干活儿的，今天咱就在这伟大首都北京来个开门红。

　　几个佛爷一听，心里好奇啊，于是一边起哄一边就闪到街边的商店门口准备看热闹。

　　小亮往人群里走了几步，然后从裤兜里假装不经意的掉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人继续往前走。走了十几步开外等着，没到两分钟功夫，果然有个中年男子假装系鞋带，蹲下身子捡起来，四处看看没人觉察到，匆匆的就往人群里扎。小亮一看鱼上钩儿了，一边做出心急火燎的样子，一边低着头往回迎上来，一边走一边在人群里喊，哪位同志捡到个信封啊，真是急死人了！那可是救命的钱啊！

　　这时候边上一直跟着那个中年男子的臭三儿就站出来，隔着人群指着那个低头躲闪的中年人说，他！就是他！我看见那人捡了个东西，就在前面那地方捡的，没错，就是他！

　　臭三儿这么一叫，人群齐刷刷的就朝着中年男子看过来，小亮三两步冲过去，急赤白脸的揪着人家大叫，是不是你捡的？是不是你捡的？你可不能走了啊，你得还给我啊，这是我们同事托我在北京买药的钱啊！

　　一边说，一边手就往对方的口袋里往出掏，那中年男子还发着愣呢，信封就让小亮给掏出来了。小亮拿着信封一边给众人看，一边说，大伙看看，大伙看看，这是不是我的东西，这里面还有个药方子，一共是５０块钱，我坐车花了５块３毛５，其余的都在这里边啊，丢了我可咋地和人家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