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对于编修中国翻译史的一点意见
编修中国翻译史是一件极重要但也极艰巨的工作。我们中国过去在翻译方面的成就,是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望尘莫及的,而翻译历史之长,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成就大、历史长,所以整理起来问题也就多。真要想编一部完整的中国翻译史,非集合许多专家通力合作不行。
谈到时代的划分,我目前还没有什么成熟的意见。但第一个阶段是佛典的翻译,恐怕没有人会否认。从后汉到宋朝一千多年,外国和尚跟中国和尚从梵文、巴利文,还有其他西域“胡语”里译过来的经典真可以说是汗牛充栋。因为中文同梵文文法构造非常不同,所以最初翻译的时候,当然感到很大的困难。由于实际的需要,许多译经大师都谈到翻译的标准和理论。这些理论有的非常深刻周密,一直到今天还不能不让我们叹服。但假如真想了解这些理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译文同原文对一下。可惜这些经典的原文,绝大多数都散佚了。在印度本土也早销声匿迹。最近几十年来陆续在中亚西藏迦湿弥罗等地发现了许多原本,我们应该尽可能地把现存的原本拿来同译文对校。最少我们也应该把中国翻译史上几个大师像鸠摩罗什、真谛、玄奘、义净的译文用这方法来仔细研究。鸠摩罗什说过:
天竺国俗,甚重文制……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
他把翻译比作“嚼饭与人”,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他的翻译都可以说是意译。他的徒弟僧睿说:
梵文委曲,师以秦人好简,裁而略之。
现在我们把他译的大庄严论拿来同新发现的梵文残本一对,虽然发现他常删去原文的繁重,不拘原文的体制,而且变易原文,但这样我们对这些书上的记载就了解得具体而深刻了。鸠摩罗什这种办法不一定值得我们学习,但他的译文之所以为大家所爱好,之所以流传这样广,恐怕与他的译法很有关系。又如义净,他的译文我们读起来觉得不像意译。拿他译的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同梵文原本一对,我们才知道,在散文部分他的译文对原文很忠实,一到了诗体部分,他有时候也有删削。
以上只是随便举了两个例子。假如我们把这几位大师的译文同原文仔细校对,我相信,一定能够发现许多可以供我们参考或学习的地方。当然,想编修一部中国翻译史工作多得很,绝不能只限于把译文同原文对校;但要编一部完整的中国翻译史,这种对校的工作却也是不可缺的。
1951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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