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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雷音寺神佛乐舞酣盘丝洞三藏青烟熄 (3)

  七姐妹闻言,都来拜谢。众佛子也自停了舞蹈,满头是汗,意犹未尽,俱争着要做使者。如来正思忖,忽见观世音持杨柳枝步入殿堂。如来笑道:“可惜,可惜!来晚了也,少看了许多热闹!”观音委屈道:“我在南海整日清冷惯了,哪个怜惜我?不看也罢,省得心慌慌!”笑道:“才进山门,便听大众嚷嚷,到底何事?”如来道:“还不是为那东土取经僧唐三藏……”说了一回,忽道:“这事非得个慈悲公允有法力的方可督办。想来想去,惟你观世音正合适也!”观音推道:“这事却难办:若唐僧不来,你老不悦;若唐僧来了,那七姐妹又恼我。莫如另择高明!”如来笑道:“一客不犯二主,唐三藏是你去东土选中的,你不去谁去?与他公正断了此案,不然灵山难得清静也!”

  观音合掌道:“既如此,弟子领命!”笑嘻嘻朝孙悟空与七姐妹,“还不辞别佛祖,一道回去?事成了,贫僧还闹盅喜酒吃哩!”说得几个眉开眼笑,拜辞了如来,离灵山腾云返回。那行者筋斗云快,遥遥跑在前头。

  观音云疾,撇下七姐妹,追上孙悟空,揪着耳朵骂道:“死猢狲,你安的什么心?纵容唐僧放浪形骸,又引这七个野女子来寻如来讨人情,该当何罪!”慌得行者直叫“冤枉”,挣开观音手。观音道:“我猜出你的心思:你是巴着师父成家,好早些回花果山!”行者道:“倘如此,俺为何还要将师父弄得昏睡,不能成事?”观音道:“你是怕我怪罪下来,罚你诛你,不得已而为之!若一心为师,为何不使法力困住那七个妖女?”行者笑道:“好好的女孩儿家,一不曾害师父,二不曾得罪老孙,困她做甚!况师父有意与她们黏糊,哪有徒弟管束师父的?俺还怕惹恼了这七姐妹,日后果真成了‘师母’,给老孙小鞋穿哩!”观音道:“好,好。我晓得你这猴儿会调哒嘴儿,待会儿再给你算账!”

  便到了七情山,大众在盘丝洞外降下云头。观音令悟空去洞里弄醒唐三藏,叫他出洞打坐;令七姐妹仍去洞中沐浴歌唱。行者道:“如何试探师父内衷?”观音道:“这个容易:洞外燃一堆火,洞内也燃一堆火,如两火之烟相互交缠,就是两相情愿;若各冒各烟,便是无缘!”七姐妹欢喜,自回家抱柴草。行者道:“多抱些,在洞外留些给师父用!”众姐妹道:“晓得,不用你说!”

  行者钻进洞里,见唐僧似醒非醒,喃喃说着梦话:“心醉何须——玉壶传!”行者哭不得笑不得。沙僧急问:“大师兄,事情若何?”悟空道:“成与不成,就全看师父的了!”吹口仙气,把唐僧弄醒了。招呼八戒、沙僧把三藏架往洞外。才出洞,三藏见七姐妹翩跹而至,忙挣脱徒弟,打个问讯道:“贫僧多日劳累,长梦才醒,实在惭愧。不知姐姐为何抱柴进洞?”女孩子们笑道:“岂不闻‘野有死麇,白茅包之’!”唐僧遂续吟道:“‘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不禁一愣,心跳跳地道:“莫不是姐姐有甚喜事?”七姐妹咯咯笑道:“正是,有人为我姐妹说媒了!”唐僧听了,心突地一沉,怅然道:“不知姐姐要嫁给哪些主儿?是一日出嫁,还是分开出嫁?”笑道:“不多,只一个!”三藏道:“不知是哪个有福的?”七姐妹齐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唐僧初怔怔的,忽惊喜道:“你们是道……”那女孩子们却害起羞来,皆掩口笑着,一阵风似地掠进盘丝洞。须臾,便传来哔哔剥剥着火声、窸窸窣窣褪衣声、泼水洗濯声、轻悄说笑声。唐僧闭目遐思,如梦似幻。行者引师父至柴堆旁,道:“请师父打坐!”三藏呆痴痴问:“打坐做甚?”行者将前事备叙了,只未说观音一道来了,正在暗中观望。三藏惊道:“不想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行者道:“师父休怕!此乃是七姐妹真情感动佛祖,佛祖发了话,方用此法来验你们姻缘。”三藏汗颜道:“惭愧,惭愧,说甚也不能留在此间作‘姐夫’。”行者便吩咐八戒点火。一时烟起。那三藏便在火堆旁趺坐。却瞧见一股浓烟已自盘丝洞中冒出,依依不舍在他头顶盘旋。

  三藏忙念“阿弥陀佛”,闭目入定。谁知一合眼便看见一泓清泉、七个白生生水灵灵的女孩子在沐浴玩耍,老是守不住神。身畔那柴烟也歪歪斜斜,欲与洞中飘出青烟融合。唐僧心中惊惧,忙念《金刚经》中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默念数遍,才渐觉心头清虚,虽有水池,却无艳影,只一朵青莲,自水底冉冉升起。那柴烟也笔直往上。观音云端上看了,颇觉欣慰:“到底是个有根器的,总算没看错人!不然岂不显得我眼光忒拙,错把劣驾当骅骐!”正暗中高兴,忽闻洞中传来歌声,唱的是:

  野有蔓草,

  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

  适我愿兮……

  其声清泠悦耳,幽怨动人。便有半空的飞鸟扑楞楞往下掉,又见阡陌上的花木随之舞动。观音也自按捺不住,想在彩霞祥云上蹦达;嗓子里直发痒,想唱;想找个情投意合的说说话儿、诉诉衷肠!又想哭。心里恨:“这是怎么了?”忽地瞥见唐僧的柴烟醉汉似地直往七姐妹烟上跌,合十祈祷道:“阿弥陀佛!唐三藏,你千万自持,不可动心!”却见两股柴烟愈来愈近,眼看合拢!观音恼道:“唐三藏,你这没出息的!叫你成!成!成!”使神通,将手中杨柳枝朝下猛挥,呼呼降下狂风,将唐僧身边火堆吹得七零八落!

  那大圣见风来得骤,忙上前护住师父。风过去,唐僧看身旁灰飞烟灭,惟盘丝洞口仍青烟袅袅,缭绕不绝,似有无限眷恋之意。唐僧仰天长叹:“天降神风,灭我欲火。此事休矣!诸位姐姐,贫僧去也!”便起身走。行者心中明白,道:“八戒、沙僧,看好师父,休叫他跳井投河的。”纵风跳到观音面前,冷笑道:“菩萨,你使法力擅灭烟火,有违佛祖旨意也!”观音喝道:“猢狲休胡说!此乃天风地风林间风草上风,与贫僧无关。却要你发疯!”

  堵得行者一时口讷。观音又道:“唐三藏弃道离经,天地不容!姑念初犯,且寄打罚。但那七个妖女,蛊惑贤良,罪在不赦也!”行者惊道:“菩萨要灭那几个女子?”观音冷笑道:“吾不灭之,恐为后患。”将杨柳又一扬,便见飞沙走石。风沙过后,见盘丝洞已叫几块巨石堵得严严实实。歌声戛然而止,变成惊怖悲声!行者不忍,要去救人,被观音喝住:“若不听话,当心头疼!”

  正危急间,急见西天祥云霭霭。须臾飘近,原是文殊菩萨骑狮驾临,笑道:“师妹,我那五台山丛林大,弟子众,香积厨人手不足。不如饶这七姐妹不死,送给愚兄带回去帮厨执炊吧!”观音道:“若是执炊,倒可商议。若是派别的用场——”文殊笑道:“愚兄为人,贤妹还不清楚!”观音亦笑道:“这几个女子能把雷音寺搅个天翻地覆,何况你那五台山螺壳道场!”

  文殊道:“我山后有座静虚宫,是吾悟道参禅之处。就让她们居住其间,不与大众照面,可保寺院安宁也!”观音道:“适才还说要她们当女厨娘,转眼又成了女弟子。不给,不给!”文殊便频频朝观音施礼,“好妹子,就成全哥哥吧!”再三央求。观音无奈,嗤嗤笑着道:“没见过这般赖痞的,还堂堂大菩萨哩!带走吧,带走吧!”拨云便走,自回南海去了。

  行者与文殊按落云头,见唐僧正带八戒、沙僧在洞口刨的刨,扒的扒,撬的撬,想打通石壁救人——却堵得结实,莫想动一动。行者道:“师父,师弟,且住住手儿!”三藏几个闻声回头瞧见文殊,慌得参拜。文殊道:“你们瞎使劲儿,知是谁堵了山洞?”三众哪里知!文殊道:“是观世音菩萨发怒要灭七姐妹。不是贫僧求情,这几个女子命皆休也!”唐僧惊惶道:“南海菩萨安在?”行者道:“已回南海矣!”三藏怒道:“悟空,你为何不早言?”行者辩道:“是如来要试师父真心,谁敢乱讲!”

  三藏复不言语,诚惶诚恐,朝南天遥拜谢罪。又转拜文殊,求他施法力,救出七姐妹。文殊道:“不消讲了,且看贫僧手段!”念动真言,一指石壁,说声:“走!”果一阵狂风,移走山石。那菩萨进洞,见七个女子皆蓬头垢面,脸带泪痕,晕在水中。被风一吹,渐渐醒了,仍身软体弱,一时爬不上岸来。文殊正色道:“观音菩萨发怒要灭尔等,是贫僧求情救了你们。你们快洗了灰迹泪痕,随我去五台山吧!”众姐妹一时无语,猛听七妹道:“我不愿去,死也要跟唐僧哥哥!”文殊大怒,念个咒语,把七妹变作一只癞蛤蟆。吓得六姐妹俱跪在水中,道:“愿往!”又求饶过幺妹。文殊菩萨才发慈悲心,一声咒语叫她复了本相。又令七姐妹快些梳洗装束,自退出山洞等候。

  这厢唐僧恹恹无力骑上白马,与众徒弟正要过那片芳草地。转首瞧见七姐妹新浴后着罗裙从洞中走出,依旧娇艳秀美。望见唐僧,女孩子们放慢步履,眼里含了泪水,幽怨地盯着三藏。那文殊菩萨已上了坐骑,连声催众女子动身。只一眨眼,七姐妹便依次飘上天空。春风拂动云霞般的裙裾。唐僧一时恍惚,仿佛又是初逢时,睹见秋千架上的倩影……忽七妹叫一声,抛下一支金灿灿小东西来。唐僧打马过去,拣起来,原是他丢失的金钗,忙揣在怀里;再抬头,还能隐约瞧见幺妹裙子上的牡丹、蝴蝶,随着天风摇曳,活了似的。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唐僧拨马撵上众徒弟,听八戒叹道:“白忙乎一阵,却叫文殊那厮受去了。咱师徒连个夹衫也没混上!”只沙僧干笑两声,众皆默然。师徒行不多远,三藏在七姐妹的草堂前又停住……前头斜阳飞霞,分外亮丽。那唐僧眼上蒙了一层水花,什么也看不清晰。行者道:“师父,行路吧!”唐僧才拭干泪眼,离了草堂,策马去寻大路。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注释:①破瓜——古人拆瓜字为二八以纪年。原意指二八一十六岁。此处借用谓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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