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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中医世家多沧桑 (2)

  第十二章 中医世家多沧桑 (2)

  他从山上回来听秦诚夫妇介绍过程,得知川岛还抓来奉天的柳含烟,知道事情败露,需要马上行动,便让赵义卓当即点齐人马和他一块儿去找川岛要人,赵义卓也很快调来了人马。但智远长老提出了异议,认为这件事范沉香怎么说也输了点儿理,他再去见日本人肯定得打起来。虽然赵义卓的人马不怕那些被霍乱折磨得有气无力的日本小鼻子,但动武怎么也不如不动武。所以,他自告奋勇和苦杏道人去找川岛要人,让范沉香留在药王庙指挥人配好解药,他要回人来就和日本人也讲点仁义,饶过他们这回。同时,让他也做好进北平的准备,因为依智远长老求卦得知,眼下程家、范家留在药王庙和奉天都嫌是非太多,不如往西南方躲一躲,而今天的日子正宜远行,午时起程大吉大利,以后十天半月之内都不吉利,所以范沉香和赵义卓都听智远长老指挥,留了下来。但赵义卓怕万一智远长老要不回人来吃了亏,又派人马和两位大师一路同去,留在日军驻地外面看动静。若是两位大师马到成功,就一同护着人回来;若是去了很久不见回来,就包围日军驻地来点硬的。智远长老和苦杏道人也觉得这样做更有把握,便与赵义卓的人马同去了铁岭。

  配完解药又布置好进北平的事儿,范沉香和赵义卓没事可干,就回到范家大院喝乾隆御酒。

  两个人边喝边谈,先谈起今年的鸦片种植,虽然收益不错,但觉得春播的产量毕竟没秋播的高,便决定马上着手,在上冻前半个月,抢播完第二个六百亩,争取来年有个更好的收成。接着,从分钱问题谈到国燕雄,范沉香把程少伯听国省三说的话告诉了赵义卓,并说川岛为啥能把心里话对他说?肯定他也说了什么话,只是国省三没向程少伯透露。赵义卓就更觉得何暮桥之死与国燕雄绝对有关,便认定这是一只狼,今后种鸦片这件事得慢慢与国燕雄脱钩。没脱钩之前,要格外加他的小心,他手里有兵,这次又代了守尉,他哪天翻脸不认人都很危险。

  “不行的话,早点干掉他!”赵义卓狠狠地说,“我对国省三这个老东西也一直划着浑儿,当初送蛇的事儿,后来肖聪甫的死,还有这次缓杀毒药的暴露,他都挺可疑。如果不是他看出问题告了秘,日本人怎么会识破咱中药里这点儿戏法呢?”

  “对呀!”范沉香恍然大悟,“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川岛怎么会识破我的缓杀之法呢?肯定是国省三帮了他的忙。”

  “等少伯回来,一问就知道了。”

  天近中午,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传进了范家大院,开始像蚊子的嗡嗡声,后来终于像蜜蜂炸了窝。

  “回来了,走,看看去!”范沉香丢下筷子说,“午时起程大吉大利,马上打发他们上路,让他们路上打尖。”

  可范沉香和赵义卓都没想到,程少伯不但没回来,人也不知哪儿去了。“那也要照计划行事,韩亲家送程二哥全家和柳含烟先走,我找到少伯再走。”范沉香说,“现在正是午时,马上动身出发,前边路上去吃饭。”

  “我派几位兄弟送你们进了北平城再回来。”赵义卓说,“不然我不放心。”“这样很好,你们大家先走出是非之地,我们留下来的专心去找少伯,免得顾此失彼。”苦杏道人说。范沉香又问程汉儒:“程二哥意下如何?”“就这么办吧,我们先找个店落脚儿,你找到少伯快点来。”程汉儒说。“那你可快点呀。”柳含烟对范沉香说,“我这身子,可不能总住店哪。”“我心里有数,快上车走吧。我和少伯不出三天准到。好了,我去给小日本儿拿解药,打发他们的车快回去。”范沉香说完抬腿就走。“还有川岛的枪。”智远长老朝火狐狸打了个手势,那火狐狸叼起枪紧追范沉香而去。

  四

  国燕雄虽然死了老爹又受了许多窝囊气,但心情却很好。因为他毕竟如愿以偿,与川岛达成置程少伯于死地的共识。只要川岛不放过程少伯就好,那他就可以借这个由头巧做文章——先以惩治程少伯逃逸为名,把何若菡拘在手里,对程家称,程少伯投案就可换回何若菡。但暗中却要设法把程少伯找到干掉,让程少伯永不来投案,他就可永拘何若菡在手,那时还怕她不从?所以,从铁岭回广宁一路上,他仿佛已将何若菡搂在怀里一般,十分开心。同时,此次铁岭之行,他的另一个收获是给川岛与赵义卓拴上了对儿。当然,他心里明明白白,赵义卓和川岛没有任何瓜葛,这次缓杀毒药事件也没有赵义卓一点关系。他所以要给川岛和赵义卓拴上对儿,另有图谋。去年,赵义卓种鸦片全是揩地主们的油,什么没出就发了大财,这让他十分眼馋。虽然分得些赃钱,却觉得很不解渴,便一直想办法要将赵义卓干掉,顺便收编他的人马壮大自己的势力。

  更主要的是独吞赵义卓的鸦片收益。他知道,这种年头儿上边三天两头换主子,下边的官儿不好当了。要紧的是利用手中现有的权柄,赶快想法多捞些金银硬通货才是真的。但是,除掉赵义卓不比踩死个蚂蚁,赵义卓是头斑斓猛虎,弄不好会被他咬死。所以,这次他把川岛当猎手,对他说那个智远长老本是闾阳山一个匪首,敢当众欺侮川岛中队长,乃是仗着他手下有百八十号乌合之众,还仗着他有个铁杆兄弟匪首赵义卓。如果和他计较也很简单,川岛中队长哪天带上二百人,趁着夜里,堵住匪窝,连智远长老带匪首赵义卓一网打尽就是。川岛果然采纳了他的意见,并决定八月二十五夜里,采取行动,要求他二十五早上派人来敲定具体计划,好派人做向导引路……这样一来,国燕雄一方面为美女而炮制阴谋,一方面为金钱而巧施诡计。他觉得自己确是天才,何暮桥没早重用他实是死有余辜!眼下如果两方面全得手后,他就将是本城活得最有滋味的人,也将进入他人生的黄金时代。

  所以,为了早些进入他人生的黄金时代,经过广宁城时,他顾不得给老娘报个丧,径自直奔药王庙镇而来。此时,他很想看一眼何若菡,他什么都不对她说,只用眼睛好好看几眼,像订制一件精美艺术品,在拉回家收藏之前,到厂家再仔仔细细验收一下。

  然而,程家老宅依然贴着日文封条,这说明程家的人被抓走后还没回来过。怎么还没回来呢?不是让智远长老要回来了吗?他这样疑问着,在程宅前的杏林里踱起步来。

  仲秋之季,杏林满眼秋色,褪去葱茏的杏树叶片,黄着、赭着,不再凝绿。有些已飘落在地,有些正偶尔一飘而落,无声无响,只有沉寂。这种景象让国燕雄忽然感到好笑,什么他妈的名医!什么他妈的悬壶济世!自己都济不了啦,还济他妈何人?这样想着,不禁轻蔑地哼了一声。幸亏小时候没上老爷子的当!学这种鸟医!现在谁是谁非清楚了吧——老爷子死了!老程家败了!可他国燕雄却如日中天,刚刚发迹,谁能说,下一步日本人发乌纱帽时,不会给他一顶大个儿的?谁又敢说他将来不会到日本去搂搂日本娘们儿?到俄国、英国、美国和法国什么的,去摸摸洋人的脚后跟?再弄个洋人的八撇胡儿回来抖一抖洋气儿?!奶奶的!国燕雄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迅速涨满起来,好像一下子由瘦猴儿胖成了肥牛,顿时觉得底气也壮了许多。

  他不忍心再去替这个没活明白的程氏家族伤感什么。他现在要去一趟药王庙,看看智远和尚回来没有,他要回的人都在哪儿,解药和枪支是否让车拉走了。这最后一点是川岛再三叮嘱过的,不能出差错,否则他不仅还要挨骂,弄不好还要吃挂落。

  没想到,刚走几步,意外地遇见了范沉香!“你不在奉天?”国燕雄有些纳闷儿地问。“你不是也不在广宁?”范沉香有些不敬地说。“我在帮你擦屁股呀!刚刚从铁岭替你给人家赔不是回来。”国燕雄下一步要独吞赵义卓的鸦片利益,不能没有范沉香合作,所以,对范沉香他还要团结。“我做的事儿要你替我赔什么不是?”范沉香不阴不阳地说。“谁让我是这里的父母官呢?”国燕雄说,“不然,从朋友方面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哪!——怎么样,解药给配了吗?”“都已经拉走好半天了。”“枪呢?也拉回去了?”“一支不少,谁要他们那些破玩意儿。”“那人呢?智远长老不是把人都要回来了吗?”

  “都找程少伯去了。”范沉香已经对国燕雄提高了警惕。

  “哦,怪不得——何若菡也找程少伯去了?她不是有孩子吗?”

  “不知道,反正都走了。”范沉香一边说着,一边东张西望。他刚刚打发走日本汽车,又送走两辆进北平的大车,和赵义卓分手后,来程家门前看动静,等程少伯回来的。苦杏道人和智远长老两个人带着火狐狸前往铁岭沿路去找程少伯了,怕程少伯突然回来没人接应,便让他留下来坐等。可他没这种耐性,他要去神农堂找韩玉茑的弟弟韩玉书替他去程家门前坐等,却遇上了国燕雄。

  国燕雄见范沉香不怎么愿意理他,心里便有了些活动,但又不想同范沉香把关系搞僵,便打定主意放长线钓大鱼,假说去药王庙看看,与两名护卫骑着马缓缓而去。

  五

  八月十七的月亮,虽没有十六那么圆,十五那么亮,却也还是一轮满月,刚升起来的时候似乎很大,躲在树荫里面,后来,渐渐爬上树梢,猛然弹了一下,便升到空中。同时变小了些、亮了些,挂住了。

  范小堇坐在雁栖河桥头,哭够了、歇够了,看那月亮也挂住了,就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从八月十六大清早,撞见浑身是血的程少伯,范小堇到现在还没合过一会儿眼。十六那天夜里,听醒过来的程少伯讲了被日本人骗去看病的全过程,知道程少伯急于和家里联系,她就不声不响地做好了准备:烙了两张大饼、灌了两瓶清水,又洗了几根黄瓜,再带了些喂狗的干粮,包在一块麻花布里。

  等特木勒老大夫走后,她和丈夫韩忠堂交代了几句给程少伯熬药、熬粥的事儿,又问清程少伯都需要和家里说什么、问什么(她这时才知道程少伯现在是两房夫人),程少伯担心她孤身女人走夜路,不让她冒险,她什么也没说,招呼着自家养的大黑狗就上了路。

  从柳河边到雁栖河畔,足足两百多里的路程。如果光是步行,她这样的身体也要走上两天一宿。也该着她运气好,只走了半晚上夜路,第二天天一亮就遇到了顺道车,一直坐到贪黑进了广宁城,又从广宁走到药王庙镇来。但是,作为搭脚的代价,她的两张大饼全进了车老板的肚子,她一天一宿,只吃了几根黄瓜、喝了些清水,但她也没觉得怎么饿,心里有火,什么也吃不下。跟牛雨春跑到彰武来,开始日子过得挺好,有父亲的二十两赠银,她和牛雨春先买了房子,剩下的做本钱开了个杂货铺,生意一直不错。

  谁知,牛雨春渐渐不走正路,先是嫖,后是抽,最后又赌,把全部家产连同她都输给了别人,自己一根绳吊死了。她叫天不应,叫地不语的时候,韩忠堂替死鬼了结了赌账,两个人就做了夫妻。可当时韩忠堂因劫道丢了一只胳膊半条腿,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靠她一个人租几亩地,勉强度日。她因为那种病,一直没有怀孕,没有孩子在身边,就更孤单。这次程少伯的突然出现,在她思乡之情里又加了把火,所以,为了替程少伯送信儿也好,为了自己的思乡之情也好,她都要奔波这一趟。方才,坐在雁栖河桥头,望着朦胧的闾阳山影儿和药王庙镇的一屋一舍,她胸中一片乡情油然涌动,放开喉咙嚎哭了一回,此时便觉胸中畅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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