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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相爱总是简单

  阿桓与阿坚分手那天,天气很晴朗,给人一种想安然永眠般的惬意。我这个当初有着“媒人”之嫌的人又成了他俩分道扬镳的见证人。由是我感觉生活如游戏。

  阿坚,坚少容,一个漂亮的,未结婚的妇女,指头白腻纤长的双手举一只酒杯凑到鼻孔前。“名尤克,谢谢你当初好意!”

  婊子!我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却挤出笑容,挤给阿坚看。随后目光转向阿桓。阿桓,桓山可,一个英俊的,一文不名的穷打工仔,明知道自己挚爱着的女孩是因为钱才要离去,可他就是因为没钱而无法留住阿坚那双变心的翅膀。

  此刻,阿桓的眼里贮满了窝泪。

  阿坚的父亲又来信要钱,说家里怎么怎么了。阿坚是个孝女,明知父亲的话水份多多,但亲情在她心里犹如奴、帝、封三座大山般压着她。她于是去找阿桓。

  “钱钱钱,那个老家伙来信就是钱。”阿桓当时正收到《东江文艺》退回的一个小说稿,正盯着题目:《相爱总是简单》,发愣。

  “你?你怎么可以骂他老家伙?他可是我爸爸,你的未来岳丈。”阿坚一脸绷红。

  “怎么啦?我桓山可是印钞机?我阿桓大便时会屙出美金不是?”阿桓语气很冲。他记得,自与阿坚正式拍拖后,他每月的工资就悉数流入阿坚父亲的腰包。而阿坚那个杂毛父亲蛮以为阿坚在南方捡到了个金娃娃,不休地捏造借口要钱。他气。

  集团辖下某厂富得流油的业务经理已追阿坚好久了,这时趁虚而入。阿坚是个很适应现实的女孩。钱,是社会通行证!

  我知道阿坚内心是非常挚爱阿桓的。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任贤齐的歌词切中了阿桓阿坚的爱情命脉。我的心伤感无限,仿佛自己又失恋了般痛楚。同时,也很痛恨阿坚为了钱而离开我的好友阿桓。

  地球不会因了阿桓阿坚结束恋爱而停止转动。阿桓一有空便回忆与阿坚的点滴过往,包括做爱,去医院留产;阿坚一下班便朝那个业务经理处跑,时不时笑容满面地从商场抱回一大堆时装。两人都丢掉了笔,《顺风报》上再没有出现过桓山可、坚少容这两个名字,只余一个名叫名尤克的人经常在上面发一些爱情易渝、金钱永恒之类的牢骚,引得部分工友热烈欢呼。

  我原在顺德打工。我,名叫名尤克。

  与我青梅竹马的女友为了钱,在顺德振翅扑腾成一只“金丝鸟”。有天,我苦苦哀求她能够回心转意,她说行,只要你立即给我10万元,我马上与你结婚。一听傻眼了。我什么都有,真情、文才、仪表,独独就是没钱,不要说10万元,就是10万分,都得在厂里大干苦干巧干两月哩!

  女友见我穷鬼样,鄙夷地“哼”了下鼻孔,掏出一千元请我在顺峰宾馆吃“最后的晚餐”,她倩笑巧兮地说:“吃完这餐后,我们就得各走阳关道了。”我的泪不争气地流进了高脚杯。我狠狠地端起,把泪和酒一并灌入喉管。我想起了小时候,我时常忍着饥饿把悄悄留下的窝窝头分给她的情形,甚至一点一点掐碎喂进她嘴里。

  远了,去了。青梅竹马、窝窝头,一切都远了,一切都去了。

  我坐在容奇港口,望着千船过尽,过不尽的千船。我想,今夜就让我融入西江,让浩淼的江水洗去我的爱情洗去我的伤悲吧。那一刻,夕阳流着殷红的血,呜咽的江风仿佛为我奏起了挽歌,歌声在别人的城市空间凄婉悱恻。

  一只手突然搭上我肩头。

  我头都不回,愤愤地说:“我没钱。如果我有钱,我女友就做我的金丝鸟。歌们,寻找下一个发财目标吧。”

  肩上的手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我又说:“难道没钱就要命么?好,不用你费劲,我早决定了,天一黑就跳江,哥们走吧,免得犯了个谋财伤害致死罪。”

  那只手仍不离开。我心格登了一下,随即感觉有种怡心的馨柔自那只手传到了我肩上。我惊异地掉头,一张俏丽却不陌生的女孩脸孔在我眼中晃动。

  “失恋了?”女孩一脸怜悯地问。

  “关你屁事!就是失恋,你能把我咋样?”我态度极不友善。

  女孩生气了,俏脸憋得通红,象一朵三月里的艳艳桃花。好一会,女孩才缓下表情,轻柔地说:“我理解你的心境,不与你一般见识。我想冒昧告诉你一句话:相爱时不要笑失恋后不能哭!”女孩直视我。

  乍然一听,这话让人费解。稍加思索,就忍不住心神巨烈震动,忍不住回视女孩。

  女孩我认识,叫雅伦,一个很洋的名字,是我当时所打工的厂老板的女儿。她父亲就是我女友的青春和肉体的承包者。该厂与东莞顺风集团有业务联系,雅伦是所有业务的具体负责人。她看见失恋后的我成天蔫头蔫脑,就炒了我鱿鱼,而后又把我介绍到顺风集团。她说:“都是年青人,我愿意帮你,因为毕竟是我爸爸抢走了你女友。换换环境,或许你会遇到一段真正的爱情。”她纤手一扬,象中科院某院士在广东作演讲报告最后挥手总结模样,“相爱总是简单”。她的口吻明显地漫不经心。

  阿坚比我先进顺风集团半年,做千发玩具厂总仓助理,我被雅伦介绍做千发质检,办公室相隔很近。知晓有个名叫坚少容的女才子是看了几期《顺风报》后的事。经打听,得知在东莞惠州一带报刊上常出现的阿坚居然就是我们厂的坚少容。导致我们相识我心里还以为那个雅伦所说我的另一段爱情的女主角就是阿坚。

  但不是!当我认识桓山可又对阿坚了解比较深的时候就得出了这种明确结论。

  那时,阿坚纯洁如洗,上班之余主要致力于笔耕。而我,由于女友背叛贫穷的我去做有钱人的性具,我就开始把钱看得很象一回事了。与阿坚一起的时间一多,工友们便有鼻子有眼睛把我俩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一天吃中午饭时,阿坚就众目睽睽之下与我同坐一条凳子,“名尤克,你看别人……”她把话打住。我懂得她的意思,脸上荡出了一个极邪恶的笑容,我用筷子敲了敲饭桌,轻声说:“我是干质检的,我知道这个社会任何东西都用不着检验,除了爱情!特别是开发区的爱情!”阿坚听得直翻白眼。阿桓在时美伞厂搞收发,工资不高但文灵气却不低。经我一提头,阿坚与之一见钟情。阿坚的人儿变质是在阿坚母亲病了,父亲接连来信索钱都得了个盆满钵溢的美好回应,就把自身变成一个无底洞不停写信给阿坚后。

  阿桓被《东江文艺》退回的那篇小说《相爱总是简单》,写的是他和阿坚的故事,通篇小说除了真情有些儿动人,故事情节和谋篇布局一点不曲折,很难引住读者。当初投寄时曾征求我的意见,我只说了“枪毙”两个字。他不信。后来事实证明了我判断。更让他沮丧的是,收到退稿那天由于心情不好,冲撞了阿坚,导致了分手。令我气愤的是阿桓和阿坚分手后,两人不但放弃了写作,并且两人都有意躲我避我。我居然有种被尘世遗弃的哀戚感。

  近年来,雅伦长驻顺风集团。她不时请我去酒吧或卡拉OK消遣。

  有次上班在走道上碰到阿坚时,她拉住我说:“你该考虑一下关于爱情,或者女人的事了。赵雅伦是个富婆,我看她对你情有独钟。”我也有如阿坚这种一厢情愿的感觉,自在顺德认得雅伦起,她对所有男人都是不苟言笑,甚至冷若冰霜。自我女友攀上她父亲的高枝之后,她对我,好得,真象那么回事呢!

  我就有些得意忘形起来,青年节晚上在职工俱乐部跳舞时,我竟冲动得把她一个劲向怀里扯,故意借旋转之时去碰撞她高耸挺拔的双胸。她不着痕迹地挣扎了几次,未果,俏脸布上一层红红的羞怒。我没在意,只顾着按心中所想那样固执地行动着。于是,我的左脚趾就遭到了她那尖锐的鞋跟猛然一击。我发出一声惨嗥。面对冰雹般纷纷砸来的审究目光,雅伦展示了一个分外适宜的娇羞表情,半蹲身连连说:“对不起跳慌了。对不起我实在不习惯跳舞。”我心里恨得直咬牙。不习惯跳!我会跳的所有舞都是不习惯跳的你八婆教的!

  吃夜宵时,趁斟酒当儿,我捉住雅伦的手,“雅伦,爱我吧!我会真心待你的。”

  原来一脸舒展的雅伦突然变脸,摔开我的手,冷冷盯着我。我的自尊一下破碎,尴尬地站起身子准备离去。“对不起,我忘了我只是个穷打工仔,你却是一个富千金。”

  “看你说的,我真那么俗鄙么?”雅伦动作极快地把我按回座位上,笑得比刚才更灿然,”请原谅我的心太浮躁!”

  这餐夜宵我吃得不知滋味。

  转眼就进入了酷暑难当的七月。发薪放假,阿坚说她决定和那个业务经理结婚,先请几位好友去深圳小梅沙玩。“把你那个富婆一并带上吧!”阿坚拍拍我脸蛋。我知道她所说的富婆是指雅伦,不禁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雅伦和阿坚挺投缘,我把她俩相互介绍完毕,两人便笑着抱在一块蹦了几蹦。阿坚那个业务经理好几次都想与阿坚单独一起玩什么节目,都被雅伦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把它击碎。听着阿坚和雅伦两人在沙滩上逐跑时发出的快乐的笑声,我与那个业务经理不约而同耸了耸肩,相视着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与另外几个工友钻入太阳伞下喝可乐、侃大山去了。

  从深圳返回时,雅伦的精神状态好极了,调皮而固执地要求,和阿坚坐在了同条座位上。她时而搂着阿坚的脖子,附在阿坚耳朵上不知嘀咕什么,时而伸手抚弄阿坚那头漂亮的长发,赞口不绝。阿坚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郁,并且时不时瞟我一下,眼里写满狐疑。我心就有些忐忑。我猜测,可能雅伦向阿坚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不怎好听的话。当然,所说的内容真实与否,都只能是雅伦随兴所至而构造的。

  阿坚说雅伦有可能是个同性恋倾向者时,我几乎懵了。我愣愣地盯着阿坚,坚少容那两瓣鲜红欲滴的嘴唇,心想如此精致的嘴唇怎会吐出这么能让人呕心的字眼儿?

  同性恋?多么可怕、多么呕心的词儿?

  “从表象上看,雅伦应该是很钟意你的。”阿坚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仰在靠椅上微阖双目,沉缓而有力地说。

  我思前想后了一番,也点头:“从表象上看,她应该是爱我才会做出那些举动的。如果仅因了我女友成了她父亲的情妇,她犯不着那么做,既花钱又费时。”我可以肯定地说,雅伦前后请我吃喝玩乐,买东西所花的人民币,绝不少于女友当初向我开口的价:10万元的一半。

  “可是,假如揭开表象挖掘实质呢?”阿坚的语气一下变得犀利。

  我噎住了。实质!实质是,我多次想吻一下雅伦的额头都未得逞,尽管我和雅伦曾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手拉手逛街、散步。

  阿坚告诉我,在小梅沙游泳时,雅伦说她脚被水里什么东西蜇了一口,纤细的身子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摇晃不定地向阿坚呼救。阿坚便游了过去,刚挨着身子,雅伦就把她紧紧搂住了,瘦小的双手传出的力道大得出奇。她以为雅伦受到了惊吓,便连声安慰雅伦不要怕。雅伦什么也没说。这时雅伦那光滑嫩润的小腹十分柔软地贴实了她的小腹,并且有一只手(当然是雅伦的手)极为熟稔地逾过她的胸罩爬上了她的乳头,温情地游移。有数十秒钟的时间,她竟迷醉在阿桓或那个业务经理与她做爱前的那种催激情欲的感觉中。直到雅伦的小手插过她的比基尼探入她下阴时她才惊醒……

  相爱总是简单!从顺德来东莞前,雅伦曾这么对我说。我终有所体会,时下的人们,为了一种纯粹的情感,可以真爱一次。不管真情假爱,在这个讲究实际的时代,都难以持久。于是任贤齐紧跟着来一句“相处太难”。难,难在我们无法打败现实战胜自我。由是,我理解他雅伦之所以愿和我以情侣的关系在众人面前出现的真实用意。

  我无法找到理由让自己断然疏淡雅伦。我特意找上了阿桓。我要与他合作重写他那篇早告失败的小说《相爱总是简单》。

  当《相爱总是简单》以头条在《东江文艺》上刊发出来后,雅伦的父亲,我青梅竹马的女友的金丝笼笼主,把她叫回了顺德。她父亲来顺风集团洽谈项目时听到了她和一个穷打工仔搞对象,义不容辞地挥起了嫌贫爱富的时代利剑。

  我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用自己挣得的工资,叫上阿桓,阿坚和她那个业务经理,这时阿桓又拍上了一个女孩的拖,一并叫上,在一定酒店为雅伦送行。

  雅伦是带着她女佣一起来的。女佣是个才十八九岁的少女,长得清秀水灵。以前我曾是单纯地认为她俩是雇佣关系但现在,看着她俩的情形,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认为了。当然不否认,或许那个年龄小小的女佣仅仅是因为钱的使然。

  酒,当然是接二连三地开。大家都半醉的时候,阿桓提议唱歌。大家轰然叫好。阿桓说:“我们几位,算得最好的打工朋友,也都看了我和阿名合写的小说《相爱总是简单》,这是任贤齐《心太软》中的一句唱词,那么我就先唱这首歌吧!”

  阿桓唱得很投入,大家都受到了感染,他现在的女友甚至哭了。阿桓说女友的家里人绝不容许她远嫁他乡,女友正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痛苦地徘徊。他女友只说了句“可我们是真心相爱……”就又哭了起来。

  雅伦也受到震动,擦了擦眼睛,绕过众人来到我面前,挽起我胳膊说:“我也是年青人,这种氛围实在让我感动。我清楚你们已知道是我个同性变倾向者,我不否认。之所以滋生这种畸恋,是因为我爸爸频频在外寻花问柳活活气死了我最爱的妈妈。说实话,我不恨男人,但我万分害怕自己会摊上象爸爸那样的男人。”雅伦猛不丁踮起脚尖在我腮上重重亲了一下,所有人都愣住。雅伦笑了笑,又说:“在顺德时,因为女友的背叛,名尤克想跳江殉情,那时我就知道世间还真有人看重爱情,”雅伦的目光移到我脸上定格,“于是我把你介绍来这里,我翼望你能使我摆脱同性畸恋,但我从你平时言行举止去思虑,总疑心你在意的是我的家产,加上我爸爸绝不会允许我下嫁一个打工人,就算与你真心相爱也会被他用亲情施压,我……”雅伦打住了话头,哀哀地望着我,眼角开始浸泪。

  我傻傻地站着,任她的泪流在我胸前。

  “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我突然声嘶力竭地嗥叫:“不是你的就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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