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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流言(1)

  职场上,不怕明枪明刀地叫号,最怕的就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琢磨你、打击你,你却找不到对手。

  青城市是一个方形城市。站在15层楼的平台上,郑黎明俯瞰整座城市,就想起多年前老乡说的这句话。那次,郑黎明为了一笔业务到青城市找老乡帮忙。

  正经场合不谈正经事儿,很多重要的生意其实都是在游戏中完成的。那次,他们一直在搓麻。郑黎明原本不善此道,但生意场上,这也是交际的一种方式,为了学会这个东西,他也花了一番心思。搓麻最妙之处,在于通过麻将送礼于无形。

  那天,他们摸了八圈,他付出了三万银子。整个场子,他们一直都在闲聊,其间,那个帮忙的老乡讲了麻将的来历,让他听得也兴致盎然。“你们知道吗?咱们摸的这个麻将,谁整出来的?”大家自然都说不知,老乡脸上像涂了油彩似的闪亮,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麻将的起源有不少说法,我就记住两种,一种认为麻将应该是马将,而马将又起源于马吊。马吊中有众多梁山好汉形象,成牌的时候说‘湖’,这个‘湖’指的就是梁山泊;还有一种认为麻将是郑和下西洋发明的,据说水手常年在海上漂泊,枯燥无聊,就慢慢琢磨出了这种游戏;而且成牌时这个‘和’(音胡),恰好和郑和的名字对上了号……”

  “眼观四方耳顾八面,打麻将就得有这样的敏捷。”散场后,站在身旁的老乡拍拍郑黎明的肩膀说,“这座方形城市,让我想起我们玩的麻将。互相攻击设防,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做最后的赢家。但谁是最后的赢家,其实并没有结果。”

  老乡说完这些近似谶语的话,就告辞了。老乡原本是个很有一些知名度的大学教授,因为教学成果卓着,被提拔做了领导。后来一路提升,便再也没有培养过一个高足。每每想起这些,郑黎明就觉得真是遗憾。事情很快有了结果,郑黎明如愿办成了自己的事。

  第一次来这座城市,郑黎明悟出一个道理:都说婚姻是围城,其实人生也是围城,功名利禄哪一样不让人向往却又时时被这些东西羁绊?开着车的人从四面八方赶到这个市中心或来办事或来购物,出城时却又彼此拥堵无法挪动。

  初冬的下午,太阳已经没有多少温度。郑黎明考究笔挺的西装抵挡不了楼顶凛冽的风,那风就像无处不在的流言,寻找每一个空隙钻来钻去。这样的联想让他越发感到身上有种凉飕飕的痉挛。

  “这样的闲话本来我也不会当真,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过,这种事终归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儿,你自己想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再说,那个曾可心是你的属下,又是个年轻女孩子,会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妻子的话犹在耳边,郑黎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却发现,面对所谓的男女问题,他会显现出一个50多岁男人的愚拙。虽然他是个个性鲜活的人,闲暇出游,也是个不错的游伴。但是,骨子里,他依旧是保守的,甚至是守旧的。譬如,对于袁满,虽然他很赏识这个女孩子的能力,但是,对她有些招摇的不那么持重的做派,心里是有微词的。而曾可心,却很符合一个父辈对于晚辈的要求。人能吃苦,又乖巧,没什么不谨慎的放浪的行径。于公来说,郑黎明欣赏曾可心一心做事的热忱;于私而言,他不自觉地把对女儿的怜惜倾注于曾可心身上。郑黎明已经猜测到曾可心在人力资源部的境遇。任何一个部门其实都是一个小世界,初来乍到的新人,不论职位高低,都要经历一个考验过程。就像一双新鞋子,不管多精美、多华丽,穿在脚上都有些挤脚。为了化解一些矛盾,郑黎明找李志文谈过心,也不时与曾可心交流一些工作的事。

  一个在工作上没有歪心思的下属是让人欣喜的。曾可心就是如此。她负责招聘,每次面试都是择优录用。郑黎明看似无意地提醒她:“这么多高学历的人,你不担心你自己吗?”曾可心粲然一笑:“不担心,有句话说,领导不必业务强,只要知人善任就好。”

  青城论坛在青城市颇有名气,里面大都是本地人留帖。而天宇大部分员工都在上面注册,谈论一些城市的大事小情。偶尔也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揭秘帖子。郑黎明的妻子就在这里看到一则帖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一看就明白这就是暗喻郑黎明和曾可心。

  古有杨玉环,今有某女曾,一夜犬升天,乌鸦变凤凰。

  重女不重品,举贤不避情,明总玩把戏,戏耍兄公司。

  劝君莫笑色,色是无敌剑;劝君莫笑情,情是敲门砖。

  这个文理不通的打油诗下面,有无数条匿名跟帖。比如,明总送曾女回家,明总与曾女喝茶,明总找曾女手下不服管教的资深二号人物谈心,诸如此类。那些原本光明正大的事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自然也就引发了无数的猜疑和想当然的非议。郑黎明回忆每个帖子上提到的所谓细节,他必须得承认,其实他依旧是很在意人言的。做生意多年,他一直洁身自好,一度被人传笑话,说他怕老婆,他一笑了之。并不解释,也不想解释。用这样的方式避开一些让他头疼的应酬,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做法。对于郑黎明,妻女尤其是女儿,是他心头的宝。他生怕一时不慎,伤及女儿,毕竟,在他所处的环境,男女之事是最容易引发事端的问题。他的洁身自好,让女儿一直引以为豪。维护一个家庭的和美,其实是一个家庭所有人的心愿。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职场上,也是常理。不怕明枪明刀地和你叫号,最怕的就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琢磨你,打击你,你却找不到对手。男女之事是打击别人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像某些彼此交往甚笃的上下级。

  在商场上滚爬多年,第一次被人搅和到私情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上,郑黎明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郑黎明,多半辈子过去了,你还赶了一次时髦。不但被绯闻,而且还在网上。郑黎明对网络并不熟悉,他只是浏览一些页面,查阅一些资料,妻子小他5岁,精通电脑,一般邮件之类的东西都是妻子代他处理。青城论坛,妻子常去,很多本地的大事还有一些八卦新闻,都是妻子转述给郑黎明的。这次,这个帖子让妻子很惊诧,更惊诧的是郑黎明。他在办公室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一时有些愣怔。现在,他渐渐平静下来。毕竟这么多年,他在纷纭诡谲的商场上遭遇到的种种巨大的变故,已经足以使他抵挡各种意外。

  郑黎明仔细回想,王梅、李志文的面孔交替在他的脑海闪现。对王梅,郑黎明并没有太多印象。每家公司都会安插一些实力人物的直系亲属,这点,郑黎明当初也不能免俗,在天宇,有王梅这样的皇亲国戚,也是郑黎明见多不怪的事。

  这样的人,最难管理。但王梅是个炮筒子,有啥说啥,没多少弯弯绕的花花肠子。

  而李志文看起来很温和,相处久了,郑黎明就看出,这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在曾可心掌管人力资源部这件事上,李志文表现得很大度。郑黎明记得自己找他谈话时,李志文言辞得体地说:“您放心,我会配合曾经理的工作的。人力资源部是个整体,不管谁领导,我也不会有二心的。”但越是这样郑黎明越觉得这里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忽然,郑黎明的心里又有了另一个不大好的联想,一个人的头像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无限地扩大,这种联想让他的心忽悠一下沉到谷底。

  在可以容忍的基础上,学会妥协,不论工作还是个人生活。这是生活教给人的一种技巧。

  红灯,一路红灯。刘虻焦急地在车里神经质地来回摁收音机换台,开车时,刘虻素来秉承的是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可是今天,他的心里就像长了草,怎么也不能保持惯常的素养。满脸严肃面无表情的交警站在路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他变幻多姿的手势就像技艺高超的指挥家,来往拥挤的车流在他流畅的指挥下,缓缓前进。刘虻几乎贴着交警的身体呼啸而过,直接冲上了立交桥。这个修建于20年前的立交桥,曾经是青城市的一景。刘虻第一次来青城市,是县教育局组织的夏令营。坐在大巴车里,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回去后和同学绘声绘色地说:“桥就架在马路上,上下都能跑车,真厉害。”同学们一个个瞪大惊讶的眼睛,满脸的羡慕和神往。现在,那曾经让刘虻咀嚼了很久的骄傲的甜蜜早已经没有了滋味。而立交桥已显露出几分颓败的老相。拥挤的车辆,让往日开阔的桥面显得逼仄。桥上,还是堵车。蜗牛一样的速度,真让人有不如步行的感叹。刘虻的脑子里不断回旋着中午大学同学的话。他们是上午去银行办事时,在大门口不期而遇的。说来真巧,同学现在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他热情地张罗着中午一起吃饭,他的热情让刘虻无法拒绝。虽然上学时,他们并无过多的交往,因为彼此兴趣不同,基本上属于点头之交。

  因为都开车,二人也就很简单地吃了顿便饭,还不忘互相交换了名片。看到刘虻的名片,同学忽然饶有兴致地问:“你在天宇?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姓曾的女的?听说和你们老总的关系挺那个。”刘虻一愣,他的筷子在盘子里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同学不以为然一笑:“这有什么好保密的?再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现在哪家公司不是潜规则盛行。在这个社会,女人就是比男人有天生的资源优势。”同学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是几分调侃和嘲讽。

  “青城论坛,这两天都炒爆了,你没看?说什么的都有,我也是在下面的跟帖里看到有人暗示说的就是天宇,还说主角就是坐火箭提升的一个女的,好像是做业务的,不会是你的部下吧?”同学的玩笑话却让刘虻心里一紧,他嘴上打着哈哈,手里的筷子却抖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除了业务,就是为了房子奔波。他决定购买家园一套120平米楼房,带阁楼。这是他和曾可心一起决定的。第一期先付30%,零零碎碎加起来,大约是十万元。这笔钱,他手里的存款足够支付了。曾可心拿来了一万元:“我就这点钱,要是不够,我就再和我妈妈借点。不过,我借钱多半是肉包子打狗,呵呵。”曾可心一笑,眼睛就会眯起来,每次,刘虻总忍不住想:这个单纯的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女友,甚至以后的妻子了?

  刘虻买房的事,袁满知道,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刘虻去医院看她,和她说业务上的公事,袁满却打断他的话问:“买房的钱凑够了?”“首期的钱够了,第二期也差不多,拿钥匙之前的还差点,不过,到时我家里能给我凑点。要是还不够,可以借高利贷,我们村里有专门放贷的。”刘虻说得很轻松,袁满却一下急了:“你这人真没劲,咋不和我说呢?咱俩的交情真不值钱!你以为我是铁母鸡,一毛不拔啊!”刘虻一听,知道袁满误会了他的意思。“好钢用在刀刃上,不到关键时刻,我哪能轻易动姐姐这个强大的后盾呢。”袁满“哼”了一声,没接这个话茬,自顾自说:“我下周一就出院了,到时借你一张卡,不多,5万,你先用着。我知道你把老婆本儿都用了,做单子要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指望谁?老小子?他的钱你能提前弄出来?哪次报账不是左审右审的。”

  很多时候,刘虻都有种奇异的感觉,袁满就像是他的一个亲人,他对她几乎没有产生过男女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感情,但是,每次遇到什么事儿,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那次,袁满为他扛下那件事,后来又把他推上了经理的位置。她却从没有以恩人自居,她嬉笑怒骂,没个正经样儿,却又是仗义的。那次,刘虻把她搂在怀里,他们久久地拥抱着,却没有丝毫心旌摇曳的感觉,只是一种慰藉,一种温暖。

  这些,曾可心无法理解。或者说,在刘虻看来,除了他们彼此,没有第三个人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孤男寡女,感情又如此深厚,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私情呢?刘虻和曾可心和好后,彼此再也没有谈论过关于袁满这个话题,只是,他开车带曾可心去看房时,曾可心好像无意地说:“明年,你就不用租房子了。”话说得很委婉,刘虻却很清楚她的弦外之音,对于他和袁满合租的事,曾可心很介意。曾可心的感情是单纯的,她和刘虻恋爱之前,也只有过一个交往不过一年的男友,因为男友读研,俩人渐渐疏离,彼此也就断了。“不能在一起,那就不再往来。藕断丝连的,不好。”曾可心是非分明,非黑即白,绝不可能有灰色地带。找个单纯的女人做老婆是男人最大的幸运,单纯的女人心思少;而找个单纯的女孩做女友,却让人喜忧参半。因为单纯,她看问题总是单线条的,很直白,这会让人很辛苦。

  虽然这种辛苦也是甜蜜的,不过甜蜜的苦涩也是有的,而且这样的苦涩会让人不甚其烦。刘虻一直在回避一些问题,对于他来说,在可以容忍的基础上,学会妥协,不论工作还是个人生活,都是生活教给他的一种技巧。这种技巧,可能有些世故的圆滑,却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时间是最好的腐蚀剂,可以让人遗忘一些以为永生不能遗忘的事情,时间也是最好的检验师,会验证很多当时被人们误会或是不解的人和事。

  刘虻送走同学,迫不及待钻进附近的网吧,登陆青城论坛,那个帖子赫然置顶。跟帖的人踊跃积极,有很多人又借机散发了不少单位里老板和某某女之间隐秘的故事。刘虻越看心里越不踏实,这几天可心与他一直没怎么联系,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呢?既然自己是她的男友,她怎么不和自己说呢?是自己不足以让可心信任,还是可心无法应对这样卑劣的行径?刘虻试着拨打曾可心的手机,手机却不在服务区;又拨打办公室的电话,却没有人接。刘虻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他迅速离开了网吧,直奔公司而去。

  发帖的显然是公司的人。按刘虻的思路,这个人未必就是李志文或王梅。即使他们想利用这种事做文章,这种拙劣的把戏也不是他们的作风。尤其是李志文,来公司这几年,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从来也没和谁红过脸。一次,袁满私下说:“咱公司最看不透的就是那个姓李的,简直就是个机器人,见了人,永远是一张笑脸。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得小心,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咬人的狗不叫!”曾可心天性单纯,不会设防,更不会探究别人,这样的人在人心叵测的公司,怎么能不被落井下石?

  与老板保持应有的距离,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可以让自己尽量少些情感因素的羁绊。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吃饱了没事儿撑的?这些扯淡的混帐玩意儿……”程雄在论坛上看到这则帖子,啪——一掌击在紫檀木的老板台上,尖锐的声音就像刀子在玻璃上猛力划过。而嘶哑的声音是程雄的专利。每次郑黎明听他讲话,都忍不住想到曾志伟,那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公鸭嗓。声音的特质也是气质的一种反应,郑黎明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是,他一向这么认为。公鸭嗓具有喜剧性的夸张,更适合演戏,生活中听到这样的嗓音,总让人感觉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并不具体甚至有些莫名奇妙,却会让人心里生出几分夸张的虚假感。此刻,在宽阔的办公室,面对着程雄义愤填膺的脸孔,郑黎明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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