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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打点好晚饭,王美云让孙宏远去喊沈兰溪吃饭,没想到孙宏远回来却说沈兰溪已经走了,王美云怔了片刻,叹了口气暗自唏嘘,没想到此女小小年纪竟如此倔强,外面世道险恶,不知她将何去何从。过得片刻,年遐龄和胤禛、戴铎、胡启恒一起过来,王美云没见年羹尧,诧异道:“亮工没跟老爷一起?”

  孙宏远接口道:“夫人,二少似乎跟沈姑娘吵了一架,下午跑出府,现在还没回来。”

  年遐龄哼了一声埋怨:“沈嘉严不在他就野性了,咱们吃饭,随便他饿着,不用管他。”

  众人纷纷就座,年遐龄待胤禛动筷,方拿起筷子道:“殷公子所说的两名随从已有了下落,我已遣人去接来府中,估计今夜便能回来。”

  “哦?大人在哪里找到他们?”胤禛盛了碗羹汤慢慢喝着,问得虽随意,却可感觉到他的关切。

  “在汉口,据说他们着了迷药被扔在郊外荒山上,官差找到他们时,他们正打算到官府搬救兵,详细情形待一会儿他们回来公子可当面询问。”

  “好,有劳大人了。”

  正说着,年羹尧大步腾腾从外面进来。年遐龄见他满身尘土,脸上还带着酒后的潮红,立时双眉紧蹙,刚要出言斥责,突然留意到年羹尧身后跟着的白须老者,那样貌,竟像是曾教过年羹尧的王夫子!

  “老先生可是……王夫子?”年遐龄诧异地站起身。王夫子上前抱拳施了一礼:“抚台大人,正是老朽。”

  “夫子怎么和亮工在一起?您不是在北京吗?”

  王夫子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遭遇又跟年遐龄讲了一遍。年遐龄默不作声地听着,目光不时瞟向胤禛,见胤禛面色淡然,看不出是何态度,于是故意气愤道:“欺人太甚,这般恶徒真该拉出菜市口砍了,焉能留他到今日!夫子怎么今日才说与我知?”

  王夫子面带尴尬地道:“只因数年前老朽昏悖,不曾尽心教导二少,故惭愧之至,无颜面对大人……”

  年羹尧闻言反驳道:“夫子说这些做什么,那些陈年旧账算起来还有个完吗,莫说当年我有错在先,便是我无错,今日不平之事我也不会听之任之,夫子就不要再念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听得人心烦。”

  王夫子脸上红了红,手足无措地看看年遐龄。年遐龄瞪了年羹尧一眼,年羹尧对爹爹警告的目光恍若不见,拉了张椅子在胤禛身边坐下,又吩咐孙宏远给王夫子搬椅子添碗筷。王夫子在桌边坐下,虽然腹中饥饿,却也不敢拿起筷子夹菜,双手放在膝头,容色拘谨。

  戴铎听王夫子提到“刘知府”时,瞥眼看看胤禛,见胤禛眼中有一瞬流光闪过,心中立刻了然。待年遐龄说完,戴铎对王夫子安慰道:“老夫子节哀,相信年大人定会秉公处理此事,那周贵恶名昭彰,刘知府劣迹斑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早晚定会还您个公道。”

  年羹尧咽下口中食物接口道:“爹若要处理周贵,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

  “为何?”年遐龄诧异。

  “因为我刚刚教他个乖,估计他短时间内脱不了身。”

  “哦?他怎会脱不了身?”经过几天的了解,胤禛知道年羹尧不是循规蹈矩的老实人,而且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做起事来常常不循常理,现在能有此言,定是做了什么古怪的的事,于是放下筷子出言询问。

  “那周贵不是喜欢强娶吗,我刚刚让他强娶了!”年羹尧满不在乎地道。

  “什么!”年遐龄眉头紧皱,厉声责问:“你又做了什么?还不快说!”

  “你们知道城西有个疯癫的花痴刘三妹吗?”年羹尧面带狭促,神秘地道。

  孙宏远见没人答话,小声接口道:“二少说的是不是体重足有二百斤,力大无穷,天天吵着要出嫁的那个丑妹?”

  年羹尧笑道:“就是她!今天我日行一善,把她嫁出去了!”

  “你?嫁出去了?”年遐龄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刚要训斥,余光看见胤禛面带微笑听得专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年羹尧继续道:“我问过刘三妹,她听说可以嫁人,乐得一蹦三尺,我把周贵抓了,将他和刘三妹关在蛇山北坡一个破土房里,估计他们现在正洞房呢!”

  “洞房?”胤禛失笑:“那周贵怎会听你的?”

  年羹尧哈哈大笑:“殷兄为人宽厚,自然想不出我的绝妙手段。”

  年遐龄只觉自己哭笑不得,这宝贝儿子才安分几天,竟然又出去找麻烦。

  年羹尧笑罢,得意地道:“我告诉周贵,如果放他出来时他还没和刘三妹洞房,我便阉了他。还告诉刘三妹,让她看住她相公,如果这个相公跑了,她这辈子便再也找不到相公了。”

  胤禛听得膛目结舌,想象此时土房里的一幕,不知该说什么好。孙宏远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低声嘟囔道:“不知周贵对着丑妹,可还行得了事不行。”他的声音虽轻,却还是被众人听到,王夫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羞得满脸通红。

  年遐龄虽从内心深处觉得对待周贵这样的人,就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年羹尧的行为怎么说也有失妥当,于是板起脸斥责道:“胡闹!人家刘三妹又没有过错,你这样不是害了人家?”

  年羹尧无所谓地道:“爹可知刘三妹是谁?”

  “是谁?”

  “她就是刘知府外宅所生的私生女,莫说今日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即便她觉得吃亏,也有她老子给她撑腰,我倒要看看,他们狗咬狗会不会一嘴毛。”

  年羹尧言罢,房间里一时寂静,接着忽然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年遐龄虽明知年羹尧行为不当,却又憋不住笑,脸上表情纠结,拼命控制着威严的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快去把人放了。”言罢,余光看向胤禛,见胤禛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心里一动,扬声道:“明天把周贵和刘知府传上堂来问话,不管他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胤禛明白年遐龄这句话是为了摆明他的立场,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只做不知,笑着对年羹尧道:“二少莫不是因为受了沈姑娘的气,因此将气出到了周贵身上!”

  年羹尧见爹肯管此案,心里高兴,听胤禛揶揄自己,哈哈笑道:“是又怎样,总之周贵是自作孽不可活,正巧本少爷心情不好,算他倒霉。”

  胤禛道:“沈姑娘不告而别,难道二少不去寻她?”

  年羹尧怔了怔,没想到她真就这么走了,不知日后可还有相见的机会。斜目瞥见胤禛微笑看着他,年羹尧立刻有种心事被看穿的感觉,尴尬地笑笑,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夹个鸡腿放进胤禛碗里,朗声道:“走便走了,寻她干嘛!大丈夫当有大作为,儿女情长便会英雄气短,况且我年羹尧何患无妻!”说完扭头看向胤禛,见胤禛仍微笑盯着他,年羹尧用筷子指指胤禛碗里的鸡腿道:“你别光盯着我,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快吃!”

  胤禛再次失笑,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腿,心里暗暗摇头,年羹尧就是年羹尧,从小到大,竟然还是这个样子。拿起鸡腿咬了一口,儿时的味道瞬间充满他的呼吸,抬头看向桌上众人,这样阖家团聚的场面他已许久不曾经历,想起自己即将返回北京,胤禛长出口气,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相聚过后的离散,总会让人有些惆怅。放下筷子,胤禛淡淡道:“明日殷某便启程回京,叨扰大人数日,殷某甚感抱歉。”说着,端起酒杯平举胸前,朗声道:“借大人的酒,敬各位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要走?”好不容易交了个投缘的朋友,骤然听说他要走,年羹尧突然感到有些寂寞,端起酒杯喝了,低着头默默吃菜,不再言语。

  胤禛微微一笑:“二少怎么也矫情了,他日二少进京赶考,可要到殷某寒舍坐坐,到时咱们秉烛把酒,畅谈个三天三夜!”

  年羹尧听胤禛胤禛说得恳切,立刻又恢复了爽朗的摸样,笑着将胤禛和自己的酒杯斟满,举起酒杯与胤禛碰了一下:“定当到府上拜访,到时殷兄莫要忘了我才好。”

  “当然!”二人同时仰头干了杯中酒,朗声笑着放下酒杯。

  年遐龄见胤禛对年羹尧颇为赏识的样子,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攀上了四贝勒这个高枝儿,他日仕途之路当是一番助力。忧的是皇上多子,储位之争已在暗中酝酿,卷入其中只怕不易全身而退。只是事已至此,年遐龄也只能尽力周旋,当下笑着道:“这里到北京路途遥远,殷公子一路保重,今后若有用得着年某的地方,殷公子尽管开口,年某在所不辞。”

  年羹尧听爹对胤禛如此客气,心里诧异,隐隐觉得爹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转头见胤禛脸上没有一点儿受宠若惊的样子,反而淡淡道:“我府中正好缺少人手,明日我打算带了李卫和喜儿同去,他二人也已允可,还请大人帮助准备车马。”

  年遐龄点头道:“好,公子放心,一切事由我派人打理就是。”

  戴铎端起酒杯缓缓喝下,自从听胤禛提出要走,他便一直观察胤禛脸上神色,想看出他内心的想法。自从那日自己同胤禛掏心掏肺说了心里话,胤禛便很少与他单独说话,偶尔闲聊,也刻意回避提到当今局势时政。戴铎摸不透胤禛是何打算,自己十年寒窗,仕途不顺,明明有着满腹才学却无处施展,眼见胤禛是棵可以成才的大树,就这么放弃真真心有不甘。既然看不出胤禛的想法,不如自己试他一试,想到这,戴铎放下酒杯,抱拳朗声道:“年大人,戴某明日也打算启程回老家,相识即是有缘,二少的救命之恩戴某铭感五内,他日定知恩图报,就此作别,还望大人多多保重。”说完,戴铎侧目打量胤禛,见他仍是一副淡然表情,心下不禁一凉。

  年遐龄看戴铎表情变换不定,虽不知他心中想法,却对他这样不坦诚的性格甚为不喜,当下应付道:“戴先生客气,既然先生执意要走,年某也不便强留,明早便与先生送行。”

  饭后,胤禛的两名护卫回到府衙,虽然行容狼狈,但精神却还算好。次日清晨,年遐龄让人为胤禛备好马车,年羹尧素来不喜离别场面,只在府门前跟胤禛道了句后会有期,便回书房看书。胤禛对此也不以为意,由年遐龄和胡期恒陪着到达码头,年遐龄本想送胤禛上船,胤禛称年遐龄送行太过显眼,坚持让他先行回府,年遐龄无法,只得恭敬地道了别。

  年遐龄走后,胤禛站在岸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卫安顿好车马,对胤禛喊道:“主子,快上船吧。”

  胤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李卫年纪不大,人却机灵,知道胤禛驻足不前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让喜儿从行李里拿出披风,下船跑到胤禛跟前将披风给他披上。胤禛对他笑了笑,低声问:“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肯跟我走?”

  李卫给胤禛系好披风,一本正经地道:“主子是好人不就行了,奴才没本事,有主子肯让奴才跟着服侍,便是奴才的福气。”

  胤禛闻言朗笑道:“你这猴儿倒懂得说话,好,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定不会亏了你。”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人,胤禛脸上挂着意料之中的笑容,自语道:“还好没让我失望。”

  李卫定睛细看,来人竟是说要回老家的戴铎,不仅诧异道:“戴先生?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戴铎跑到跟前,喘着粗气单膝跪地道:“戴铎给四爷请安。”

  胤禛赶忙弯腰将他扶起,微笑道:“让我好等,快上船吧。”

  戴铎站起身,示意让胤禛先行,自己落后半步边走边问:“四爷怎知戴某会来?”

  胤禛回头看他一眼,不答反问:“戴先生怎知我会等?”

  戴铎愣了一下,目光与胤禛对视,二人同时笑出声来。李卫跟在后面,虽不知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却知道这位戴先生颇受胤禛赏识,于是心里暗道,一会儿得告诉喜儿,对这位戴先生得恭敬些,此人可得罪不得。

  胤禛走后,年遐龄上疏参劾刘知府三大罪状,加上胤禛也在御前弹劾,还没过年,刘知府便被罢官免职。而对于拐卖民女之事胤禛只字未提,年遐龄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本想就此了结,不想周喻却来报官称抱月楼的胡总管和老鸨子夹款私逃,现在下落不明,请年遐龄派人寻找。年遐龄先后派出三批人马到附近寻找,可连根头发也没找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周贵一案,年遐龄私下里告诉周喻此事惊动了微服的四贝勒,为今之计只有破财消灾,必须尽快了结。周喻不想因儿子的事再被凌普指责,因此立刻表示愿出银子。于是年遐龄当着王夫子的面儿狠狠斥责了周贵一番,对逼死王夫子孙女一事,以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为由草草结案,考虑王夫子年迈,罚周贵一万两银子陪给王夫子颐养天年。王夫子本对此判决不服,但想到孙女已死,年羹尧又为自己出了气,现在得了一万两银子,今后便是衣食无忧,因此对年遐龄千恩万谢后回了汉口,买房置地自不再提。

  转眼春节,沈嘉严从老家回来,年羹尧欢喜自不必说,沈嘉严见到年羹尧也甚感亲切。检查了年羹尧近段时间的功课,沈嘉严感慨年羹尧学业精进,笑言自己再没什么可教授的了,并信心十足地对年遐龄保证,年羹尧此次进京赴试必得高中,把年遐龄喜得半天合不拢嘴,晚饭时,年遐龄特意让王美云烫了壶酒,自斟自饮喝了半壶。

  初一过完,年羹尧打点行装进京,临行前沈嘉严嘱咐他三件事,第一不要轻易使用武功,第二行事切莫张狂,第三思想要在行动之前。年羹尧郑重答应了,告别爹和师父,带着孙宏远往北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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