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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故意的?

  潘大康与沈鹿只在西山稍作停留,日落时分,便下了山,一个向东回扬州复命,另一个则作为主帅前去赴任,正式接掌神机营。

  待他们一走,凌书南便迫不及待地把那个药碗送到黄昏面前,然而黄昏只是淡淡一笑,凌书南惊呆了,“你早知道有毒,却故意吃的?”

  “反正也不过是些寻常毒药,就算吃了,我自有办法解毒,又有何妨?”

  “那可未必,这种毒毒性和丽春花很像,却又比丽春花要强上十倍。虽然解毒之法甚广,可这毒却并不见得能根除,尤其是不间断地服用,日积月累,终有一日,全身的神经都会被它麻痹,再不能动弹。那日见先生行走困难,想来先生体内所积的毒素诱发了先生的顽疾,情况堪忧。”郦天霄也走了进来,他是用毒专家,说的话自然是不假。

  凌书南听了,一颗心都快要拧成麻花了。

  黄昏道:“我已说过,西山不宜久留,殿下还是早些走好。”

  正说着,外边响起四枝花的声音,说已经做好饭菜,黄昏只推说不饿,把她们暂时打发了。

  凌书南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黄昏是故意把她们支开,以免她们瞧见自己与郦天霄。她越发不懂了,“你明知道皇上派人监视你,给你下毒,你却故意遂了他的心愿?你明知道他要你的命,你就索性让他予取予求?”

  黄昏苦笑道:“为政者,坐于高位之上,忧虑过度自是免不了的,他这样做,也是求个心安。其实,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反正我这副身子骨也熬不了几年,既然他心里有根刺,以我一人的性命,换来大家的安乐太平,这个买卖,倒也算不得亏。”

  “所以先生几年来都闭关不出,即便出关,也只是讲经论佛,可是,皇叔没有料到,即便如此,先生还是深得民心。皇叔不敢公然与先生翻脸,便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对付先生。他心里清楚,先生是一个心怀慈悲的智者,就算明知道皇叔要你的命,也会甘愿喝下皇叔所赐的毒药。先生,你还真的没有令皇叔失望呢!”

  “天底下哪里有像你这样的蠢人?!”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凌书南直接对黄昏骂出声来, “你以为你一味退让就是最好的方法?这就是你所理解的佛法,任由别人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出门去打抱不平,何必去救死扶伤,反正人左不过是一死,你又何必开什么坛讲什么经,所有人回去一起自杀,不是更干净?”

  黄昏愕然地看着凌书南,她的一张俏脸都急红了,他的脸上涌起一丝笑意,说道:“这怎么能一样!”

  郦天霄则道:“凌护卫的话虽然粗鄙,却是有道理的。佛祖割肉喂鹰,是普度众生,是要以己之身唤起鹰的慈悲心,否则,就算满天神佛都下来,又能喂饱几只鹰?先生这样做,也是希望皇叔能够受到感召,不过,这么多年下来,难道先生还没看清楚皇叔的为人,有些人,并不信因果报应,为达目的,坏事做尽。这样的人,先生还要给他机会吗?”

  凌书南听了郦天霄对郦圭的这番形容,总觉得这话安在他自己身上更加合适。

  “先生,时至今日,我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小王此行的目的,想必先生心知肚明。皇叔并非仁君,以他对付先生的手段便可知他的心胸。小王不才,再次恳请先生出山助我,就算先生淡泊名利,不愿入仕,却也要为天下黎民着想。武昌城数十万人在先生佛法感召之下,犹若大同盛世。小王不才,只希望他日我登基之后,举国皈依,普天之下,人人爱彼如己,难道先生不想见到这样的世界?”

  黄昏默然不语,郦天霄继续道:“我知先生不愿杀戮争夺,我亦知道我过往声名狼藉,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开创太平盛世,势必要付出代价,若能以最小的代价换来天下黎民的长治久安,这样的买卖,才算得上是真的不亏,先生一死容易,可如何才算死得其所,先生是否该认真思量?”

  郦天霄虽然阴险,但这番话确实让人无可反驳。郦圭实在是欺人太甚,凌书南明知道郦天霄不是个善茬,此刻却也希望黄昏能够与他联手反抗。

  眼见黄昏仍旧不表态,凌书南不禁急了。恰此时,外边忽然传来急迫的脚步声,凌书南回过头,却见花冠、折枝四女拎着剑就冲了进来,她们的剑上还沾着血渍。

  黄昏一愣,“你们不是已经回宫复命去了?为何……”

  折枝单膝跪地,“先生,我们不忍先生这般作践自己,昔日我们姐妹为了家人性命毒害先生,后来每每想起都是懊悔不已,如今说什么也由不得其他人来伤害先生。”

  黄昏站了起来,指着她们手中的剑道:“你们……”

  花冠道:“是,我们将那四名女子杀了!先生,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主张的。你的病已很重,实在经不起他们这般残害了。”

  黄昏忧道:“我不是要责怪你,你们这样,家人该怎么办?皇上没收到她们的密信,很快就会知道真相的。”

  “为了先生,其他已顾不上了。”折枝咬牙道。

  郦天霄心中一喜,趁机说道:“几位的家人可在京城?小王即刻便命人去将他们救出来,务必赶在皇叔知晓消息之前。”他是太子,京城多少也是他的地头,不过是几枚棋子的家人,料来郦圭也不会太放在心上,随便遣些暗卫去救人,并非难事。

  那四名婢子一听,登时大喜,抬头看黄昏。事已至此,一面是四名忠心婢子家人的性命,一面是凌书南、郦天霄的殷切盼望,他沉沉地点了点头。

  郦天霄迅速地吩咐了君由绛,那几名婢子便跟着君由绛出去,各自善后布置。郦天霄心中大爽,本来此行来西山,对说服黄昏相助并没有什么把握,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水到渠成。这还得多亏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皇叔郦圭,若非他要取黄昏性命,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推着黄昏偏向他这一边呢?人算不如天算!

  只是他一扭头,身旁的黄昏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凌书南。

  凌书南跟着黄昏一直往山上走,过了松风阁,再往上走,便只剩下羊肠小道。好在冬日一直没有下雨,又是白天,这山路倒也不难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山顶,凌书南低头才发现泥巴路已经变成了汉白玉的石阶。石阶从脚边一路蔓延向上,共九十九级,尽头却是一栋三层的高阁,典型的汉时风格。那红栏白墙,犹如擎天一柱,巍峨挺拔,高耸入云。最上面一层,挂有一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飘逸遒劲大字——武昌楼。

  黄昏一言不发在前边走着,一口气爬上三楼,凌书南好容易爬上去时,黄昏正坐在栏杆上,眺望远方。

  “喏,那边就是武昌城,是不是很美?”

  凌书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武昌城尽收眼底。在映日红霞下,围绕在武昌城外的江水烟波浩渺,仿佛笼罩在水汽里的武昌城,一派祥和。低下头,眼前近处,是郁郁葱葱的西山。抬眼,跟前凭栏坐着的人儿,穿着宽袖海青,微风吹过,犹如一只驻足人间的青鸟,不知何时就要一飞冲天。

  凌书南只恨自己又要流露出不该有的花痴表情,于是收回目光,顺着他的话道:“这里景致比松风阁更好,看不出来,你还挺会享受嘛。”

  黄昏笑道:“这可不是我建的。西山本是吴王每年的避暑之所。”他用手往回指了指,“那边还有吴王的避暑行宫呢,我顶多算是鹊巢鸠占。”

  凌书南点点头,这里离武昌城极近,在这里避暑消夏,的确不错。不过,物是人非,当年的强大帝国,早已一朝覆灭,只留下一山美景,一座仍旧繁盛的城池。

  黄昏幽幽道:“不过,这美好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他不再是中立的立场,而是站在了暂时处于弱势的郦天霄一边,郦圭没有收到四枝花的回报,很快就会知晓黄昏的选择,他的杀意只怕会比现在要强烈百倍千倍。

  凌书南安慰道:“其实,也未必有那么糟糕,我听说离这里不远的乌林城驻守着一位吴国的常胜将军,倘若曾国皇帝率兵攻打武昌城,那位将军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不仅要顾忌着这位常胜郭将军突然出兵,还要顾忌自己不能背负天下人的唾骂,只怕一时半会儿,绝对不敢有所行动的。”

  黄昏认同地点点头,“可这里的人,终有一日,会不得不拿起刀枪。我也不知,今日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一向为人解惑的黄昏也流露出迷茫。

  是对是错?谁又知道呢?凌书南也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今日之事,她有不小的责任。当时她与花冠她们心思一致,郦圭要黄昏的性命,是敌人,那么与敌人的敌人联手,便是可行的选择。更何况她私心里,总是想利用郦天霄收集龙珠,治好黄昏。如今黄昏与他联手,兴许要起龙珠来,也会方便得多。

  可是,一直以来不希望起纷争的黄昏还是被卷了进来,甚至一不小心成为了这场浩劫的缔造者,任郦天霄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血流成河的场景,这都是黄昏不愿见到的。

  凌书南见黄昏情绪低迷,绞尽脑汁地为他打气,“人们都说,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纷争迟早要起,死伤必定要有,只不过是人数多少、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是历史规律,非人为能改变,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车轮,阻止人类的争夺。当然,我不是说,因为无法阻止,就索性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你是天下间最好的大夫,救死扶伤,能够治所有人的病,现在,我们也同样相信,黄昏大侠一定能想办法将战争的伤害降到最小,尽量用最文明、牺牲最小的方式,救天下万万人,是不是?”

  “用最文明,牺牲最小的方式?不错,这才是我如今能做的。”黄昏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不禁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赞赏,唇角已含了分笑意,“你说话倒是挺一针见血的。”

  黄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凌书南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错乱了,她不敢与他对视,只支支吾吾地应着,“你是当局者迷罢了。”

  黄昏忽然解开身上的那件衣袍,挥舞着就扔下楼去,慨然道:“终有一日,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有性无性,齐成佛道。然在此之前,我唯有放下,奔赴修罗场。”

  尾随而来的郦天霄刚刚走到武昌楼下,就被一件从天而降的衣袍裹了头,他扯开那衣袍,仰头一望,却见光着膀子的黄昏正和凌书南有说有笑。郦天霄的右眼皮抖了抖,明明隔得很远,他还是看见那女人笑靥如花。

  是了,这女人肉欲太强,此刻看到黄昏,八成该晕了。只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干什么对着女人赤身裸体的?!他双腿一迈,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去。

  诚如郦天霄所猜测的,凌书南对于黄昏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基本上都没听见,她自黄昏那潇洒一抛时,目光就有些呆滞了。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黄昏的上半身时,本能地就避了开去,因为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流鼻血了。

  背后传来郦天霄的笑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先生有此心,实乃万民之福。”

  他的突然到来,让凌书南意动的心思收回来不少,庆幸自己没有丢脸的同时又暗恨郦天霄的出现令人扫兴,可郦天霄很是不识趣,“先生,何不挪步共商大计?”

  “也好。”黄昏自想通后,状态已截然不同,这就要跟郦天霄去商讨,郦天霄咳嗽了一声,委婉提示道:“先生,寒冬腊月的,还是要小心身体啊。”说着便将那衣袍还给黄昏。

  黄昏接了却不再穿,只道:“我去更衣。”

  这便要下楼去,凌书南下意识地也要跟去,被郦天霄唤住道:“凌护卫,本王在这儿呢,你往哪里走?”硬生生地把她给叫住了。

  郦天霄不满凌书南的玩忽职守,淡淡地申明了一下身为东宫护卫的职责:需要贴身保卫太子殿下的安全。

  凌书南对郦天霄最近的行为很有些无语,有事没事就找茬,从前也没见他这样子。

  “太子爷,我跟你说过了,我要做的是帮你集齐龙珠,其他的事,我没义务为你做!”

  她说着,抬起眼却见郦天霄冷冷地看着自己,忽然说道:“你之前已经见过黄昏了吧?”

  凌书南的心咯噔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否认,郦天霄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身上的黑鸩毒是他替你解的吧?孙聚堂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凑齐龙珠为一位神医治病,那个神医想必就是黄昏,是不是?我就好奇,究竟什么人能够有这份能耐,连孙聚堂那个老狐狸都惦记着他的恩德,现在,倒是一点不奇怪了。”

  凌书南说不出话来,郦天霄不是傻瓜,他既知晓黄昏中毒已深,多多少少也会猜到这上边来。此时她再否认,只怕他也不会相信了。

  郦天霄的脸色出奇的差,“我就好奇你干吗巴不得我快些把龙珠交给姓唐的那小子,也不懂你怎么突然间就这么积极地帮我去找龙珠了,原来是为了黄昏啊!怎么,就这么想为他集齐龙珠,救他性命?”

  凌书南被郦天霄说中心思,脸一阵红一阵白,可还是嘴硬道:“不是的,我积极找龙珠,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还没有傻到不顾自己的性命。”

  郦天霄审度着凌书南那一对精亮的眸子,冷笑道:“没有最好。否则,黄昏还没毒发,你先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凌书南挤出一丝笑,连忙应下。

  黄昏在松风阁摆了棋盘,郦天霄近前一看,只觉得白子黑子并不像一场棋局。黄昏指着右边星子上的一片白子道:“这里是扬州。”

  郦天霄再看棋局,恍然道:“白子是我曾国的势力,而黑子则是旧吴各部。”

  黄昏微笑道:“非也。白子是曾国皇帝的势力范围,是殿下的敌人;黑子是曾国皇帝的眼中钉,是殿下敌人的敌人。”

  郦天霄落了座,指着棋盘左下角的星点道:“这枚白子是潘大康的征西军,它周围的黑子则是虎视眈眈的小吴国孙耀和施南国。”他又指着上星位道,“这里是把守扬州门户的王挽,与其不远隔河相望的黑子则是楚军。王挽之下的白子,就是曾都扬州。依先生之意,是要以黑子牵制白子,而我则直捣扬州。”

  “擒贼先擒王,更何况,我相信殿下也想速战速决。曾国内耗,绝非殿下所愿。”

  郦天霄道:“我自然是不愿,可扬州城禁军全部为皇叔的嫡系,就算杀了皇叔,禁军也必将哗变,我必须抢占先机,先调兵入京,方能取胜。可是皇叔耳目众多,想要在他眼皮底下将数万大军调入京城,岂非痴人说梦?”

  “倘若楚国出兵南下,仅凭王挽大军只怕是不够的吧?曾国皇帝必定会派人驰援相救。”黄昏将中元附近的一颗白子挪向右边,“论彪悍、论快捷,狍家军都将是上上选,如此,不就正如殿下所愿了。”

  郦天霄颇为讶异地瞧了黄昏一眼,这人莫非有颗七窍玲珑心,竟然能猜出沈鹿是他的人?他定了定心神,认真道:“楚皇上官凛近日正忙着一个月后的封后大典,无暇他顾。既然他一门心思都在皇后身上,说不定这皇后倒是个突破口。许之以利,兴许能与他结盟,合演一出戏。可是,潘大康兵力强劲,施南国兵力太弱,国主年幼,小吴国也是内讧得厉害,只怕他们轻易皆不肯出兵,如此又怎么能牵制潘大康?”

  “未必,一旦他们认为自身难保,唯有一战,必定会出兵反曾。”黄昏颇有深意道,“依我看,武昌城中所发生的事,已经令孙耀自危,担心殿下随时会取了他的项上脑袋。殿下只要再火上浇一把油,孙耀必反!他心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抗衡,势必会拉上施南国与他一起兴兵。”

  郦天霄眉毛一挑,“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继续唱黑脸,孙耀以为我心狠手辣,会对孙家人斩尽杀绝,所以不得不出兵自救。”

  黄昏道:“不过,如此一来,对殿下的名声只怕不利。”

  郦天霄毫不在意道:“从来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皆取决于谁是胜利者。本王从来不曾将一时的名利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他忍辱负重,太子的名声早就臭了。

  “更何况,真正要龙珠的不是我,而是皇叔,我顶多算个帮凶罢了。”他想了想,心中已有妙计,“明日我就遣人大张旗鼓地把白龙珠献上去,我名声臭了,怎么着也得让他也沾点腥。我倒要看看,他又如何向臣民交代!”

  “那白龙珠就这样献出去?”一旁的凌书南顿时有些急眼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从孙淼那儿弄来的,就这样被他败家地送给郦圭,那黄昏怎么办?

  郦天霄心里微微有些不爽,但脸上却只是笑道:“有皇叔帮我收藏,到时候一并拿回不是更好?”他与黄昏只草草商议,就已是胸中万壑,不禁满足地笑道,“幸亏先生已是我的军师,否则,若是被其他人网罗去,必将是小王最大的敌人。”

  西山黄昏,从前只是无意于逐鹿天下,但并非没有这个能力。他淡淡一笑,直言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够格做殿下的军师,只是希望能早日结束这一切,但愿我能瞧见天下大定的那一天。”

  凌书南听得他这样说,只觉得心头一刺痛,不由抢着道:“你当然能!”

  郦天霄也道:“先生且宽心,先生的病,小王定会倾尽全力。”

  黄昏莞尔一笑,转向郦天霄道:“殿下真性情,黄昏冒昧,待天下大定之时,想向殿下讨一样东西,不知殿下肯不肯?”

  郦天霄道:“先生有何所求,只要小王做得到,自然是绝不推搪。”

  凌书南一听,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黄昏也摇头道:“殿下答应得未免太爽利了。”

  郦天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倘若是龙珠,也肯?”凌书南唯恐她听错了,忙不迭地探问道。

  郦天霄冷笑一声,道:“自然!其实就算先生不说,小王也打算集齐九枚龙珠之后,为先生治病。虽说龙珠能使人起死回生的传闻不知真假,可为了先生,试一下又有何妨?”

  凌书南简直怀疑自己在听天书,“太子爷,那可是龙珠,不是别的!”这家伙为了龙珠,乔装布局,可谓煞费苦心,要不是龙珠,他也不至于对自己如此恼恨,非逼自己吃下大喜大悲丸。如今会这样轻易地就拱手送人,“太子爷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荒谬!我堂堂曾国太子,岂能信口开河?我心里一直敬重黄昏先生,更等着先生做我大曾的国师,倘若这传世的九枚龙珠能医好先生,我求之不得,恨不能告知天下。”郦天霄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说完还鄙夷地瞧了凌书南一眼,怒其不争道,“好歹黄昏先生几次救你性命,你就不懂知恩图报,为先生好好打探龙珠下落?”

  凌书南愕然地立在那里,闹了半天,怎么成了她不知“知恩图报”?

  “生死有命,原不该强求。”黄昏放下棋子,笑道,“或许我所求的,并不是这个。”他忽然抬起头,眼波在面前的凌书南身上深深停留。

  郦天霄的心浅浅抽了一下,忽然就有种紧迫感,黄昏这是什么意思?不要龙珠而要……难道他真对凌书南起了别的心思?想到黄昏在讲经台说的话,郦天霄没来由地心底焦躁,他还没来得及在黄昏脸上探索更多的意思,黄昏已起身前往涵息泉。

  这一次,凌书南没有跟过去,而是仍旧留在郦天霄身旁,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道:“太子爷真的打算把龙珠给黄昏?”

  “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钝了?要本王说几遍你才能听懂?”郦天霄本就不爽,听得凌书南再三询问,更加来气。但毕竟身处松风阁,需得维持该有的气度以及对黄昏的敬仰,他于是敛了脾气,淡淡道,“本王要的是天下归心,集齐龙珠之后,该做何用,天下人才管不着。”

  他这一说,凌书南茅塞顿开。只要天下人皆知最后掌管九枚龙珠的是他这个真命天子,他的天子之威便已立下,便再没人会质疑他的帝位。到那个时候,龙珠的使命也已完成,该怎样处置龙珠,就是后话了。用退居二线的龙珠来换取国师的性命,他不但没损失,搞不好还会令人称颂。以郦天霄那狐狸心肠,只怕到时候要大做文章的。

  凌书南道:“原来你一早就打算把龙珠给黄昏?”

  郦天霄见她眉飞色舞,脸色越发阴沉,略一沉吟,忽然一挑眉道:“不过,既然龙珠到最后都是要送给黄昏的,那你现在就算不得在为本王卖命。你知道的,本王一向不做折本的买卖,那大喜大悲丸可比黄金要贵,搁在你身上,总得让本王捞回点本来才行。凌护卫,你说是也不是?”

  凌书南脸一拉,还没听说过这种趁火打劫的无耻行为,但鉴于郦天霄打算为黄昏找齐龙珠,那也算是半个合伙人,总得给他几分薄面,于是她笑道:“太子爷说得是,不知道还要书南做些什么?书南一定尽力而为。”

  想到方才黄昏说的,待天下大定后要向自己讨一样东西的话,只觉得心一紧,可一见她又对自己露出了狗腿子般的笑容,他的面色便好了好些,难道他还制不住这怕死的女人 ?

  他把白子一粒一粒夹入棋盒中,漫不经心地道:“本王此行匆忙,并没有一个姬妾随行。”

  凌书南一怔,等着郦天霄的下文,郦天霄只好停下来旁敲侧击道:“本王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见凌书南还没有领悟过来,他不禁有些怒了,一甩手把所有的黑白子都往棋盒里一扫,“本王有好一阵子没行房了!”非得让他说得这么直白。

  凌书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书南真是糊涂。”她咧口一笑,连忙应道,“太子爷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郦天霄等了一整晚,都没见凌书南来敲门,他忍着怒意出门去寻,这才发现凌书南的房门紧闭,人压根就没在房里。他正要唤君由绛,却发现他也不见了踪影。

  直到天空鱼肚放白,郦天霄才瞧见君由绛满面春风地回来。

  “昨晚上哪儿去了?”他一向不大理会属下的私事,可今日瞧见君由绛那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没办法不问。

  君由绛道:“凌姑娘说要给殿下准备一个惊喜,昨天非拉着我下山去,还不让卑职告诉殿下。卑职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跟她去了。”

  郦天霄的右眼皮猛地一跳,“你昨天跟她在一起?看起来,倒没觉得你心里有多不乐意啊!”

  “卑职一开始是挺不情愿的,不过,当见识到凌姑娘出神入化的技巧后,卑职也不得不叹服,而且昨天夜里,卑职的的确确沾了她的光。”君由绛回忆起昨夜,脸上已不知不觉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态来。

  君由绛没注意到郦天霄的脸色突然间风云骤变,只听他冷冷地问道:“她人呢?”

  “凌姑娘在山下,特意让卑职来请殿下去。”君由绛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旁边噼里啪啦直响,桌子上的茶壶、茶碗被郦天霄挥了一地,他素来爱净,可这次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让那女人去死好了!”

  君由绛觉得这差当得越发困难了,完全摸不着郦天霄的喜怒哀乐,明明凌书南是要给他惊喜,怎么讨好不成,反倒越发激怒他了。君由绛正要开口解释,就瞧见郦天霄猩红着双目手指自己额头,“你闭嘴,你再敢说一句话,本王先把你杀了!本王还不至于落魄到与本王的护卫共享一个贱妇!”

  君由绛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扑来,脸刷地一下从白里透红变成了纯白,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哪句话了。他屏住呼吸,十分委屈地看着郦天霄,愣是连呼吸声都没敢放出来,因为他真怕待会儿自己就变成白里透血了。

  不对啊!当君由绛反应过来郦天霄方才的那句话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地上那些碎瓷片了,“殿下明鉴!就是给卑职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殿下的女人有任何非分之想啊!卑职昨天夜里找的是百花楼的咏春姑娘,根本不是花魁娘子!殿下!”

  “百花楼?”郦天霄正气得抽筋,君由绛的话倒是让他刚刚郁积于胸口的那口恶气无处发泄了,但他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你刚才说你见识了什么出神入化的技巧?”

  君由绛听郦天霄声音中的戾气少了许多,庆幸自己又捡回来一条命,小心翼翼地答道:“卑职是亲眼瞧见凌姑娘用面粉包了铁块,制成一个个金元宝,只觉得那些元宝完全能以假乱真,连百花楼的鸨儿瞧见,都没认出来,所以卑职才会有此感慨……”

  竟然是这个?!郦天霄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起刚才的情绪失控,他刚才在做什么,为了那个女人跟一个护卫呷醋?!他对自己实在失望,于是脸又阴沉起来,眼见君由绛仍跪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郦天霄只好端着架子继续嘴硬地说道:“那女人好端端地去百花楼做什么?亏你还陪着她,当真是不想活了。”

  “自然是为殿下去……”君由绛正要脱口而出,忽然又停住了。

  虽然他犯了很多次错,可再笨的人也有那么一两次会开窍,这次他终于精明了一瞬间——郦天霄口里的贱妇貌似不是指花魁娘子,而是凌书南?!坏了,彻底坏了!昨晚上,凌书南拉着他上这附近最有名的窑子百花楼兜了一圈,美其名曰为太子爷找女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把花魁娘子搞到手了,可是……好像……貌似殿下想要的女人就是她啊!

  于是,君由绛把刚才的话吞了回去,偷偷抬眼看郦天霄,“殿下一直在等的人,是凌姑娘?”

  郦天霄冷哼一声,“谁等她了?”

  君由绛顿感摇摇欲坠,这腔调……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数年,从来没听过呀!完了!君由绛心道,八成就是了!

  “是了,你还没说你们去百花楼做什么?那女人要给本王准备什么惊喜?”郦天霄目光闪烁,竟有了一丝期待和得意。

  君由绛没有犯傻,这个时候他还是别说话了,于是他干笑了下,“这个……殿下何不去问凌姑娘?”

  “还卖关子!”那音调带着几分欢乐,郦天霄唇角上扬,忽然站起身,走上前来捏了捏君由绛的肩膀,“还不带本王去?”

  未等君由绛站起身,郦天霄已经大步迈出门去,被碎瓷片扎得腿疼的君由绛一拐一拐追出去,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殿下,你可别期望太高啊!

  郦天霄跟着君由绛下了西山又往西走了几里地,君由绛便领着郦天霄进了一园子。因不少财主、贵人想要被西山佛祖庇佑,西山脚下的别院、豪宅倒也不少,眼下这园子叫做“林园”,想必是一户林姓人家的别院。

  他们两个人一进门,就见几个盛装的丫鬟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行礼,每个人的身上都斜挎着一条红绸,见到两人,立马笑容满面,齐声说着:“欢迎光临!”

  这阵仗把郦天霄吓了一跳,拿眼瞟君由绛,于是君由绛道:“凌姑娘找这家员外爷借用的,她答应用完后送他一尊开光的白玉观音。”郦天霄的眉毛一挑,白玉观音是没有的,白萝卜观音或者白馒头观音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

  眼见那些装扮有点古怪的丫鬟殷勤地将自己迎进去,郦天霄的心情越发好起来,且不论那女人是出于什么原因讨好自己,可她终究是花了些心思的。

  抬头见廊前挂着一块牌匾,郦天霄的眉毛一挑,“雨晴?”

  “正是。”

  君由绛正要解释这家主人好附庸风雅,所有的牌匾、对联都出自中国古典诗歌,这两个字便是出自其中收录的一首七言绝句,然而他还没有开腔,郦天霄就已经释义道:“鱼水合同,云雨情浓。这女人还真是会挑地方。”

  于是,一旁本来要接话的君由绛缄默地立在原地不动了。

  郦天霄道:“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卑职就不陪殿下进去了。”君由绛可不想再遭罪。

  郦天霄一扬眉,想想他自然是该留在这里的,便头也不回地往里边走去。

  郦天霄踏进门,座位上的人儿便打了个哆嗦,猛地站直了身体,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门口,咧嘴笑着唤他,“太子爷!”正是凌书南。

  “你这唱的是哪一出?”郦天霄收敛笑意,板起一张脸,大摇大摆地往她旁边的座位上一坐。

  凌书南赔笑道:“这不是因为西山是佛门之地,在那儿总有些不妥嘛!”听得郦天霄哼了一声,凌书南忙又卖弄道:“殿下放心,这宅子我已经租了一个月,这里离西山近得很,殿下随时都能来的。”

  郦天霄白了她一眼,这女人还真是积极,他只是提了一次,她居然主动上调至一个月!不过也难怪,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心里有数的,这女人得知自己要宠幸她,只怕早乐开花了。

  他于是不咸不淡地重申道:“你知道的,本王要求一向高,这一次若非是在这荒郊野地情非得已,断然轮不到你来伺候。”

  “是、是。书南知道太子爷一向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也知道今次委屈太子爷了。不过,太子爷请放心,书南费了百分之两百的心思,保证太子爷瞧了,会觉得还是有那么些新意的。”凌书南打着包票。

  “新意?”郦天霄上下打量了凌书南一番,嗤笑道,“这样便是新意?!本王还没有这种龙阳断袖的嗜好!”原来凌书南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头顶绾起的发髻也是用汗巾包着,分明是个男子装扮。

  “当然不是。”凌书南与君由绛夜逛百花楼,自然要乔装成男子,才好去为郦天霄物色美女,谁知折腾了一宿,早已累坏了,压根没空去换衣裳。

  她正要说话,郦天霄忽然起身过来,龙涎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围住了。他的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这一扬起,四目相对,能从对方的瞳仁里瞧见自己的影子,更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流。虽然郦天霄的人品很渣,但雄性荷尔蒙还是令凌书南本能地心跳加速,他此时的目光并不似平素那般阴沉冷厉,也没暗含多少讥诮,虽带着些玩味,但更多的则是迷离和情欲,他的唇角微微一翘,明眸红唇,整个人已皎皎似月了。

  “不过这番打扮,倒别有一番风味。”他的身子前倾,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热流丝丝滑向她的颈间,那一瞬间她竟有些心猿意马了——渣太子这是在做什么,挑逗她?!凌书南猛地打了个激灵,这家伙也太饥渴了吧?连这一秒钟都耐不住,对着她就开始发春了?!

  凌书南连忙退开,指了指里间,“太子爷不要心急嘛!要不,快些进去好了!”

  郦天霄挑了挑眉,这女人还真是猴急,他于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也好。”老实说,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觉得下体正悄然膨胀,于是扭着身子往里迈了两步,一扭头,那女人还站在原地,“还不过来?!”

  “我?”凌书南一怔,我就不用去了吧?转念一想,是了,她还没给两个人做介绍呢!为啥这妓院里头有鸨儿,首要任务就是给嫖客介绍姑娘不是?于是,凌书南便大大方方地随着郦天霄往里边走去。

  刚一进房,一俏佳人就迎了上来,“佳音见过公子。”声音婉转动听,体态娇媚若柳。

  凌书南头一次当皮条客,当得十分尽责,“这位便是百花楼的头牌娘子。”

  “佳音姑娘,就是这位任公子替你赎身的,任公子家世显赫,可是大有来头哦。”

  姐儿一向爱俏又爱钞,当郦天霄进来时,佳音眼前一亮,此刻听凌书南这样说,立马黏了上去,“佳音能服侍任公子,定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佳音媚笑道,“公子,佳音为你宽衣吧。”

  若非乔装出行,即便是在别院,郦天霄也有一堆丫鬟伺候日常起居,他倒也没想太多,只因为他的心思早被一身男装的凌书南撩拨得一发不可收拾,虽觉得这个佳音的言行举止有些过火,却也没空理会,他把她的手推开,对凌书南命令道:“你来。”

  凌书南一阵腹诽,明明有人伺候,干吗非要她不可?非折磨、使唤她一下才过瘾吗?可又不好跟他翻脸,赔着笑道:“好,好,我来!”

  凌书南上前就去松他的蟒带,哪知刚解开他外袍的暗扣,他就猛地捉住了她的腕子,滚烫得很。她不解地抬起头,他却拽着她的手一路往下,再往下就“直捣黄龙”了!凌书南吓得不轻,正要出声提醒郦天霄弄错了对象,他却戛然而止,原本迷离的双目忽然定格在她的身后,语气已有些生硬,“你这是做什么?!”

  凌书南扭头,只见佳音姑娘已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佳音到底是百花楼里的妓女,眼见主顾都开始脱了,她也别闲着呀!她青春靓丽,对自己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很是自信,可谁知任公子眼中不但没有她料想的精光一闪,反而全是怒意。

  “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郦天霄恍然大悟,瞪着凌书南,双目迸火。

  “啊……”凌书南答应了一声,听郦天霄语气不善,心道,这位到底是太子爷,想必不会像一般逛窑子的那些嫖客那么直接,喜欢循序渐进,男人嘛,总是多种多样的。于是她朝佳音努了努嘴,佳音立马领悟,忙捡起一件衣裳,往胸口一挡,欲遮还羞,“公子,奴家瞧见公子,心生爱慕,所以……”

  “滚出去!”未等佳音娇滴滴地说完,郦天霄已毫不客气地抬手指向外边。他的脸沉得像块冰,佳音慑于这气势,一时间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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