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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魏代汉主(7)

  赵咨又款款奏道:“启禀陛下:当年逆贼关羽大肆淫威,水淹七军,生擒了于禁将军。后来,孙讨虏兴兵而为大魏驱除,一举诛杀了关羽,解救了于禁将军。微臣奉孙讨虏之意,已是陪同于禁将军一道返回洛阳京都。眼下,于禁将军正负荆捧钺,在午门外待罪等候召见。”

  曹丕听罢,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败军之将,有何面目来见朕?辛毗,传朕的旨意:令他径去先帝陵园守墓,终身不得踏进洛阳京都半步!”

  他此语一出,朝堂之上立刻泛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司马懿觉得曹丕此举实在是褊狭刻薄,他刚准备谏言,一抬眼间看到曹丕那恶狼一般狠辣的目光正向众臣扫来——他心中暗暗一动,便闭上了口,不再多言。同时,他的眼神一掠,正与太尉贾诩的双目一对:从贾诩那深若止渊的瞳眸里,他隐隐看出了深深潜藏着的一丝莫名的震颤与忧虑。

  赵咨却像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似的对这一切都漠然不动心,身形一俯,继续拱手奏道:“启奏陛下:孙讨虏为示臣服之意、为表忧国之情,此番特意以二十五艘大船载送了五十万石谷粮,专程进贡陛下,以显南北一体、休戚与共!”

  五十万石谷粮?!孙权真是大手笔啊!在这鼎峙交争之世,他居然大袖一挥就给洛阳的曹丕送来了五十万石粮食!这一下,豫州河东、野林、曲阳等郡县遭受蝗灾的庶民们又可多得一份赈济了。孙权此举,可谓为大魏之民生大业立下了奇功一桩。顿时之间,长乐殿上,自魏帝曹丕而下,几乎无人不为孙权这一慷慨赠粮之举而嗟叹动容。

  然而,司马懿却暗暗蹙紧了眉头,谚语有云:“无事而献殷勤,非为奸即为盗。”这孙权不惜血本,一掷万金,究竟是何居心?难道他真的准备降服于大魏了吗?真的要做大魏的藩臣了吗?

  “很好,很好。鉴于孙讨虏望风影附而称藩臣服、忠挚内发而款诚外昭、信著金石而义盖山河,朕甚嘉焉。”曹丕双目炯炯放光,激动得连语调都微微颤抖了,“朕现在就晋封孙讨虏为吴国公,赐以紫绶策书、金印虎符!”

  他话音刚落,司马懿便亢声喝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孙权将军虽有忠顺效劳之举、南北一体之意,但此刻便授他以吴国公之爵,似也有些太过恩隆。古书有言:君子不受虚赏。陛下可悬吴国公之爵于青天白日之下,待得孙权将军与天朝王师合力荡平西蜀之后,再行设坛实授——如此则孙权将军方为‘名实兼得,无愧于赏’,天下士民方会心悦诚服、衷心景仰。赵君,你说是也不是?”

  赵咨没料到半途会杀出个司马懿来搅局,但他细细思忖之下,这司马懿的话冠冕堂皇、刚正难驳,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得瞧着曹丕,默然不应。

  曹丕一听司马懿所言,立刻意识到自己一时被激荡之情冲昏了头脑,居然轻躁失言了!他想要依司马懿之谏收回自己的话来,但自己的面子又不好放下;他欲待赵咨自己婉辞谦退,没想到那个赵咨这时却装痴卖傻,只在一边不吭不哈,分明是逼着自己要兑现承诺。一时之间,他只觉头大如斗,脸色倏红倏白,迟迟沉吟着不敢发话。

  正在这时,殿门口外猝然传来了值日功曹兼羽林军校尉韩健的传唤声,一下打破了殿中弥漫着的沉闷:“启奏陛下:大将军曹仁自荆州有紧急军情讯报呈进!”

  曹仁身为宗室老将,坐镇荆州襄阳,西邻蜀汉,东接吴越,正是位于东西交争的要冲之地。他眼下猝然送来一份紧急军情讯报,必是荆州前线又有什么战事发生了!

  曹丕听得韩健的传报,心底“咯噔”一跳,不禁侧眼瞪了赵咨一下,暗暗想道:莫非又是这孙权在玩“阳予阴取,先礼后兵”之诡招?前面刚刚遣来使臣示弱归降,后边就立刻暗下杀着?

  赵咨此时额角之上黄豆般大的汗珠不由得涔涔而下:对自家主君孙权翻云覆雨、变幻莫测的策谋手法,他自然也是相当熟悉的——谁料到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如何剑走偏锋呢?

  曹丕沉着脸,向辛毗一摆手,道:“且将那军情讯报给朕呈上来!”

  辛毗也慌了神,匆匆跑下丹墀,连忙从殿门口处接过韩健递来的帛书讯报,向曹丕趋步呈上。曹丕用左手撩开眼前玄冕垂下的珠旒,右手拿起那份帛书讯报急急一看,倏地将两眼瞪得圆溜溜的——原来曹仁在帛书讯报上是这样写的:伪蜀之主刘备亲率大军二十万,以报关羽被杀之仇为名,自益州巫峡翻山越岭,长驱而出,直取江东孙氏方面的西线藩屏夷陵而来!

  “真没想到——原来是刘备老贼对孙权将军猝施偷袭了……”曹丕眼底里寒光一晃,盯向了赵咨,“赵爱卿,孙权将军派你入洛阳送粮朝贡之前,只怕已猜到这事儿了吧?”

  赵咨一听,心头一块大石顿时暗暗放下,躬身奏道:“启奏陛下:这是伪蜀刘备觑到我江东六郡上下一心归顺大魏,又加上诛杀了他的左膀右臂关羽、张飞二人以自效劳,所以他才怀恨报复,意欲前来侵我江东。一切还望陛下垂意降恩,为我江东父老做主啊!”

  “这个……”曹丕不禁失声沉吟起来:怪不得孙权今日又是送来奇珍异宝,又是归还于禁将军,还贡奉了五十万石谷粮。说到底,就是为了稳住自己这一方,他才好抽身前去对付刘备啊!一念之下,他心头暗生一计:自己为何不乘机让这孙权与刘备双方“鹬蚌相争”呢?于是,他正了正面色,一脸郑重地说道:“是啊!孙将军效忠我大魏之心,可鉴天地日月啊。朕焉能坐视不顾?这样罢,为了让你们安心抵抗伪蜀刘贼,朕马上传诏给曹仁大将军,让他把驻扎当阳县的将士撤回到襄阳城一带——给你们留出回旋腾挪的空间来,让你们江东众卿在荆州江南一域与伪蜀刘贼放手一搏!”

  他此语一出,太尉贾诩、尚书仆射司马懿、中领军夏侯尚、护军将军曹休等俱是大吃一惊:如今孙权在荆州江北之境已经占据了江陵城,而当阳县城正是襄阳重镇与江陵要塞之间的缓冲藩障,这怎可轻易送得?况且,曹仁大将军将精锐兵力布置到当阳一带,眼下正是扼守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双向监控”的战略要地位置——绝对不可在此关头回兵北撤啊!于是,他们纷纷出班奏道:“臣等启奏陛下:关于腾出当阳、回兵北撤之举,还请陛下三思!”

  曹丕这话一出口,已觉不妥,不禁万分懊恼!他正自犹豫之际,赵咨却是“咚”的一响叩头拜下:“微臣代孙权将军感谢陛下的无上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丕被他噎得直瞪眼,喘了一口粗气,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谁让曹丕没面子,曹丕就让他一辈子不安生。

  退回到御书房后,曹丕一斜身就倚坐在了龙床之上,背靠着五爪金龙床垫,脸色阴阴沉沉的,一股隐隐的戾气散布开来,让人在暑热未退的金秋七月骤然从心底生起一股寒意。

  贾诩、陈群、司马懿、夏侯尚、曹休等一批曹丕亲信中的亲信,在龙床一丈开外的一排黄杨木坐枰上分官阶高低自右而左坐下,个个面色凝重已极。

  曹丕双袖一拂,冷冷地开口了:“今日朕这里有言在先了:朕日后在庙堂朝会之上,纵然确有言行失当之处,诸位爱卿尽可下来之后暗规密谏,不许再公然肆言于外!谁若让朕在天下臣民面前一时下不了台,朕就让他一辈子也休想安生!”

  贾诩、司马懿等听了曹丕这番气势汹汹的凌厉话语,只得各在心底长叹一声,双眉都垂得低低的,不敢吱声。

  曹丕气呼呼地发泄完了胸中积怒之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似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生硬,便缓和了口吻慢慢地说道:“诸位爱卿也须理解于朕:大魏基业草创,朕又初登天位,八荒六合万众瞩目,朕岂敢任由众臣公然指摘而引来孙权、刘备的笑话?朕的形象,就是煌煌大魏的形象,不得稍有瑕疵!这一点,还请诸位爱卿切记、切记!”

  司马懿一听,心中暗道:这个曹丕,终是德量太浅,一直改不了“重于外而忽于内、重于虚而忽于实、重于末而忽于本”的弊病。你要保持自己的“光辉形象”,是靠封住别人的喉舌就能做到的吗?古语有云:“唯大英雄能本色”,豪杰之相、贤君之姿,岂是你装模作样、色厉内荏便可树立得起的?想当年,袁绍繁礼多仪、文过饰非、彬彬可观,最终难成大业,而先帝曹操体任自然、闻过则喜、不畏讥笑,终于底定中原。看来,曹丕意欲继往开来、成就伟业,不亦难哉。

  曹丕看到诸位心腹重臣一个个仍是噤若寒蝉,便温言而道:“这样吧……今日朕在朝会大典之上究竟有何失当之处,诸位爱卿此时尽可倾心相告,朕在此洗耳恭听!”

  场中依然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到房内一角那只三足麒麟青铜酒樽里煮着的西夷葡萄酒正在“啵啵啵”沸滚而响。

  曹丕的目光从面前几位心腹重臣的脸上一一掠过,恨不得一下就把话语从他们喉头间直钩而出。

  过了许久,中领军夏侯尚开口嗫嚅着进言道:“启奏陛下:尚以为司马仆射在朝会上说得没错——您应该乘着今日朝会大典之机,将孟达扣在洛阳担任散骑常侍,不该允许他重新返回新城郡割据一方。”

  曹丕蓦地扫了夏侯尚一眼,目光里满是狐疑:这个夏侯尚,素日里与孟达的交情似乎一直都是蛮好的嘛,今天却怎么站到司马懿这一边来对付孟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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