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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十一章 夜袭楚河营垒

夜已深,哚瀚还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借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低头批阅着文件。可是,他手中的笔却一直未动,眼睛呆呆地望着文件出神。哚瀚今年三十七岁,其父早年与阿巴亥结为异性兄弟,后父母早亡。哚瀚幼年时被阿巴亥接到自己的府中收养,并被收为义子。
哚瀚少小聪慧、做事细致,对人谦逊,深得阿巴亥喜爱。十八岁时,哚瀚应阿巴亥要求充当他的贴身侍从。此后哚瀚便一直留在阿巴亥的身边,为阿巴亥处理各种机密的事务,成为阿巴亥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突忽独立后,阿巴亥任命哚瀚为近卫军中将中军官。阿巴亥任命哚瀚这个职务,有让哚瀚看护阿巴开的意思,哚瀚在阿巴亥家中的十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大。儿时身为兄长的哚瀚经常带着阿巴开、阿巴贡、阿巴迨等人一起读书、练武、游玩。阿巴开虽然性格暴烈,但从小对哚瀚颇为敬重,多数时候也能听进哚瀚的劝告。在哚瀚任近卫军中军官的数年中,阿巴开没有犯过大错。
今年,阿巴贡在制定这场战役时,向父汗阿巴亥请求调哚瀚参加战役。阿巴贡对阿巴亥道:哚瀚兄长,处事公正,诸将少有不服者,可以协助儿臣完成此次讨贼任务。阿巴亥同意,于是哚瀚晋升为上将军衔,随阿巴贡来到楚河前线,担任葱岭地区突忽军副指挥官。
哚瀚担任副指挥以来,主要负责管理后勤队和军法处。由他组织的庞大的运输队,源源不断地将军粮运送到前线,使得前线的几十万部队,衣食无忧,装备齐整。加之他处理违纪人员时,能够秉公执法,公正无私,众人皆口服心服。
此次前线战败,阿巴贡带着第十军团前去班迪山口接应特安达元帅,楚河营垒只剩哚瀚在此留守。阿巴贡走时曾对哚瀚言道:“兄长,弟将正规部队都带走了,此地依靠兄长防守,二万农兵的确少了些,望兄长近期内要多加小心。弟将尽快从前线重新编排的军队中,调回一个军团归附兄长指挥。”
哚瀚道:“此时大雪封山,汉军不易大批翻越葱岭来此偷袭。两万部队防守楚河营垒还是可行,只是营垒中的粮草需运往班迪山口,一路中地形险要,汉军又善于攻击粮道,需多派人押送才是,我这里人员不多,怕是不能派出大批人员押送。”
阿巴贡言道:“押送粮草所需人员,由弟从前面派来。每周一次,由拉伊尔将军带队,兄长凡未见拉伊尔将军本人,不得放任何人进入营垒。”
“可!”哚瀚欣然答应。阿巴贡走后,哚瀚需一人处理营中的事务,每晚都是两三点才能入睡。今夜也不例外,可是他今晚,老觉得心里发慌,眼前文件上的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进去。
哚瀚再次将手中的笔放下,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揭开门帘,出了大帐。迎面扑来的风雪使他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在灯火的映照下,悄无声息地翩然落地。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两天,按照约定明日下午就是拉伊尔来营垒领粮草的时间,他能按时到来吗?如果通往班迪山口的道路被大雪阻断,拉伊尔就难以按时到达,前方的粮草只能再维持一周,要是前方断粮,只怕会造成军心大乱。或许就是因为担心此事,今日才一直心神不定。
哚瀚正在默默想着心事的时候,感觉身上一暖。转头看,是自己的亲兵队长范莱里,正将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范莱里低声道:“将军,夜已深了,您回去歇息吧。”
哚瀚长叹一声道:“今夜无睡意。”又抬头看天空,风又带着雪花斜斜的刮过来。哚瀚问:“今夜的岗哨都安排好了吗?”
范莱里道:“今夜是齐尔将军的部下当值,应该都安排好了。”
哚瀚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难道今夜会出事?应该不会的,前方并没有传来任何汉军通过葱岭的消息。后方除了疯虎的数百骑兵以外,也没有敌人。何况自己接到报告,疯虎正在几百里外的度云山地区抢粮食。哚瀚猜测疯虎是要准备离开,其路线很有可能是途经西部草原。
这样算来,楚河营垒方圆两三百里内应该没有汉军的踪影,为何自己还会心慌意乱呢?想了一会儿,哚瀚也没有答案,心想,现在自己既看不进文件,又没有睡意,不如去营垒前部去检查一番岗哨的情况。
想到这里对范莱里道:“我们去前营看看。”
“是!殿下是骑马还是乘车?”范莱里知道哚瀚的脾气,知道他决定的事,反对也是无用。
“乘车吧,你去准备。”
“是!”范莱里挑选了数十名当值的亲兵,又叫来一辆四轮马车来哚瀚的前面。哚瀚登上马车,在范莱里等人的陪同下出了中军营地,驰往营垒的前部。
与此同时,张锐身披白布,在雪地上缓缓地向前爬伏,周围一团团的黑影也在向前移动着。众人的爬行速度虽然很缓慢,但也发出轻微的莎莎声。如果今夜不是大风雪天气,恐怕这种声音早被营垒里的突忽人听见。
十几分钟后,张锐爬到营垒前的壕沟处,张锐探头向里望了望,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据杜晗说,壕沟有三米深,里面埋有锋利的木桩。
张锐向左边爬去,他知道程节就在那边。杜晗布置任务的时候,要求突袭队成员五人为一组,到达壕沟时,要相互配合以便下沟上沟。张锐和程节以及张锐的另三名亲兵,分在一组,出发前确定了彼此的大致方向,达到壕沟时,只要左右接近就可汇合。
果然张锐没有爬几步,就看见程节爬了过来,不一会儿其余的组员也汇集到张锐的身边。张锐视线所能看到的营垒内的岗楼上空无一人,那些突忽岗哨可能因为今夜的风雪太猛烈,都下去躲风避雪去了。
张锐大喜,这真是天赐良机,本来按计划,杜晗要求箭术最好的骑士,首先收拾这些岗楼上的岗哨,然后再翻越壕沟。这离岗楼只有十余米的距离,射术高超之人,能将利箭准确地射入突忽哨兵的咽喉,使他们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一命呜呼。
但这样做毕竟有危险,加之今夜是大风天气,一旦射击手中有人失手,偷袭就要变成强袭。就算能成功地攻占营门,突忽人也会被惊动,他们也会有时间,召集营垒内的所有部队来到后营,烧粮的计划很可能就此失败。
现在既然不用收拾岗哨,被发现的可能性也降低不少。张锐立刻让三名亲兵拉住一根套马绳,自己顺着绳子先下到沟底。
沟底的积雪极深,刚落地,张锐大腿以下就被大雪淹没。张锐在确定站实后,将手中的绳子连拉了三次,片刻程节也溜了下来。如法炮制,后面的两名亲兵也分批而下。剩下的最后一名亲兵,将绳子系着众人的武器先吊入沟底,自己再爬到沟前,顺着刚才前面下去的印迹,用脚往下探去。
沟底两名亲兵举起程节,程节用手抓住最后那名亲兵的脚,将他接应下来。此时张锐已一步步地摸索到沟底对面儿,下来的亲兵们,又顺着张锐走过的痕迹,来到张锐的身边。营垒内的火光已能隐约的照到这里,张锐用手势示意两名亲兵担任掩护,其余两人举自己上沟。
众人又开始了行动,程节和一名亲兵举起张锐的身体,用力向上推去。上面张锐的手刚刚能碰到壕沟内测的边缘。张锐拔出腰间短刃,用力地插向地面,插了数次,才能插入三分,张锐用力抓住,双脚蹬着壕沟的内壁爬上去。
张锐站稳后,接下腰间绑着的套马绳,又将亲兵们一个个的拉上来。等所有人上来后,张锐才看清楚,背后的营垒栅栏有三米左右的高度,栅栏是用整颗圆木埋入地下,又相互排列接钉而成,用战锤根本不易砸开。
接着火光,张锐看看表,现在已经是半夜零时四十分,离约定的攻击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再看其他小组,也纷纷上了壕沟内侧。这时杜晗来到张锐旁边轻声道:“营长,突忽人的岗哨都不在,省了我们不少事,属下想现在就派人,越过栅栏,干掉守护营门的守军。”
张锐想,岗楼上的哨兵既然都可以去躲避风雪,营门处的哨兵自然也不会多,只要行动迅速果断,或许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营门。张锐对杜晗道:“你是指挥,你拿主意。我说过不会干涉你的决断,一切听你的命令。”
“是!那属下就下令了。”杜晗正想离开,张锐又将他叫住:“老杜,我请求第一批翻过栅栏。”
杜晗看着张锐坚定的神情,知道无法改变张锐的决定。杜晗想,张锐来就是想参加战斗的,阻止怕是阻止不了了,还不如顺势答应。于是点点头,同意张锐的要求。
杜晗又在一百多人中选出了三十人,让他们听从张锐的指挥。张锐又是率先行动,被亲兵举着推向栅栏上方,栅栏上的圆木均被削尖,人无法骑在上面。张锐力大,两只手分别抓住一颗圆木的顶端下部,用力将自己的身体倒立起来。突然放开一手,身体猛转,面朝向栅栏内侧,放开的一只手又抓回原地。接着翻身而下,消失在栅栏里。
张锐的体操表演,看得下面的骑士,叹服不已,长官的箭术高,力气大、骑术好都是大家公所周知的,可是没有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手。看他的姿势和动作,不像是第一次这样做,可是长官以前为什么要练习做这样的动作呢?难道他是专门为了翻墙?
他们不知道,张锐前世习武之时,也常常在武馆里的单双杠上练习自己的力量,熟能生巧,完成这些动作轻而易举,不在话下,虽然姿势算不上非常标准,但对付翻墙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锐轻松地落到地面,厚厚的积雪使他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其余的骑士虽然不像张锐干净利落的越墙,但也使出各自的手段,或用手爬、或用脚蹬,也都翻过了栅栏顶端。又在张锐接应下,纷纷下到地面。
待众人都落地后,张锐就领着他们,顺着栅栏边向营门口摸去。楚河营垒占地巨大,张锐等人走过地方,还能被岗楼上的吹得或明或暗火把光隐隐照射到,再向营垒深处里面望去,均是黑乎乎,阴惨惨的一片,呼啸风声从里面传来,就像是怪兽发出嗥叫声。
离营门口越近,灯光越明显。张锐领着整队人贴着栅栏下的阴影处,默默地向前移动,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直到他们非常接近突忽人营垒的时候,张锐举手,让队伍停下,向身后的人轻声道:“传令,准备弓箭。”
借着火光,张锐看清突忽人的营门处立着数根巨大的火柱,火柱上火焰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火焰发出啪啪的声音,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细数一遍突忽岗哨,张锐确定他们只有三十四人。又见他们一个个都是缩着肩膀,笼着手,抱着长枪,来回地踱着脚取暖,丝毫没有察觉到张锐等人的到来。
张锐取下背上的弓,从箭壶中取出六支箭拿在手中,正想下令攻击。就听见营门处传来喝问声:“哪一个?”
糟糕!被发现了,张锐来不及下令射击,用牙咬住五支箭,迅速将手中的箭射出。那名突忽人哨兵,抬头间无意看到左侧栅栏一百多米外的阴影处,有黑影晃动了一下。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随意出声询问一句。如无人回答,他也不会上前查看。
谁料他的这一声询问,成了他的追命符。他正伸着脖子张望之时,从黑暗处飞出一支利箭,瞬间穿透他的颈项,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双手本能地向前伸去,在空中抓了两把,便一头载倒在地。
他身边的突忽岗哨,也因为惊闻他的喝问声,也开始四处张望,而周围一片黑暗,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正想询问那名哨兵,猛地发现他已中箭身亡,即刻反应过来遭到敌人偷袭了。
其中一名哨兵机警,喊叫着跑向警钟,只要能拉动警绳,就能通知远处的驻军。可是刚刚跑了两步,就被一箭穿透心脏,跌倒在地。这时,所有的哨兵都反应过来,纷纷叫嚷起来。远处飞来的几十支利箭,将他们中的大部分射倒在地。
剩余的哨兵们都拼命地涌向警钟,可是他们没曾想,早有一个神箭手将目标定在那儿,根本不给他们拉响警钟的机会。一连五名哨兵接连倒在警绳周围,他们的手离警绳只有一两米远,可是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拉响警钟。
不到半分钟,三十余名突忽岗哨都一一毙命。张锐带着几十名骑士,冲了过来,他们打开了营门,将守候在不远处的突击队员放了进来。一切行动,悄然无息,刚才突忽哨兵刚才发出的惊叫声,都被呼号的风雪声所掩盖。营垒内的突忽人没有被惊动,完全不知道数分钟之内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
杜晗进了营门,凑到火光前看看表,还差五分钟才到约定的攻击时间,骑兵到达这里至少还需要十分钟,这十五分钟就在这里守候着吗?
据前日俘虏的交待,离营门七百米处驻扎有一营人的营地,再往里后四百米又有一营人营地。这两营人的主要任务就是防守营垒后门。现在去不去趁机袭击他们?杜晗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张锐也在思考着,拿下营门之顺利出乎想象,后面的突忽人还没有发现,这样好的机会,决不能白白错过。与其坐等骑兵到来惊动他们才派人去攻击,不如趁着现在就找机会下手,攻其不备。
张锐来到杜晗面前,杜晗正好也抬起头来,双目对视了一下,杜晗道:“营长,属下决定派人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杜晗的想法正与张锐的想法不谋而合,张锐赞同:“行!这里留下五十人,其余的分成两队,分别到两个营地去寻找机会。你我各领一队,遇到抵挡不要恋战,迅速退回这里坚守。”
“是!属下这就安排。”说完杜晗立即召集几名小队长,前来分配任务。两个小队在营门守卫,接应骑兵进入,一个小队跟随张锐,一个小队跟随杜晗,分头去偷袭突忽人的营帐。
出发时张锐又交待杜晗道:“老杜,能不惊动他们最好,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动手,用短刃结果他们。等骑兵到来时,我们再出声呐喊,四处点火。”杜晗答应,二人分别带着人奔向突忽人营地。
几分钟后,张锐一队人来到一处突忽人的营地,见营地四周仅仅用普通的木板隔开,里面搭起密密麻麻的帐篷。偌大的营地只有四名突忽哨兵正在入口处毫无警惕,无精打采地站立着。
张锐示意程节等人停下,自己利用阴影之地作掩护慢慢的靠近他们。行到离四名哨兵数米远的地方突然窜出。四名哨兵在风雪中,站立了一两个小时,走动的范围也不大,此时感觉全身都快要冻僵,反应也迟钝起来。
张锐一个健步靠上前去,左右两拳分别打在背对着自己的两名突忽哨兵后脑之上。张锐蛮横的拳力,使两名突忽人的眼珠脱离眼眶掉落在地上,两人一声未发地便瘫软在地。
没等另两名突忽哨兵反应过来,张锐已跨步上前,双手抱住其中一人脑袋,用力一拧,那名哨兵的脑袋便转向身后。与此同时,张锐一脚踢中另一名突忽哨兵的胯部,巨大的力量,将那人的下部踢得烂成一团,那人也一声未发栽倒在地。
张锐整个出手过程被藏在暗处的程节等人尽收眼底。张锐行如鬼魅,招招致命,动作干净利落,举手投足之间四名哨兵便瞬间命丧黄泉,死之前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这时的张锐,仿佛是阎罗王在世,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他宰割。
解决了营地的哨兵之后,张锐发现,整个营地的突忽士兵似乎都被催眠了一般呼呼大睡,阵阵鼾声从各个营帐内传出。张锐的挥手示意,程节等人迅速进入营地中。他们分别进入帐篷之中,张锐也进了一个帐篷,只见不大的空间里两头分睡了八人,中间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
张锐没有用短刃,只是慢慢的走到一人身前蹲下,一手捂住他的口鼻,那人不能呼吸,猛地睁开眼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张锐用手捏断喉结,那人忽地挺起背脊,又忽地软了下去,无声无息中一条生命结束。
一个帐篷八个人,张锐没有用到一分钟就全部解决,接着又进入下一个帐篷。十分钟之内张锐就这样杀了数十人,其余的三十名骑士总共也杀了数百人,大半个营的突忽人在睡梦中就被他们无声的宰杀。鲜血顺着一顶顶帐篷中流出来,营地里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
这时,从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张锐取下腰中挂着的皮袋,打开封口四处泼洒着火油。一边泼洒,一边放声高呼:“不好啦!汉军杀来了!快逃啊!”骑士们也做着和张锐同样的举动,边泼洒火油,边放声喊叫。
被吵醒的突忽士卒,纷纷钻出营帐,看见营地内火光四起,远处的马蹄声也能听清,许多人又在高喊着逃命,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也来不及取拿兵器,便四散而逃。
位于营地中央的突忽营长也被吵醒,喝问亲兵何事惊慌?亲兵也是才起身,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得按照外面的呼叫声回答,汉军已经杀了进来。营长大惊失色,也不及穿衣披甲,拔刀赤足而出,大声喝令集合。
此时营地里已燃起熊熊火光,喧闹声、喊叫声响成一片,混乱中四处夺路而逃的突忽士卒,哪能听的见他呼叫声。突忽营长呼叫了十余声,也只有十几名亲兵来到他的身边。突忽营长无奈正想带着亲兵逃走,突见远处有数人冲了过来,亲兵们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被砍倒七八个。
突忽营长惊慌之下大声喝问:“何人闯营?”
火光中只见一名身材高大之人,跳到他的身前,浓须疤面,双目放光,手中提着一个营地内士卒们锻炼体魄用的巨大石锁,口中发出雷鸣般的声音:“我乃疯虎!”说罢,手中的石锁,发着呼啸声向他的头顶砸来。
张旭义带着三百余名骑兵,携带着一百与匹空马一路疾驰而来,还没有到营垒,就看见营垒的大门敞开,知道突袭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进入冲到营垒,只见火光四起,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又见几十名骑士正在营门两侧布置着防御,却没有见到张锐和杜晗的身影。于是闪到一旁止住战马问到:“营长与杜连长何在?”
立即有一名排长上前答话:“长官都到前方去袭击营地去了,您看,这些火就是他们放的。”
张旭义问话时,罗济和高朔所带的两百骑兵,没有在营门口停留,他们像潮水一般冲了过去,直奔营垒内的粮草存放地。张旭义吩咐几十名骑兵,将多余的战马,赶到营门的不远处等待,随时接应张锐杜晗等人。
张旭义稍事安排之后,又带着百名骑兵直扑营垒内的中军大营。来之前,上次抓获的突忽俘虏中有三人在严刑伺候下招了供,他们交待了楚河营垒内的详细地形。关于中军大帐的位置,三人的说法相同。这两日中,张旭义脑海里的营垒的全貌也渐渐成型了。所以,尽管此时他们在昏暗的营垒内纵马而行,张旭义也能辨清大致方向。
从营垒后门,到中军大帐有两三里远。当张旭义到达之时,看见几百名突忽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整队。张旭义没有犹豫,一声令下,一百骑兵冲入突忽人之中,手中的骑刀左右劈杀。猝不及防的突忽人军心大乱,纷纷仓惶逃窜。
穿过突忽人的队列后,张旭义见这队突忽人逃窜,又命令全队分成十个小分队,其中六个小分队左右追击逃跑的突忽人,不给突忽人留下喘息的时间和重新汇集整队的机会。张旭义本人则领着四个小分队,冲进了中军营地内。前方两百米处,一座巨大的营帐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借着营帐周围的灯火看去,只见营帐前方有百余名突忽人正在大声呼叫着,匆匆忙忙地集合到一起。
张旭义心中暗喜,看来这些人就是中军主帅的亲兵,只要将他们赶开,就能顺利斩杀突忽主将。张旭义一声呼哨,众骑士取出弓箭,极速向大帐处冲去。行到一百米处忽然一个横转,骑士们手中的利箭纷纷射向那队亲兵。
那队突忽人均是衣甲不整,几乎都没有持盾牌。张旭义等人只围着大帐射杀了三圈,百余名突忽人便尽数被射死在大帐之前。张旭义拔出骑刀,催马冲向营帐大门,身后的骑士们也跟着冲了过去。营帐高大,张旭义用刀劈开门帘,以便座下战马可以轻松进入。但张旭义进入中军大帐之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给我搜!”破帐而入的骑兵们,在张旭义的命令下,骑着马在营帐内四处搜查。张旭义催马来到大帐正中的书案之前纵身跳下马背,只见书案上以及书案后的书柜上堆积着大量的文件、信札、地图等资料。张旭义也没空细看,命身后的几名骑士下马,用刀切下牛皮营帐数块,将这些资料尽数收入其中,包裹成数捆放于马上。
张旭义见骑士们没有搜寻找到敌军主帅,知道主帅不在帐内,便对手下弟兄下令:“上马!”张旭义上马后,又下令放火,然后命令吹响号角,召回先前去扰敌的六个小分队。出了中军营地,见那六支小队已经返回,接着又率领着他们冲向下一个目标。
此时正在营垒前部巡哨的哚瀚等人,发现了后营的熊熊火光。哚瀚的第一反应是:汉军偷营,决不能让他们烧了粮草!
哚瀚对陪着来巡哨的齐尔吩咐道:“现在暂且不管其他地方,你火速召集部下,全力防守粮草营地,千万不能让汉军烧毁粮草!”
齐尔答应,转身而去。哚瀚又对一名亲兵道:“你去向巴吁将军传令,命其所部全体登上前垒墙,小心汉军趁乱攻进营垒。”
待两人走后,哚瀚才稍稍安下心来。望着营垒后方越来越明亮的火光,不禁纳闷,这股汉军从后营杀入营垒,可他们是从哪儿翻越的葱岭呢?当初疯虎突袭“老虎口”之后,阿巴贡就下令,各处关口除了每日必须向楚河营垒报安外,一旦各处关口发现汉军踪迹,无论汉军是否攻击关口,必须在第一时间派人告知楚河营垒。
这几日葱岭的所有山口,都没有传来发现汉军的消息,班迪山口也没有传来失败的消息。正因如此,自己才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营垒前部,营垒后部仅仅安排了两个营防守。可是汉军偏偏就从营后攻击,这股汉军是从何处渡过楚河?又是从何处绕到营垒后部的呢?
哚瀚正在猜想着汉军行动路线,一名传令兵跑到他的跟前汇报道:“启禀将军,据后营传来消息,突袭我们的是疯虎所部。后营我军两营已被击溃,汉军现在正在四处放火!”
“汉军有多少人?”
“不知,现在营内混乱不堪,无法统计汉军的数量。汉军分成数股,一股已经占领中军大帐,一股正在进攻粮草营,还有一股正在后营追杀我军士卒。”
哚瀚心惊,疯虎前日还在度云山,今日却神奇地在这里现身,攻击自己守护的楚河营垒。此里离度云山有四百余里,这两日葱岭地区又是暴风雪的天气,他们只用了两日就来到这里,难道他们真的会飞?
以哚瀚获悉的最新情报,疯虎的部队人马不多,不过五六百人而已。可是现在汉军分成数股,在营内四处攻击,看起来人数不少。难道是疯虎和别的汉军部队汇合到了一起?
“将军快看,粮草营着火了!”哚瀚正在估量汉军人数,寻思怎样应对汉军的时候,猛然听见一名亲兵大惊失色地嚎叫起来。哚瀚抬头往营垒西边望去,远处火光已经红彻半边天。哚瀚捶胸顿足,口中大叫“苦也!”
哚瀚来楚河前线,主要负责的就是大军粮草的供给。会战前,哚瀚将大军所需粮草从各地州县运到度信州北部的兰城,以后每月一次运往楚河营垒,而楚河营垒的粮草又每周一次的运往班迪山口营垒。这样既保证前方的粮草不断,也可防止汉军偷袭班迪山口的粮草营。
正因为如此,比较安全的楚河营垒内存放了可供四十万人马食用二月的粮草,而前方的班迪山口营垒的存粮仅够半月的消耗。一旦楚河营垒的粮草被烧光,再从后方兰城运粮到班迪山口营垒时间至少需要半个月。而且近段时期大雪连绵不绝,像这样恶劣的气候,就是二十天也不一定能将粮草运上去。所以班迪山口的守军退回楚河以南是必然的,在大雪天撤军,很有可能被汉骑追击,几十万人,到底能活着撤回来多少,哚瀚不敢想象。
“绝不能让他们将粮草烧尽。”哚瀚咬牙切齿地对一名亲兵吼道:“去通知巴吁将军,命令所有部队迅速赶往粮草营,一定要保住粮草!”亲兵慌忙接令而去。
哚瀚又对亲兵队长范莱里道:“这里还有多少人?”
范莱里道:“此段哨兵大约有三十余人,加上我们的亲兵,共约百人。”
哚瀚将身上的貂皮大衣脱去,从一名亲兵的手中夺过一把刀,举刀高呼:“兄弟们,跟我上。”说罢朝着西边跑去,百余名亲兵、卫兵跟在他的后面。
奔跑中哚瀚看见前方的火光越来越亮,映红了整个天空,仿佛天空也燃烧起来了。大雪没能阻止大火的燃烧,风反而加剧了火势的蔓延。哚瀚暗恨,为什么营垒要修建得这样大,白白消耗兵力,加大看守难度,简直华而不实。
又跑了十余分钟,气喘吁吁的哚瀚一行才来到粮草营的北边,看见齐尔正在指挥部下,向西边营里杀去。哚瀚气喘吁吁,忙不迭地问齐尔:“还剩多少粮食?”
齐尔道:“将军,粮草营的南部全已燃烧,属下保住了中部的粮草没有受到波及,现在汉军正在从西边绕过来,他们意图攻到北部来放火,属下正在派人抵挡。”
哚瀚看看风向,此时西北风强劲地刮着,大火向着相反的方向蔓延。还是不错,有希望保住一半的粮草,哚瀚已满足。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汉军攻到北部来放火,一旦此地被烧,风助火势,整个粮草营就全完了。
哚瀚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对齐尔道:“今日就是你我二人都战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汉军在此地点火。”
“是!属下誓死不退!”齐尔举着刀发誓。他的心里也明白,此次汉军偷营,哚瀚是大汗的义子或许没事,自己和巴吁则是罪责难逃,如营垒的粮草再被烧尽,自己的性命也就到了头了。只要能保住半数粮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活命的欲望驱使下,齐尔高声激励着自己的部下。可是他的部下能召集来的只有三千人,其余的不是溃散,就是营地已被汉军攻击,这三千人基本上是他营帐周围的两营士卒和他自己的亲兵。齐尔派了数百人去粮仓中部灭火,又派了数百人,去西边阻拦汉军接近,此时只剩两千人。
哚瀚和齐尔正在激励士卒的时候,一名军官跑到他俩面前道:“两位将军,不好了,汉军正在粮草营的西边放火,属下所部大多战死,剩余之人阻止不了他们。”
哚瀚见那名军官被烟薰得面目全无,活脱脱一个烟熏的太岁。又见他浑身血迹斑斑,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看样子也是拼死激战过的。正想再细问一番汉军的人数时,就听一旁的齐尔喝道:“你部下浴血奋战,不惜为国捐躯,你身为将官,为什么不一马当先奋勇杀敌,还退回到这里来?”
见齐尔发怒,那名军官心虚不已,诺诺地辩解道:“属下想要及时通知将军,并非临阵脱逃”
没等他说完,齐尔便打断了他的话:“要报告我,只需派个传令兵来,何须你亲自报告?我看你分明是贪生怕死,被汉军吓破胆了,丢下自己的部队只身逃跑回来。像你这样懦弱的人,只会削弱我军士气,岂可留之!”说罢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军官的人头砍下。
齐尔举起沾满鲜血的大刀,纵声高呼:“凡后退者,斩!”周围的士卒见他凶相毕露,个个不寒而栗。他们本来就是临时征召而来的农兵,训练未久,遇到突然袭击本来就惊慌失措,现在又见长官拔刀斩杀逃兵,心中更是充满恐惧,前面是虎豹,后面是豺狼,看来今日已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齐尔又对一名军官下令:“你立即带领二千人去西边将汉军赶走,就是全部战死也不能退缩半步。”那名军官道:“将军,属下带二千人去了,这里就没有剩多少人?您和哚瀚将军的安全怎么办?”
哚瀚待军官言毕,用手指着北边的路口说:“你看那儿,我们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过来。”那名军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三五成群的士卒向这边跑过来。
哚瀚又说:“另外,我已经通知巴吁将军了,等会儿他的部队就会到来,你一定要将西边的汉军赶走,不能再让他们烧了西边的粮草。”
那名军官高声道:“属下誓死保卫粮仓,决不让汉军得逞。”说罢,领着二千人向着西边而去。
哚瀚见他们走远后,对齐尔道:“你我还要将这些散兵编排起来。”齐尔道:“这事由属下来处理就行。”
齐尔跑上前去,组织乱糟糟挤成一团的士卒,哚瀚在范莱里和几十名亲兵的陪护下,站在几十余米之外观看。齐尔行动很快,不一会儿,就指派了连排长。几百名士卒在各自的连排长带领下,立马站好队列。
正在这时,东边由远及进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三四十人的骑兵踏雪而来。“汉军来袭!”齐尔挥刀指向那队骑兵,大吼一声:“各部随我迎战!”说罢嚎叫着,率先冲向迎面而来的骑兵。三四百士卒在军官们的鼓动下,跟着齐尔冲上前去。
“将军,您暂时离开这里吧!”范莱里见形势危机,上前对哚瀚道。
“大丈夫岂可临阵脱逃?再敢言退者,斩!”哚瀚举着刀大呼,身边的百余人皆不敢再出声。哚瀚又对范莱里下令,让他指挥这些士卒排列整齐准备迎敌。言罢刚刚转过头来,就看见冲在最前面的齐尔被一箭射中,这一箭力道极大,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高举的大刀,向前空劈了数下后便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
齐尔一死,后面的士卒便畏缩不前。队中的十几名军官见状,恨不得立即斩杀掉手下这些士卒,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跟他们周旋了,只有自己挺身而上,冲到最前面。可是没等他们靠近,就被冲杀过来的汉军一一射死,几百士卒见汉军箭无虚发,所以军官均被一箭毙命,纷纷惊呼着一哄而散。
汉军骑兵仍向着哚瀚站立的地方冲来,范莱里又一次叫道:“将军速退,汇合巴吁将军所部后再来一战!”哚瀚怒目而视,举刀喝道:“言退者斩!我杀了你这个狗奴才!”
范莱里无奈,向几名亲兵示意,几人冲上前去,夺下哚瀚手中的战刀,架起他向后方逃去。哚瀚几乎是被强行拖走的,他不甘心地大声咒骂着:“范莱里,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浑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范莱里没有随哚瀚退走,他要留在这里阻挡汉骑,以便为哚瀚争取逃离的时间。他举着刀对剩下的几十名亲兵道:“兄弟们,不要再吝惜性命了,随我一起尽忠报国吧!”
几十名亲兵皆是哚瀚的心腹,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哚瀚的生命,只要哚瀚能脱离险境,他们甘愿抛弃生命。他们振臂高呼:“突忽万岁!汗王万岁!”随着范莱里朝着汉骑冲去。不过只跑了十余步,其中的大多数就被射中要害,倒地身亡。范莱里也身中数箭,可他凭借惊人的意志以刀持地,硬撑着没有即刻倒地,直到最后被身边疾驰而过的汉军斩下了头颅。
远处还在不断回望的哚瀚看到这一幕,停止了叫骂,眼中流下两行热泪。范莱里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范莱里和亲兵们为了自己,不惜抛弃生命,他们都是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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