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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士群】

~小 说T xt 天,堂

【殺李士群】

李士群自從毒死吳四寶,我就對他心思冷了。汪先生卻越來越寵他,因他是

個有為的人,現世的力量本身總有一種美。南京政府裡他與周佛海陳公博三人,

像太平天國的東王西王北王。他在蘇州,像董卓的兵入長安,每晚部下將領到他

家裡聚議,都是關於白天的劫掠,他弄到這樣天怒人怨,總有一天要遭雷霆之劫

。後來他果然碰著了對頭熊劍東。

那熊劍東是新昌人,二十二年前他叫熊俊,在紹興營裡當一等兵,我三哥則

是准尉庶務長。我在第五師範附屬高小讀書,食宿卻在營裡我三哥的房間,和熊

俊兩人要好,他十八歲,我十四歲,他還教我英文,焉知他後來當了逃兵。事隔

二年,我進杭州蕙蘭中學讀書,他忽來看我,穿一件青灰布長衫,說要去上海沒

有路費,我說我有。我有兩塊銀洋錢要作一學期雜用的,生怕遺失,藏在一個蝴

蝶牌牙粉盒子裡壓在衣箱底層,我就取出都給了他。自此又隔了二十年,在李士

群家兩人纔又遇見。

那時吳四寶尚在,一晚他家裡讌集,我先到鄰院李家,見士群在樓上客廳裡

與一遠客在說話,向我介紹這是熊劍東先生,我亦不在心上,他亦只顧繼續講他

的黃衛軍最近在湖北的一場血戰。理髮匠叫來了,熊劍東即在客廳裡理髮,士群

且進去他太太房裡,剩下我與劍東二人。他先問我府上那裡,我泛答紹興,問是

城裡是鄉下,我只得答說紹興府嵊縣。他說他是新昌,問我嵊縣何處,我遂答三

界進去十里胡村。他忽問有個胡某你可認識?我一獃,他道、「他也是你那地方

的人,許多年來我總打聽不著。」我問你打聽他待怎樣?他道、「他是我昔年最

要好的朋友,他小時讀書寫字聰明,不知他後來有沒有讀書讀上去,我打聽著他

,若有學問,我要請他出來做事,又若在鄉下種田,則我想送錢給他。」我聽了

一時還是想不起來。他說話時因在理髮不好轉動,我就在他身邊立立走走,忽注

意到他太陽穴上的一個疤,纔恍然說、「從前你是在紹興營裡的?」他亦立起身

執住我的手,聲音好響亮,說道、「我就是熊俊呀,焉知你也名字改了。」就高

興得笑起來。

士群聽見笑,又走了過來,見了詫異道、「你們原來相識?」劍東即告訴他

蘭成小時給了我兩塊銀洋錢。他等不及理完髮,就與我攙手過鄰院吳家赴讌,亦

等不得終席,就帶我去到他家,我自己有車,他卻必要我坐他的汽車,好像一刻

也不能分離。原來他在湖北當黃衛軍總司令,住家卻在上海。到家已經夜靜了,

他必要叫起他的太太出來相見,倒是個出身大家的婦女,夫婦請我喝了一盃白蘭

地,燈下我仍驚異,說劍東、「你居然討著了一個體面老婆。」劍東亦笑得有點

傻里傻氣,只管問我要甚麼,照相機愛不愛?翌日一早他夫婦就登門來拜訪,必

要我接受他的一隻拉克照相機。

熊劍東早先原在蘇常一帶游擊抗戰,因到上海開軍事會議被日本憲兵捕獲,

監禁年餘,釋放後他變得了相信日本人。這次他是來太湖招收舊部,那李士群卻

叫日本軍士部隊攔擊,從此結怨。及後黃衛軍改編為南京政府的第二十九師,他

就交與參謀長鄒平凡當師長,熊劍東自己則來上海南京看我。我先把他推薦給陳

公博叫他當上海特別市保安司令,因見公博一股懈悶相,只得又推薦給周佛海,

還是佛海聽我的話,叫他當了稅警總團長,那稅警團等於正規軍隊,熊劍東遂與

羅君強並肩成了周佛強手下的兩員大將。劍東原從行伍出身,能征慣戰,且與日

本憲兵及部隊長的關係漸漸勝過李士群,以此李必要鬥倒他。

熊李相鬥,起初我是不管,只見他們互欲行刺,七十六號二門多加一重戒備

,熊家亦樓梯口架起機關槍,如此數月,可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這時卻有七十六號的行動大隊長林之江暗通熊劍東,李士群逮捕了他要殺他

。那林之江原不是東西,但李士群行動就要殺人,且他總是下了逮捕令即避往南

京,使我想起前此他對付吳四寶。我就教劍東趁士群不在,叫日本憲兵到七十六

號,只說要問話,使李手下的人措手不及,把林之江裝進汽車就開了出來。李士

群及至知道,這一氣非同小可,他料定是我出的主意,就也趁我在南京時,他叫

七十六號武裝包圍在上海的國民新聞,把我用在報館的人都趕走,國民新聞遂成

為黃敬齋的了。等我接到電報去實問士群,士群只裝假痴假獃。

前此吳四寶死後,他的學生還有在李士群身邊,要為先生報仇,吳太太都制

止,說、「你們不可,也要顧到我師娘怎樣做人,將來自有別人出來,好花讓他

自謝。」我亦是與人可鬥可不鬥。惟熊劍東來問計,我說、「特工不得兼行政官

,總要把李士群的特工或江蘇省主席免掉一個,削減他的勢力再看後來,這是一

句總訣,你自己去想法子。」劍東果然照我的話,要周佛海陳公博及日本方面向

江先生進言,可是汪先生必要護住李士群,如此又數月不得結果。

我在南京,忽一日到士群家裡,喫過夜飯,他的眾部下打牌玩撲克,士群一

件事驀上心頭,叫我到樓上談談,兩人相對,他就說、「你幫我有了今天的地位

形勢,但你近來為熊劍東,對我不好了。」我說我沒有為誰。他道、「林之江是

你救的,熊劍東一個草包,他沒有這樣聰明。還有你對江蘇省政府種種為難。我

要請你仍舊與我聯合。」我笑說、「如今你已凡百都會得自己照顧,何用這樣鄭

重與我說話。」士群卻答、「人家當你是書生,惟我幾件事上過手,知道你是個

權謀厲害的人,那熊劍東是匹夫之勇,你若幫我,我就勝利,你若幫熊劍東,我

就失敗。」我聽出這是含有殺機的話,因說、「你們吵架,我兩邊都不幫好了。

」但是士群必不答應。

士群道、「政治沒有中立,非友即敵。」我問為敵又如何?他就舉出榜樣,

說、「吳四寶是我要他死,所以他死的。」此外他還舉出他殺了的幾個人名。當

下我動了怒,說、「現在的李士群我大約亦打不倒你,但我要對你自衛自衛,這

點力量我大約還有。」士群卻又轉彎,他說、「那是我比方,對你當然不如此。

我是要你也想想,你與我聯合已有這樣的歷史,而熊劍東則不過是在我家裡你纔

認識他的。」我因問、「你是不是要我與熊劍東斷絕往來?」他答、「你仍與他

往來,但是幫我。」我說這樣出賣朋友的事我不做,士群卻道、「政治第一忌感

情,你的政治才略勝過我,但我比你曉得政治是無情的大力,你還是聽我剛纔說

的,你仍與熊劍東往來。」我生氣道、「我也不說我的身份,單說我的性情,便

汪先生下令要我做間諜我亦不幹的。」

士群見我動氣,他說、「你與我聯合也是為你。你的弱點是沒有錢,現在我

的錢比周佛海的還多,我可以幫你,你要多少都可以,此刻就可開支票。還有政

治地位,以前是你幫忙過我,但現在與汪先生的關係勝過你了,我亦可以與汪先

生說給你一個部。」我謝了他,說我沒有錢是因我不要,當初汪先生曾請我當特

任官,亦是我自己謙退,豈有現在倒來鑽營之理。

我見衛士進來倒咖啡牛奶,心裡想李士群不要也毒殺我,但是他未必有這樣

的準備,就坦然的喝了。士群必要得個妥結,他還想談下去,但是連隔壁客廳裡

的牌桌亦已收場了,李太太穿了寢衣在房門口叫道、「士群呀,已經半夜過兩點

鐘了,有甚麼話要這樣談的!」李太太早先百般巴結我,這半年來變得兩樣了,

現在她就是這樣厭聲厭氣的說話,我卻巴不得這一聲,就站起身說、「正是,時

候也不早了,下次再談罷。」士群道、「你此刻是感情衝動,且你向來是誠實人

,你不以我的話為然。但你回去想想,會知道我的話是對的。」他送我到樓梯口

,說、「明日請答覆我。」我答好的。他又送我下來到大門邊,夜氣裡帶槍的衛

隊開了大門,土群等我坐進汽車裡,引擎已發動,他還說、「明天你來我家裡喫

中飯。」我答、「明天再看。」車子就開出大門走了。

那晚的談話要算得危險,我也幸得無事。這還是因為我沒有那種凜然大義的

剛以取禍,亦沒有狡猾以不誠意的話引誘對方的機心到得是殺機,忠厚本色為吉

。李士群是想我與周佛海不致要好,且亦未必存心要幫熊劍東,因為我做甚麼都

像無心。而我雖是對於敵人,見面時亦仍有親情敬意。即如林柏生,他一直待我

慳刻,兩人不和,但每次見面,聽他說「我們自己人」,我也即刻覺得與他是自

己人,且我初進中華日報他為長,有言一日所尊,終身敬之。便與周佛海李士群

,見了面我總依照事理說話,也肯真心為他好的方面著想。那晚我就曾先勸過士

群、「你今在政府裡的實力是第一人,熊劍東你不理他就是了。」但是他不聽。

我對敵人也像對朋友的替他想法子,因為天下的眾善可以像數理物理的不分人我

友敵。所以我亦不愛敵人。

從那晚談話後,我就絕跡不再去看李士群。惟在一次遊藝會上見過他,汪先

生亦在場,士群於眾人中與我打了個招呼。還有一次是為保釋廖越萬與士群通過

一個電話。

廖越萬是重慶的特工,被逮捕關在南京,他太太來營救,找到梅思平,但是

李士群不賣帳,她住在鼓樓小旅館裡探監送飯,恰值有我的幾個同鄉人也住在那

旅館,誇口說這種區區小事,我領你去見我們蕊生先生,馬上放出來。可是他們

那裡敢來見我,廖太太就自己闖上門來。我聽她一說,當即拒絕,因為無論那一

邊的特工我都不喜。翌日她又來,我已沒有話說,但既到得我家,她總是女客,

也不好太失禮,只得仍陪她坐一回,找別的話來說。這要怪我自己取消門崗,她

隨便就進來到了階前,難道看見了好不招呼她。

那廖太太,年紀三十幾歲,雖是城市裡打扮,身上依然有像鄉下映山紅花日

曬氣,我因問她原籍,她答諸暨,我問她斯家,她說不知。我說我小時受過斯家

的好處,她聽在心裡,就一口都說諸暨話。她幾乎天天來,我決計不管,她亦仍

舊來,但她很聰明,避免多說求情的話,每次來多是說閑話,我卻不能不顧到她

正心事重重,如此在客廳裡一坐總是兩小時。我待要生氣,但是想想人家已經落

難,不救她也罷了,冷淡她不夠,若再來怒喝她,到底不可以太殘忍。我只得關

照衛士留心她以後再來,只說我不在。但她在門外巷裡立著等候,兩小時三小時

都會獃等。我到法制局去辦公,出門口見著她,只得招呼她一聲,而我已坐上汽

車走了,她亦只得又回去,這倒心裡不過意。下午她又在我家門外等,等到我回

來又見著了,我只得請她進來坐一坐,我實在下不得辣手。

如此月餘,我又恨又氣,又可憐她,但是真的為難,因此事是要與李士群說

的,但我已與士群不再往來了。最後有一天,我從法制局回家,又見廖太太等在

門口,我停車叫她、「好吧,現在就去釋放你的男人,請你坐上汽車一同去。」

但我不知道他被關的地方,廖太太連忙說她知道,汽車就一直開到了那裡。李士

群的部下都知道他們的部長極敬重我,不曉得新近已兩人不和,他們見我到來,

當即開大門迎接,我與那主任說放廖越萬,他連聲答「是」,惟請我打個電話與

李部長,我只好打,李士群在電話裡一口答應,以為我已對他回心轉意了,又約

我去他家裡喫飯,隨即他叫那主任聽電話,命令他立刻釋放廖越萬。我隨車帶他

出來,到得我家,廖越萬跪下去叩謝我救命之恩,我但願了得一筆事情,就叫他

們夫婦雙雙回去。

那邊熊李的鬥爭仍是相持不下,熊劍東又向我問計,我教他先斷李士群與日

本的勾結。如此又是數月,果然李士群在江蘇放縱部下劫掠民間,民間益益恨日

本人,這事實漸漸促起了東京方面的注意,但對李士群還是無法。劍東只好對我

嘆氣,又笑道、「這個李士群倒果然厲害,竟是怎麼也弄他不倒。」我教他去與

周佛海說,要周佛海與陳公博請李士群喫飯,即在筵席上殺了他,數以殃民之罪

,然後向江先生自請處分,汪先生見李已死,亦不能把周陳如何的。劍東果與周

陳商量了,回說周陳不敢。我道,那麼你用甚麼法子都可,只把李士群殺卻。我

這樣說過之後,由劍東去與日本憲兵商量,我亦不問。

如此又過了兩個月。我在南京,忽一日到羅君強家裡去玩玩,進得客廳,衛

士說、「部長在樓上,熊先生與岡村憲兵中佐亦在。」就要去通報。我說、「沒

有事情,不必,我自己玩一回就走的。」卻見熊劍東已下來,說正要問我一件事

。他告訴我、「東京方面的覆示已到,李事現地善處,惟須避免引致嚴重後果。

現在就是這點不決,你是汪先生的親信,所以要問你,若殺李士群,汪先生會不

會一想說不幹了?」我答不會,政府非可如此隨便拆散,且人已死,汪先生亦惟

追悼而已。劍東道、「你敢這樣判斷?」我答當然。他又匆匆上樓去了。我一人

在客廳裡看了看水仙花,亦隨即回家,心知事變即在目前,但是對熊劍東我甚麼

亦不問。此後過得五六天,就聽聞李士群從上海回蘇州死了,與吳四寶一樣,也

是被毒殺。他在上海是日本憲兵出面調停,與熊會面,雙方講條件,熊做李的副

手,李與熊三千萬元,便一道喫的夜飯。

一個月後,我到上海。吳家從四寶死後,我已少去,這回我想到去看吳太太

,在樓上房裡見了她,與她說吳先生的仇我已報了,吳太太聽了卻不接下聯,我

亦頓時覺得慚愧,人世是這樣的遼遠,恩怨事亦如花開花謝,皆是等閑。那李士

群是對人世太傲慢,挽弓挽強,自取滅亡,亦不是人力所為。我常常會忘記要鬥

,連鬥意都不許有,更著不得權謀,李士群是他自己碰上刀口來的。他與我同年

,肖馬,死時三十八歲。李士群纔死,林之江就向李太太要報仇,連李的親信萬

里浪亦逼李太太算帳。林之江是吳太太出場說退了,吳太太說,人死無仇,你們

欺侮她孤孀不算為能。

李士群在時,他專殺藍衣社的人,CC的人則他一個也不殺,為將來留餘地。

但他的最後一隻牌還是與共產黨的關係,他用共產黨的特工胡均鶴在七十六號,

且把共產黨戰時在上海的主要負責人潘漢年一直藏在他蘇州家裡。李士群若不死

,抗戰勝利時他必不束手就縛,卻將帶了他的部屬投降共產黨。他自己原是共產

黨員,因被捕投降過CC,後來在南京政府做到位極人臣,主義思想是餘話,因為

共產黨根本不是紙上談兵,單他這個人,就與後來我所見初期解放軍的將領十分

相像,他的雜牌隊伍十萬人,雖然亂七八糟,亦還比任何正規兵更宜於一旦轉化

為初期人民解放軍。他回到共產黨,依當時的形勢及地理,他可以在程潛程明仁

之上,也許與陳毅粟裕饒漱石齊驅。但他機心太深,偏遇著了我是個沒有機心的

人。後來解放軍南下,潘漢年當了上海副市長,胡均鶴當了共產黨在上海的特務

負責人,李土群太太因此關係尚能安居。

卻說那熊劍東,打倒李士群後,他在上海很顯赫,他比李士群老實,但在當

令頭上,不免行動說話亦要教訓人,見我不受教,倚著他從小是我的兄長一般身

份,有時要叱責。你要叱責,我就你家少來來。他人都有成功失敗,惟有我總是

這樣子,無敗無成。對劍東夫婦,我總退讓幾分,因為總角之交到底不可磨滅。

我問起劍東,昔年紹興營裡還有個下士汪如淵,他說聽聞汪如淵今在處州抗戰區

當師長。

汪如淵亦是新昌人,昔年在營裡,劍東當了逃兵之後,我只與他要好。一日

汪如淵一人在操場發獃,我見了問他,知是他家裡來信妻病故,他去領餉銀,想

要寄回去為喪葬之費,扣除伙食只得三元在手,若有十元也還可以呀,但是那裡

去想法子。我就說我有。那年已進了第五中學,纔讀得一學期,第二學期不及開

課就鬧學潮,我是初年生當然不懂,只住在我三哥的營裡等開課,家裡帶出來的

十五元學費還沒有繳付,我就給了汪如淵七元。汪如淵卻怕要了小孩的錢不好,

但我非常堅決,他乃把他的一隻銀掛錶硬塞給我,說、「這錶雖新買時亦只值五

元,但你拿去,你家裡人問起,你也好有個應答。」後來學潮漸一連三月,我回

胡村,母親見我十五元只剩八元,聽我說是買了錶,罵我、「你有這樣貪,買這

樣買那樣。」我只得實說了。二十年前事,到我後來亡命過麗水時,也曾一念他

若還在這裡當師長,遇著了也是好的,但是想必他已調往別處了。我與他就只當

初的一段情節,甚麼下文亦沒有。

原來我與世人,無論是與吳四寶夫婦或熊劍東汪如淵,皆只是一時之緣。漢

朝的故事,張騫出使西域,黃河裡坐船到一處,見浣紗女子,他因問她,那女子

取一石與他說、「歸問嚴君平。」古說黃河之水天上來,張騫竟不知是到了銀河

,那女子是織女,給他的是織女的支機石,唐詩有、「故將支機石贈君。」而我

與世人,便是壯士的一劍存知己,美人的十年誤佳期,亦不過像這樣的曾在天上

人間邂逅相見,從我得了一塊支機石,於他們亦不見得有用。人世恩怨,要到故

事完了纔相忘,如紅樓夢裡到得只有頑石上的字跡。但即在現世相忘,一似不曾

發生過故事,亦是好的,且因為它是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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