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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一次乌龙大战(1)

  (1)凄美迷离的对决

  贵州偏僻之地,两党虽然嚣闹不休,却无人理睬。革命党人高度关注的是虎踞龙盘的沿江地带。比如说,黄兴在武昌保卫战中失利,被冯国璋占领了汉口之后,就建议湖北革命军全伙跟他走,去南京打游击。

  黄兴之所以想去南京打游击,是因为南京的战事,精彩纷呈。话说南京是江苏之首,早年间两江总督周馥奏请编练了第九镇新军,以江苏候补道徐绍桢为统制。这个徐绍桢也曾赴日本留学,其部下也全都是留日学生,唯一差劲的是炮队统带刘维骙——此人是留学于音乐之都奥地利。

  需要说明的是,江苏的新军是第九镇,武昌的新军是第八镇,这两支新军,虽然军官近乎百分百都是留日的学生,但两支军队中的军官,并没有几个革命党。这是因为能够留学日本并在回国后当上军官的,个人能力都比较的优秀,不需要革命,也能够捞得盆满钵满。所以这些孩子在日本的时候,尽量和孙中山的同盟会保持距离,生恐误及到自己的前程——而武昌第八镇终于起事,却是在江湖大佬焦达峰的勾掇之下,最终由士兵发起的革命运动,军官们是真的不爱趟这革命的混水。

  也就是说,徐绍桢所带队的江苏第九镇,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忠贞不贰的。

  但是武昌第八镇起事之后,原来并非是革命党的许多军官,不由自主陆续卷入革命中,这引起了江防军统制张勋的警惕。

  张勋,北洋袁世凯嫡系人马,张勋更是袁世凯小站练兵时,一手带出来的将领,属于北洋军中比较调皮的角色。武昌首义前夕,张勋在南京城里瞎逛,到了钓鱼巷,遇到了个美貌女生王克琴,这个女生由于太美貌,江湖人称“小毛子”。张勋无意之中与小毛子相遇,顿时坠入了情网,正所谓聚散两依依,心有千千结,情深深,雨蒙蒙,执手相看泪眼,你是风儿我是沙,带你一同回我家……于是张勋就去了小毛子家,两人成婚并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要提到这个小毛子呢?

  这是因为,不久之后,这个迷死人的小姑娘,将和革命军展开凄美迷离的对决,令得革命党人,哭天抢地,几濒崩溃。

  一切,就是因为张勋的一个电话引起的。

  武昌枪响之后,张勋就打电话给两江总督张人骏:喂,老张啊,我也是老张,江防军的老张,老张见老张,两眼泪汪汪。跟你说个事啊,你和我,现在可是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啊。

  张人骏道:老张,你别吓唬我老张,我老张不是吓大的,你说清楚到底是啥事?

  张勋道:武昌的第八镇新军,已经全伙成了叛逆,我瞧着你的第九镇新军也悬乎。

  张人骏哈哈大笑:老张,别扯了,第九镇的徐绍桢,我是非常了解的,江苏候补道啊,朝廷又送他出国留学,待他不薄啊,不会做对不起朝廷的事情的。

  张勋道:难道说朝廷对武昌的第八镇就薄吗?我告诉你,朝廷这个后娘,最疼爱的就是第八镇,结果怎么样?第八镇反了,你不是全都看到了吗?

  张人骏道:老张,你说这种话,总得有点依据吧?

  张勋道:证据就放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瞧瞧徐绍桢他们这些人,哪个头上还有辨子?这些人去了日本就全剪了辨子,你还说他们可靠?

  张人骏道:剪辨子的事……唉,徐绍桢毕竟是年轻人,老张啊,不是我老张说你,你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难道你就没有年轻孟浪的时候吗?

  张勋道:错误谁都会犯,但你也要看错误的性质,朝廷对第八镇的信任,不比你对徐绍桢的信任更甚?可是现在怎么样?后悔都来不及喽。

  张人骏道:……老张,你这么个说法,也有道理,只是徐绍桢他们……不容易对付啊,你让我再想想,总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张人骏的本意,并没有把张勋的电话当回事,也不认为徐绍桢会反。不曾想,张人骏在和张勋通电话的时候,恰巧被江宁藩司樊增祥全都听去了。而这个樊增祥,他对朝廷是忠心耿耿,赤胆忠心,唯其前段日子他想谋取两江总督的职位,不曾想朝廷却把这个官给了张人骏,从此老樊就恨透了老张,所以天天到张人骏这里来踅摸,看看能不能抓到点把柄,把老张搞下去。

  听到了这个电话,樊增祥眼睛一亮:失败者错失机遇,成功者创造机遇。如果我能够创造机遇,忽悠张人骏把第九镇新军逼反,张人骏铁定会丢官撤职,那么这个两江总督,岂非不就落到了我老樊的手中了吗?

  呕耶!想到就做,成功者的心智模式,就是这般的简明快捷。

  有分教,宦海险恶翻覆雨,世道难行酒为军。只因为一个小小的樊增祥,竟尔是搞得江苏第九镇新军,被迫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这其中所隐含的人性博弈之规律,又岂是张人骏所能够预料到的?

  (2)领导逼我闹革命

  于是樊增祥就偷偷去找徐绍桢,曰:人生在世,有烦恼三千,但最让人烦恼的,莫过于遭人疑忌。就象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对圣上一片忠心,可是人人都认为你会造反,这你岂不是危险了?

  徐绍桢大惊:老樊,你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谣言!那一定是谣言,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

  樊增祥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啊。小徐子,你年轻,不知道世道人心之险恶。就这么说吧,如果你真有心叛逆,真是乱党的话,就杀诛你九族,你肯定也不会抱怨的,对吧?

  徐桢绍:诛我九族……凭什么诛我九族啊,凭什么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樊增祥失笑:看看,被我说着了吧?你明明不是乱党,却被人怀疑为乱党,徜如果发展到了真的被人以乱党之名治罪,你说你冤不冤吧?

  徐绍桢大怒而起:是谁这么王八蛋,居然造谣说我是乱党?我要去面见总督张大人,张大人是了解我的,听了我的申诉……

  樊增祥不失机宜的切断徐绍桢的话:小徐子,你真想就这样提枪携炮,去总督府吗?

  徐绍桢吓了一跳,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已是非常之危险。他却不知道这全都是樊增祥在瞎掰,真的以为两江总督张人骏对自己严加防范,只要踏入张人骏的近旁,就有可能被张人骏以乱党罪名杀掉。

  惊恐绝望之下中,徐绍桢哭了,说:我真的忠于圣上啊,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要不要我拿刀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樊增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向总督张大人表白心迹,听我的没错,你马上命令第九镇全体官兵,将所有的子弹全部缴出,交由军械局。你想啊,你的兵连子弹都没有,就算有人在张大人面前说你要反,张大人还会信吗?

  徐绍桢大喜:老樊,谢谢你替我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你真是我好救命恩人啊。

  于是徐绍桢命令第九镇官兵交出全部的子弹,一粒也不准留。而樊增祥则去张人骏那里进行解释。

  张人骏诧异的问:小徐子这是在乱搞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把士兵的子弹全都收缴上来呢?莫非他这是在表白自己?

  樊增祥笑道:总督大人所断极是,小徐子正是想向你表白,他无意造反。

  张人骏也笑了:多余吧你说,这个小徐子,谁说过他要造反?

  樊增祥道:明明没人说过他要造反,他却拼命的表白自己,这只能证明小徐子自己心虚啊,说明他的脑子里,确曾转动着造反的冲动。张大人啊,小徐子上交全部子弹,不是在向你表白,而是向他自己的内心表白,可知他现在正值天人交战,欲反而欲不反,最后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取决于环境的刺激与内心细微的变化。道心惟微,人心惟微。人在这世界上啊,最危险的不是造反本身,而是自己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造反欲念。但凡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欲念,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种欲念付诸行动。

  说到这里,樊增祥站起来,动情的道:张大人可曾读过《庄子》一书?书里有个故事,说是有个老婆婆,自家斧子掉了,就怀疑是隔壁小伙子偷的,左看小伙子象个贼,右看小伙子还是象个贼,后来自家的斧子又找到了,这时候老太太看隔壁小伙子,左看也不象个贼,右看也不象个贼。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贼在我们心中,心中有贼,则天下皆贼,心中无贼,则天下无贼,那么天底下到底是有贼还是无贼呢?这取决于张大人你对小徐子的态度,如果此前你从未怀疑过他,那么他铁定不会反,可如今他一再表白自己,这表示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如何修复这个裂痕呢?办法就一个!

  张人骏急问:什么办法?

  樊增祥笑道:这个办法就是把小徐子的第九镇调出金陵城,驻扎于距城60华里的秣陵关。你和我都知道小徐子不会反,可小徐子身边的人呢?小徐子兵营里的革命党,肯定是有的。就让小徐子在秣陵关开展整风运动,让他将革命党人全都逮到,岂不是即保全了南京城,又能够证明小徐子的清白?

  张人骏大喜:老樊你终不愧是老干部,脑子就是快。这个办法太好了,先让小徐子去秣陵关把他自己兵营里的乱党揪出来,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发布命令:命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率你部克日抵达秣陵关驻扎。

  徐绍桢接到命令,就哭了,说: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拿刀剖开我的心,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传递命令的副官笑道:小徐子,别你娘的唧唧歪歪了,你老老实实接受命令,移师秣陵关,这就能够证明你不会反,还用得着非要剖出你的心吗?

  徐绍桢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就移师秣陵关吧,反正我赤胆忠心,任谁造谣说我叛逆,都没有用。

  于是徐绍桢下令第九镇开拨,去秣陵关找地方扎营。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京城,正在行军之间,突听后面的城碟上一声号炮,就见火光四起,浓浓的烟柱从南京城中腾腾升起,霎时间遮蔽了天日。一片震声欲聋的喊声,自城中遥遥传来:

  徐绍桢反了,革命了,大家冲啊,跟徐绍桢一块闹革命啊……

  霎时间徐绍桢骇得面色如土:怎么了这是?城里是谁在大喊大叫啊?怎么又诬赖我造反啊?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啊?

  (3)南京人民情绪稳定

  在城中放火呐喊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苏良斌,一个叫崔瑛。

  这俩活宝又是个什么来头?

  苏良斌,一名光荣的复员转业老战士,原是第九镇徐绍桢的兵营吃粮,复员转业后朝廷不解决他的工作,导致了老苏衣食无着,流落街头,饿到了两眼发蓝的程度。饥饿刺激了老苏的革命愿望,他想,如果现在世道大乱,该多好啊,老子想抢谁就抢谁,想睡哪个女生,就睡哪个女生,奶奶的,这缺大德的盛世,老子要是吃了睡了,会被砍头的耶!

  和苏良斌有同样想法的,是他的邻居崔瑛,两人饿得泪水汪汪,就天天在江宁县署门外徘徊,见到衙役就问:老哥,打听一下,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是不是又……

  总之,这俩家伙,对社会的阴暗面,怀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心理。

  两人就这么天天打探坏消息,衙役们都瞧这两家伙好笑。妈的,盼乱世都快要盼疯了。这天有个衙役出门,苏良斌和崔瑛又上前打听:喂哥们儿,听说了吗?这回是真的要乱了……衙役就道:你们说得没错,是真的要乱了,你看徐绍桢的第九镇不是已经出城了吗?人人都知道,只要徐绍桢一出城,就会回来攻城……

  这衙役原本是在说笑,意思是嘲讽苏良斌和崔瑛想入非非。徐绍桢若然真的要反,直接就在城里开枪放火了,还要先出城再回来攻城,有病啊?

  可是苏良斌和崔瑛这俩活宝,由于天天盼着乱世,思维已经严重扭曲,想象一切不符合逻辑却符合他们愿望的事情。听了衙役的话亢奋莫名,手舞足蹈,立即采取了行动,以配合徐绍桢的革命。

  为了闹革命,苏良斌和崔瑛这俩家伙,已经暗中准备了好久好久。

  他们发现,南京监狱附近有一堆干柴,两人又有意的往干柴上堆了许多易燃物。此番听到徐绍桢反的消息,两人发足狂奔,直奔监狱,到了地方先行放火,然后大吼大叫起来:革命啦,杀人啦,徐绍桢反了,徐绍桢的第九镇造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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