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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裂痕 (1)

  还记得在我的童年,上小学语文课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篇文章叫做——亡羊补牢。

  的确,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错,错过了之后还可以弥补;有很多的爱,爱过之后,也可以重来。

  就像是一颗石头投入了水中,片片的涟漪过后还是那一泓清泉,无痕无迹。

  但是,同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忘不掉,抹不去;有些裂痕一旦出现了,也再无法缝合。

  就像泼出去的一盆水,就算收回来也化成了污浊不堪的一滩稀泥。

  我和三哥之间就是这样。

  当我意气飞扬的高举着手上的酒瓶,对缺牙齿说出那句:“让你看哈老子到底是不是九镇的大哥?!!”的时候;当三哥吩咐幺鸡和鸭子带上枪的时候;当我们的三把枪对上幺鸡的三把枪的时候;当阿标的巴掌掴到我的脸上的时候;当我给三哥发出叫他老大的短信的时候。

  一切都已改变,我的三哥再也不是往日的三哥,他的小钦也不再是曾经的小钦。

  迪厅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九镇,连廖光惠都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过来,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人们对这件事的热切关注,也更加的让我和三哥之间陷入了一个很奇怪很微妙,似是而非的关系之中。

  我记的在迪厅事件发生之后大约半个月左右的某个傍晚,我和三哥曾经进行过一次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次为时很短,但是让我们俩都感到倍受煎熬,唏嘘不已的谈话。

  这次谈话并不是我们两个中的一人主动发起的,它其实只能算是一次巧合。

  那天我打完牌回家的路上,刚拐出我家前面的那个巷子口,就看到了三哥的别克车停在他家门口。

  三哥越来越忙,自己又在外面也买了房子,一般回来的时间很少。迪厅事件之后,我们也一直没有再联系。所以,当我看到他的车子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突然一下提了起来。

  当我怀着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心情路过三哥家门口的时候,三哥的妈妈刚好坐在门口,三哥则坐在他家的大客厅,端着一碗饭,在看着每天六点播出的动画片。

  他妈妈看到我走过去,很亲热的对我打着招呼:

  “小钦,回来了啊,进来坐一哈啊?”

  正盯着动画片看的三哥闻言也回过头来,我赶紧停住脚步,向他们两人打着招呼:

  “刘姨妈,吃饭哒啊,老大,今天你也在屋里啊?”

  “呵呵,刚回来,吃饭没有?”

  “还没有呢,正要回去吃饭。呵呵,老大,你慢点吃。刘姨妈,我走了啊!”

  结束了有些尴尬的对话,我快步走到了家里,外婆的饭还没有做好,于是,我就坐在了家门口抽烟。

  抽完一根烟的时候,无意识的对着旁边一望,刚好看见三哥夹着个包走了出来。

  两个人默默地对望了一眼,我远远的对着三哥一笑,就想要起身避到屋里面去,却看见三哥呆呆地在车前站了一两秒之后,对着我走了过来。

  没等三哥走到我面前,我就赶紧站了起来,很客气的望着他笑着说:

  “老大,才吃完饭就出去啊。”

  “啊,哈哈,刚准备走的。你还没有吃饭啊?六姨,你也在啊。哈哈哈”三哥边走边给我和姑姑打着招呼,很快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把凳子端到了三哥的面前,边让他坐下边给他说:

  “你先坐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我看到在我说出做出这些客气的语言和动作的时候,三哥先是眼睛微张,里面射出了一丝诧异;之后马上眼神一淡,透出的竟是丝丝的黯然,从我手上接过了板凳,对我说:

  “不客气不客气!”

  听到三哥话,我心底也涌起了一阵的心酸。

  曾几何时,在三哥的面前,我一直都是随性随意,要是往常他来了,我最多笑嘻嘻地打个招呼,哪里会有今天这么多的客套和尊敬摆在面上

  而三哥呢,换做以往的他,我如果是这样做的话,换来的一定是他嬉笑着的责骂,又何尝会像今日这般的生疏。

  往事皆可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旁的姑姑丝毫都没有体会到在我们之间微妙的变化,她只是憨厚的笑着说:

  “哎呀,出稀奇了啊,我屋里胡钦,今天看到三哥哥这么有礼貌啊。”

  三哥也带着些许的尴尬笑着说:

  “小钦懂事了啊!”

  我当时随口的答了一句:

  “年纪也长大了,还不懂事怎么得了。”

  这一问一答,本来都是无意,但是话一出口,听在两个人的耳朵里面,却都彷佛掺杂了一些东西而变成了另一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的又给本已有些无措的场面平添了些许的尴尬。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幸好,在这样的奇怪的沉默之中,姑姑边站起来边说话了:

  “小钦,你坐咯,你陪三伢儿说话,我去给你们倒茶。三伢儿,你一起吃饭啦?就要吃饭了。”

  “不了不了,六姨,我刚吃了,你去忙,不用倒得茶,我不渴。”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聊,你们聊啊。我去倒茶。”

  很快,姑姑就给我和三哥端来了两杯茶,放下之后,她就去后面的厨房帮外婆做饭去了,留下了我和三哥两个人。

  给三哥递上了一根芙蓉王,点燃之后,两个人又无端的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听到“吱溜”“吱溜”吸着茶水的声音,和面前飘飘渺渺慢慢散去的青烟。

  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三哥端着手上的杯子突然开口了:

  “小钦,而今生意怎么样?还好唦?”

  “哦,还过得去,就是那个样子,这么多人等着吃饭的,混日子吧。”我没有看他,默默低着头说道。

  又是短暂的沉默,我抬起头看着三哥说:

  “老大,你呢?都没有看见你回来,忙得很吧?都还好唦。”

  “还可以还可以,这段时间是有些忙。”

  继续的沉默。

  当中有好几次,我都想抬起头来,去好好的问问就坐在我对面,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为什么那天你要交代幺鸡和鸭子拿枪过去,难道你是真的要办了我吗?你就这么恨我,忌我?”

  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化为无言,为了掩饰心里的那股激动和压抑的那份尴尬,我只能不断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手上的那杯苦茶。

  我想三哥也是一样,那一天在他的心里,一定也有着很多的话想要问我,却又说不出口。

  因为,我看见他也在心不在焉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他的那杯茶。

  纵然两人心里都是思绪翻天,却皆已是有口难言。

  终于,从里屋传来了外婆叫我吃饭的呼唤。

  随着那一声呼唤,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彷佛都释放出了一阵轻松。

  三哥缓缓地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皮包,站了起来,看着我说:

  “小钦,那你去吃饭吧,我也该走了。”

  “一起吃点吧?”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吃饭吧。”

  “那好,老大,慢点忙,注意身体啊。”

  “好好好,有时间了,我们兄弟再一起聚聚。”

  “好的好的,没问题。”

  在三哥转身走去之前,我看到了他的嘴微微的一张,我的心里也一阵抽紧。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宁愿他不要说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但是三哥的嘴最终还是张了一张,化成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对着我点了点头,大步的走了出去。

  经过了那一切,无法再去面对的不止是我,还有三哥!

  看着那张别克开远,心酸的感觉再一次的涌了上来,我不用自主重重的叹出了一口气,拿上凳子,转身走了进去……

  物是人非世事休,未语泪先流!

  这,就是江湖。

  在那次谈话发生过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和三哥各自都还曾经试图着要去修补什么,要去挽回什么。

  我们互相都想找到曾经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靠,但是却又都感到力不从心,只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已经失去了彼此之间那份信任和依靠。

  三哥再也摸不清,在我的心中,他是否还是那个值得尊敬的三哥,我又是否还是那个值得他去爱护的弟弟;而我一样再也弄不懂,我再次付出信任,畅所欲言之后换来的会不会又是那一把把黑洞洞的枪。

  每次,当我们的眼神交集的时候,看到的总是对方眼中欲说还休,极为纠结的复杂神色,而在这种神色之间,若隐若现的居然让我还看出了一丝丝警觉和生疏,一丝丝对着多年手足的警觉和生疏。

  所以每次原本诚心的谈话,最后却总是无一例外在彼此的小心翼翼和不断试探之中完结。

  这件事成为了我们所有人心中的一个不愿碰触的伤疤,而这个伤疤,我们自己不愿揭开,也无法揭开,因为,我们大家都痛怕了!

  于是,一切都在这样的煎熬和沉默之中消磨殆尽。

  在三哥面前,我不再像以往一样的百无禁忌,畅所欲言,而是变得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他喝醉的时候,孤单的时候,不会再深夜打电话给我,和我畅谈一宿;我无助的时候,彷徨的时候,也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寻找那一个如山的依靠。

  我不愿再在别人面前自豪的说起,我是义色的弟弟;他也不再带着我出席他认为重要的场合。

  我不再在喝酒的时候,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径直坐到他的身边;他也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的呼喊我过去。

  对于他的话,我言听计从,不再有任何的反驳;对于我的错,他也和颜悦色,不再斥骂相加。

  我们都客气而生疏的维持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维持的还相当不错。

  只是,最终我他之间,却变成了真正的老大和小弟。

  我记得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之中比较难熬的几段日子之一。可能是我的双手沾上了太多的血腥,我的灵魂染上了太多的污渍。

  所以,上帝给予了我残酷的惩罚。

  在我受到了那一巴掌的羞辱与打击的时候,在我与情同手足的三哥渐行渐远的时候,我还永远的失去了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段爱情。

  还记得是在我的迪厅刚开业没有多久的时候,因为忙,那段时间我很少去省城看君。

  某一天的晚上,君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本来是普通的聊天,最后却变成了君对我的劝阻。

  电话里面,她希望我不要再打流,而是去找一份堂堂正正的,可以见人的真正工作,或者读复习班,考大学。

  而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人生中第一份事业刚刚展开的时候,心态之膨胀,意气之飞扬,恨不得一夜看尽长安花才好;是绝对听不得,也听不进旁人任何的言语的。

  所以,我们大吵了一架,君在电话里说,对我很失望,她原本以为我只是年少无知,血气方刚才会踏上这条为人所不齿的道路。但是没有想到,而今的我却还是不知悔改。

  那通电话之后,我们的关系陷入了低潮,后来我也去过省城几次,我们在一起也还是很开心,但是轻狂的我,却不知道,一切都已经开始改变。

  我还记得,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去省城找她,在一个黑色的星期六。

  去之前,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我要过去,要她等我。她在电话里面告诉我说,她周末都要参加党员培训班,所以没有时间陪我,要我不要过来。

  本来,她这么一说,我也打消了去看她的念头,但是那天吃完晚饭之后,我却鬼使神差的,感到特别的想她。

  最终,我还是一个人开着车,来到了省城。

  到的时候很晚了,给她寝室打电话,寝室的同学说她下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问她是不是去党员培训班了,同学说,党员培训班只有上午上课。

  挂了电话之后,一丝的疑心促使我没有直接拨打君的手机,而是坐在车上,默默地等在了他们宿舍的街对面。

  十一点多的时候,无数个垃圾电视电影里面的老套剧情出现了。很远,我就看到了君熟悉的身影,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斯文俊秀的,牵着她的手的男人。

  如果说三哥和我之间的变化,就像是无数的小虫,生活在我的心里,将我一点点,慢慢地噬咬;那么,那一刻的场景就像是一头狂暴的雄狮将我的心整个撕裂,完全摧毁。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猛然袭来,那一瞬间,我很想下去,去毁掉我眼前的这两个人,毁掉我自己,也毁掉这个世界。

  但是,我终归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见惯了生死的我,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只能一动不动,呆滞的看着她们走过街的对面,停在了君的宿舍前,亲热的交谈相拥。

  讽刺的是,那一刻,我却觉得那个阳光斯文的男孩站在君的旁边,两个人是那么的匹配,那么的美好。

  而坐在车里,缩在一角的我,却又是那样的猥琐和灰暗。

  我自惭形秽。

  看着那个男孩走远,看着君上楼,我还是呆呆地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就像是我第一次废了黄皮之后的那种累,累的我连走都不想走。

  最后,就在那个晚上,我还是和君见了一面。

  我还记得,那天她说她在英语角的时候,我在喝酒;她在逛街的时候,我在打牌;她在学习,睡觉的时候,我在砍人;她在想我的时候,我却在跑路。

  总之,那个夜晚,她带着泪,带着伤感说了很多很多,给我表达出了一个意思,她和我的世界已经分开了,而且她怕了我的生活带给她的那种不安定和寂寞的感觉。

  当她的说的时候,我看着她瘦削的双肩,因为哭泣而在不断地耸动,突然就有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我觉得她的双肩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漂亮,而这样的双肩我是曾经真的搂过,还是只是我的一个美梦而已。

  看着透过她的双肩射下的那一盏昏黄的街灯,那一刻,我无来由的感到了一阵恍恍惚惚,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方。

  那天,我并没有和她吵,甚至,我连道歉都没有要求。

  只是在她说今后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们不再是朋友,连熟人都不再是,我们只是两个不会再见的陌生人而已。

  她泪雨滂沱。

  在车开动的那一瞬间,我知道,在医院的那次,我们所说的那些美好的誓言,那些企盼的承诺,都已化为云烟。

  再后来,君参加了本省的一次选秀,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于两年后远走新西兰。

  从此天涯,各自欢喜,各自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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