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阅读的乐趣

　　你需要阅读书籍，

　　也需要阅读世间万物，人生百态。

　　前者是小读，后者是大读，

　　小有小的凝练，大有大的通达，

　　真正爱阅读的人，不会为书的形式所限制。

　　四德

　　必须四德俱备，才能成伟大的事业。

　　古人说笔有“尖、齐、圆、健”四德。“尖”是笔锋要尖，“齐”是笔毛要齐，“圆”是笔腹饱满，“健”是笔力劲挺。尖而不齐表示笔锋贫乏，齐而不尖表示毛不完整，圆而不健表示品质不佳，健而不圆表示力量不均，所以必须四德俱备，才是好的毛笔。

　　我认为笔的四德也可以形容人——

　　尖是专精，齐是广识，圆是敦厚，健是风骨。专精而不广识，难有大的创造；博学而不专精，力量便难集中；敦厚而无风骨，则易颓；劲拔而不敦厚，便易折。必须四德俱备，才能成伟大的事业。

　　书房与卧室

　　他们真正不同的地方不是睡眠，而是醒时所做的一切啊！

　　有位朋友最近订了一幢新房，为了室内的隔间，夫妻二人争执不下。妻子主张卧室要大，书房小些无妨；丈夫则坚持书房要宽敞，卧室可以马虎。于是请我去做调解人。

　　我说：“你们只顾争，何不说出自己的道理给对方听听呢？”

　　夫妻二人都很同意，于是妻子理直气壮地讲：

　　“人生于床上，死于床上，如果一天睡八个小时，有三分之一的生命是在卧室度过的，所以卧室要大。”

　　丈夫则慢条斯理地说：

　　“有道理，人确实可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卧室度过，那是因为睡眠。但是只要床榻舒服，空气流通，睡着了，又有谁感觉卧室的大小呢？同时睡眠是人间最平常的事，英雄、懦夫、圣贤愚劣都要睡眠，他们真正不同的地方不是睡眠，而是醒时所做的一切啊！我是个文人，我希望有杰出的表现，而不愿昏昏碌碌，昼寝夜眠过一辈子，所以卧室小些无妨，书房却要讲究。”

　　妻子摊摊手，听了丈夫的。

　　美好的学生时代

　　快把握美好的学生时代，多吸收些知识，多聆听些教诲，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小学时，我总羡慕中学生，因为他们考坏了不会挨打，放学时，更不必排队出校门。

　　中学时，我又羡慕大学生，因为他们不必每天穿制服、背书包，成绩单发下来，更无须紧张兮兮地拿给家长盖章。

　　可是到了大学，我又羡慕进入社会的人了，因为他们不必为期中考试、期末考试操心，更没有教授催他们交报告。

　　而今进入社会，我才发现真正快乐的还是学生，而学生时代最快乐的又是小学阶段。因为那时我背的书包虽然重，却没有生活上沉重的担子；我虽然得排队出校门，但在老师的保护下，过街却非常安全；我虽然常会挨骂，但也很容易就能知道自己的错误。

　　至于今天，我虽然已经是一个不再会挨打，反而能打自己孩子的父亲，虽然是一个不再有人逼着念书，甚至能写书给别人看的“作家”，我却觉得远不如学生时代好。

　　因为当我做错事而不自知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指责我；当我文章写坏了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当面批评我；当我应该多充实、多读书的时候，不再有人指定书目给我。离开了会鞭策我的老师，我必须自我鞭策、自我鼓舞；离开了会责备我的师长，我必须自我反省、自我警惕。而事业、名誉、生活、家庭，更变成比书包还重几十倍的担子，落在我的肩头。

　　所以我常对学生说：“不要羡慕我，我还在羡慕你们呢！快把握美好的学生时代，多吸收些知识，多聆听些教诲，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清华与古厚

　　要想特立独行容易，欲求包容化育困难；

　　要想清新脱俗容易，欲求敦厚含蓄困难。

　　近代国画大师溥心畲曾说：“画山不难于巍峨，而难于博大，不难于清华，而难于古厚。”意思是画山求突兀峥嵘的姿态容易，求连绵回环的体势困难，求秀丽明媚容易，求古朴浑厚困难。

　　这句话讲得真是太好了，我觉得它不但可以形容绘画，更可以比喻做人——要想特立独行容易，欲求包容化育困难；要想清新脱俗容易，欲求敦厚含蓄困难；要想崟崎磊落容易，欲求德泽广被困难；要想孤高雅洁容易，欲求蕴藉拙朴困难。

　　作画与做人，不是相通的吗？

　　平凡中的伟大

　　几畦菜园、半角红墙、一湾清水，同样能成为不朽的作品。

　　“我母亲最近参加镇农会举办的烹饪比赛，得了冠军。”一个学生兴奋地对我说。

　　“真是太不简单了，她必定做了一道很名贵的菜参加比赛吧？”我说。

　　“不！那是别人，几乎每个参加比赛的人都用了海参、鱼翅这类昂贵的材料，但我母亲只用了一些青菜、豆腐和草菇。”

　　“那么简单的材料，怎能赢呢？”同学们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评审说大家做的菜都很可口，但我母亲用的全是本乡出产的材料，物美价廉而且营养丰富，所以理当得第一名。”

　　“对极了！”同学们都大声地喝彩。

　　绘画何必一定要绘名山古刹、长河大川。有时几畦菜园、半角红墙、一湾清水，同样能成为不朽的作品，而且给予我们更亲切的感受。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新精神与新境界

　　古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我们不但要传承下去，更当创造这一代的东西，给以后的人看啊！

　　有一年春天，我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马丁斯维尔，欣赏了一场以训练方法为主题的现代舞发布会。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主讲人法兰西斯女士以喜、怒、哀、紧张等情绪为“触机”及“题材”，编成的一段舞蹈。

　　当她讲到笑，舞者就表现出各种不同的笑，有的捧腹大笑，有的忍着不笑，有的嘿嘿冷笑，有的咯咯娇笑，有的狂笑，有的窃笑。而就以这许多笑的动作，她组合成舞蹈，呼应成节奏，组织为画面，予人律动的美。

　　她们的舞蹈使我想起《诗大序》中“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的句子。

　　情感确实是音乐、舞蹈、绘画、诗歌等各种艺术创作的原动力，能够掌握情感，就能创作出最引人共鸣的艺术品。可惜现在有些艺术家只重形式而忽略内涵，只知重复过去的样子，却不能表现新的意境，造出许多只见古人躯壳，却无今人血肉的东西。其实前人固然主张师古，但也主张师人、师心、师造化。“师人”是取他人之法，“师心”是表现自己的精神，“师造化”是感受山灵水韵，岂能因“师古”而“泥古”？

　　所以不论绘画、音乐、舞蹈、诗歌，我们都应该注入新精神，创造新作品。古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我们不但要传承下去，更当创造这一代的东西，给以后的人看啊！

　　手卷与人生

　　所以，不论手卷抑或人生，片片段段的美固然重要，浑然整体的力量更不能忽略。

　　中国画在格式上最特殊的要算是手卷了。手卷是把宽度不大，却横而长的画裱成卷轴的形式，长的能达数丈，短的也有好几尺。欣赏时可以一边卷，一边展，仿佛看电影的摇镜头，一段一段、一树一石、一山一水地欣赏。有些手卷上画的小路从头至尾迤逦连绵，看的人顺着小径，穿林、过桥、走栈道、涉溪渚、经津渡、访山村、临深涧、登悬崖、赏烟岚、观飞瀑，一路看下来，仿佛身游画中，怡然神往。古人说“画可以观、可以游、可以居”，手卷是最能“游”的了。

　　我国历代的手卷名作相当多，其中为大家所熟知的有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明代仇英的《汉宫春晓图》、清代郎世宁的《百骏图》和近代张大千的《长江万里图》等。

　　好的手卷不但要一石、一树画得疏密有致，一人、一马画得生动活泼，亭台楼阁描绘得典雅，竹篱茅舍安排得闲逸，近山远水经营得有层次，重林幽壑处理得有深度，使欣赏的人，一尺一寸地近观，能觉得意味无穷。而且整幅手卷摊开来远看，也要能见节奏、见气魄。如果近看虽然有味，远看却是一片琐碎，山头没有大小安排，色彩毫无轻重变化，甚至画几千里的山川，全用一种笔法，地质风物毫无差异，绝不可能成为最佳的作品。

　　人生就仿佛手卷，一边开展、一边收卷；已经卷起的存入记忆，尚未呈现的充满新奇。随着它，我们有时能登泰山而小天下，有时入深谷而不见曦月；有时直入华美的殿堂，有时寄居拙朴的茅舍；或登东皋以舒啸，或临清流而赋诗；或引壶觞以自酌，或抚孤松而盘桓。只要手卷没有展完、生命没有结束，前面就有可看的景物、可感的人生。

　　问题是虽然我们从一日、一月来看自己的人生，仿佛处处可爱、时时有所获得，但是当有一天，别人把我们的一生像手卷般完全摊开时，在那许多细琐、繁复、千山、万壑之外，是否能见到最最感人的气魄、节奏和力量呢？

　　所以，不论手卷抑或人生，片片段段的美固然重要，浑然整体的力量更不能忽略。

　　有声的宁静

　　真正的宁静是一种泰然、闲适、完满、愉悦的情怀与“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的超脱境界。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是王维的《鹿柴》和《竹里馆》，也是唐代五绝中最美的两首诗。因为诗中非但不着一个“静”字，而且既闻人语，又有弹琴与长啸，但较诸万籁俱寂更来得宁静而幽远。它使我们了解真正的宁静是一种泰然、闲适、完满、愉悦的情怀与“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的超脱境界。而一切能帮助我们澄澈、反省以达到这种境界的音响，像是杳杳的钟声、唧唧的虫鸣、潺潺的流水、瑟瑟的金风，以及夜来的砧杵、五更的鼓角，都是一种宁静。

　　春联

　　从年头到年尾，门边的春联永远如新，怎能有时光过往的感觉？

　　每到旧历年，我们都可以在街头看见卖春联的人，他们背后挂满了“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些吉祥话的对联，有的更在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当场为人挥毫。

　　过去的春联都是写在长条的红纸上，但是由于科技进步，近年来竟出现了塑胶制品。这种春联有许多好处，它不像红纸，日晒雨淋，过不了多久就变色，也不似纸张那么容易破，甚至连书写都不必了，因为在工厂早就印上了各种文字，真可以说是集耐用、美观、经济诸优点于一身。

　　但是尽管如此，过年的时候我仍然看见家家挂纸对联，卖纸春联的摊子也依旧生意兴隆。实在想不通是什么道理，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看到一位卖纸春联的老先生，我就问他：“请问您，塑胶春联出现之后，对您的生意有没有影响啊？”

　　老先生沉吟了一下说：“刚出的那年影响很大，但是第二年就小了。”

　　“塑胶春联防水、防霉，永不褪色，不易破损，甚至字体还有凹凸变化，可以说是价廉物美，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呢？”我问。

　　“就因为它有这些优点啊！你想想，从年头到年尾，门边的春联永远如新，怎能有时光过往的感觉？去年挂的那副，今年根本不必换，又哪里像贴纸春联时，必须先撕去旧的，刷净门框，重新贴上一副色彩鲜明、墨香犹存的新春联，来得有除旧布新的感觉呢？所以贴春联的目的不是装饰，而是在一年之始，勉励人把握时光，奋发向上，祝福家庭和乐、国运昌隆。这正是——”说到这儿，老先生举起刚写好的一副春联：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