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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夏洪兴老秤

  每次回大通,路过中街那一带,我总喜欢到“夏洪兴老秤”站一站,看一看。如果我正好带了相机,我会将相机对准墙上那一排排老秤。有一次,当我把相机对准正在做秤的他时,他显得有些不高兴,说,有什么好拍的呀?我只好同他套着近乎,并把我父亲的名字告诉他,他的表情立即就不一样了。

  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我们的父亲不仅是同事,生前交情也很不错。只是我离开大通时,他还小,他不认识我,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叫夏大明,与我妹妹是初中同学。去年的一个时候,他们那一届同学在母校聚会,我还特地问大明参加了没有。

  一块行将褪色的招牌悬在当街的一只架子上,牌子上写着“夏洪兴老秤”,这是他们传了将近一百年的店号。店的四壁挂满了大小不一的老秤,让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店面看起来像是一个老秤博物馆,那些老秤按照规格大小,整齐划一地展示在那里,向人们讲述着夏洪兴老秤的一段漫长的历史。

  夏洪兴老秤到大明这里,该是第五代了。而据我所知,目前在整个铜陵地区,夏洪兴是唯一一家做老秤的秤店。走遍市场,很难再见到一杆老秤,在电子秤普及的时代,夏洪兴老秤的招牌依然坚忍地挂在那里,夏家祖先地下有知,该为夏家有大明这样的后人感到欣慰。

  大明祖籍湖北孝感,跑鬼子时,大明的爷爷带着大明的父亲以及另一个叔叔来到和悦洲。那时候,夏家除了做秤,还兼做胡琴,县黄梅剧团里很多把胡琴都出自夏洪兴老秤。

  有一件事,我不能不提起。我上中学后,同学中一片乐器热。下晚自习到熄灯的那段时间里,整个学校都是一片杂乱的二胡和笛子的噪音。我当时很想有一把二胡,但我知道,父亲是不可能为我买这种奢侈品的。但有一天,父亲竟真的提着一把二胡回来。后来我知道,这把二胡是父亲请夏师傅做的。

  时光过去四十多年,当年的许多事,连同那把二胡,也一同丢进记忆的仓廪。每次见到大明,自然又想起了那把二胡,也想起老一代人之间的那种朴实而本真的情谊。在这条老街上,大明的秤店是唯一能让我找到父辈们人生印迹的地方,这也是我每次路过夏洪兴老秤,都要进来看看的原因。我内心的那一点情结,大明又怎么知道呢?

  这一次我在大通住了几天,意外的是,在一次吃早点时,又遇到大明的哥哥大富。大富说,当年他父亲在和悦洲做秤时,父亲兄弟两人,另请了好几个伙计,做出来的老秤仍供不应求。即使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弟弟大明开始做秤时,几个人加班加点地做,仍不够市场的供应。随着电子秤的普及,老秤正逐渐退出市场,整个铜陵地区,目前只有夏洪兴一家老秤店,而其他几家秤店所销售的老秤,全是从夏洪兴批发。现在,这唯一一家老秤店正面临生存的危机。大富说:“大明还在撑着,我也劝过他,让他改弦更张,做做别的,但他不听,他只一根筋地在做秤的行业上,他说,夏洪兴老秤的店号挂了一百多年了,不能毁在我这一代手里。”大富的话,让我对他弟弟大明又多了一份敬意。

  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决定再去“夏洪兴老秤”坐坐。

  大明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但性格比他哥哥内向。我问他去年为什么没去参加同学聚会,他说,没人通知他,他不知道有这次聚会,要是知道了,他一定参加的。

  这一次,我们的谈话算是一次比较专业的访谈。

  大明说,做一杆老秤工序很复杂,秤杆是一种从浙江进的名叫马尼康的原木,这种原木能保证秤的矗直和不易变形。在做一杆秤前,要先用法码在秤杆上定位,再用钻花在秤杆上打出均匀的秤眼。没有熟练的手艺是做不好这一道工序的,秤眼的深浅、大小,都决定了一杆老秤是否精确无误。大明父亲在世时,我曾多次站在他身后看他做秤,看他怎样用一块磨石在滚动的秤杆上熟练地磨着,看他怎样双手配合,熟练地在秤杆上割着铝丝。现在我知道,做一杆老秤,须经过抛光,上色,打蜡,漂洗等一系列工序,每一道工序都必须做到精细踏实。

  大明将他祖辈传下来的一杆五百斤老秤拿给我们看,乌黑的秤杆,打着铜绿的秤芯,秤头上刻着“夏洪兴”三字店号。大明保存着这杆老秤,也保存着祖上传下来的这门传统工艺。

  大明的下一代再也不肯像父辈一样接掌“夏洪兴老秤”,“夏洪兴老秤”走到大明这一代,或许是走到尽头了。大明说,他打算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希望“夏洪兴老秤”能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每天清晨,夏大明把那块“夏洪兴老秤”的牌子挂到店门口,傍晚,再把那块牌子搬回来。我知道,大明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时,内心是充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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