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格林童话全集》汉译研究 (5)

　　关于翻译方法，“歌德曾经这样讲过：‘努力等同于原文的翻译最终将接近逐行对译，并使原文的理解变得来极其容易……这样，外国的和本国的、熟悉的和陌生的便逐渐相互靠拢，最终实现整个圆圈的衔接。’这儿提倡的‘逐行对译’法（Interlinearversion），似乎特别适合属于同一或相近语系的语言之间的翻译，如英语和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俄语和塞尔维亚语等拉丁化语 言。汉语和这些语言要‘逐行对译’恐怕就难了。”A从上面的例子看来，杨武能对歌德的这个译学思想也是很赞同的，就难怪杨武能的译文比魏以新的要多点“意译”的味道，两者不同的译学思想其实从故事一开头的标题，就已经初见端倪。

　　二、 例一：标题对比格林童话原名魏以新译名杨武能译名

　　4． Marchen von einem， der aus-zog， das Furchten zu lernen《一个出外学习害怕者的童话》《傻大胆学害怕》

　　13． Die drei Mannlein im Walde《森林中的三侏儒》《森林中的三个小人儿》

　　37． Daumesdick《拇指粗》《大拇指》

　　19． Von dem Fischer un syner Fru《渔夫和他的女人》《渔夫和他的妻子》

　　25． Die sieben Raben《七乌鸦》《七只乌鸦》

　　35． Der Schneider im Himmel《天上的裁缝》《天国里的裁缝》

　　38． Die Hochzeit der Frau Fuchsin《狐妻的结婚》《狐狸太太的婚事》

　　42． Der Herr Gevatter《干爹先生》《教父先生》

　　44． Der Gevatter Tod《死神干爹》《死神教父》

　　笔者注：Gevatter这个单词本身在德语中属于古语，含有宗教的含义，比较准确的译法应是教父，当然教父对教子要承担的某些责任，我们中国习俗中的干爹对自己的干儿子也是要承担的。

　　36． Tischchendeckdich， Goldesel und Knuppel aus dem Sack《自动上菜的桌子、吐金子的毛驴和自个儿从口袋里蹦出来的棒子》《自动上菜的桌子、吐金子的毛驴和自个儿从口袋里蹦出来的棒子》

　　29． Der Teufel mit den drei golde-nen Haaren《有三根金发的鬼》《魔鬼的三根金发》

　　48． Der alte Sultan《老苏尔坦》《老狗苏尔坦》

　　50． Dornroschen《玫瑰小姐》《玫瑰公主》

　　53． Sneewittchen《雪白儿》《白雪公主》

　　55． Rumpelstilzchen《鲁谟拍尔斯替尔慈形》（奇怪的姓）《名字古怪的小矮人儿》

　　61． Das Burle《比尔勒》《小农民》

　　【Ａ杨武能《三叶集——德语文学·文学翻译·比较文学》，前引书，第327页。】

　　65． Allerleirauh《各种皮》《杂毛丫头》

　　71． Sechse kommen durch die ganze Welt《六人走遍天下万事如意》《六好汉走遍天下》

　　95． Der alte Hildebrand《老喜尔得布蓝》《希尔德布朗老哥》

　　100． Des Teufels rubiger Bruder《鬼的煤烟兄弟》《魔鬼的邋遢兄弟》

　　162． Der kluge Knecht《聪明的小厮》《聪明的仆人》

　　177． Die Boten des Todes《死神的差人》《死神的使者》

　　182． Die Geschenkte des kleinen Volkes《小人民的赠品》《矮人的礼物》

　　从笔者挑选的这几个标题的中译名比较，魏以新采用的是“直译”，杨武能的译名总体来说，“意译”的比重仍然很大。魏以新的故事译名读起来似乎比杨武能的译名多了些生硬，少了些童趣，有时候甚至没有杨武能译名准确，当然这是按照我们现代读者的现代审美情趣与阅读习惯来评价的，20世纪30年代读者们的情趣、习惯等肯定是与我们的不相同的。

　　三、 例二：对话翻译

　　格林童话中有着大量的像儿歌样式的对话、喊话，虽然不是真正的儿歌，但是从原文也可以看出，这样的对话、喊话大多带有诗歌性质的韵律、排列等形式。诗歌翻译本身就不是很容易，英国著名的诗人雪莱曾经说过：诗不能翻译，译诗是徒劳的。海涅在对法国人谈到歌德诗歌时也说过：“你们法国人假如不通晓德国语言，你们是不可能理解（歌德诗）的。”因为诗歌特殊的形式，译文要达到其神韵与形式的统一真的很难。让我们看看下面几个例子，魏以新与杨武能是如何处理这些近似“诗歌”似的对话与喊话。

　　在脍炙人口的故事《灰姑娘》里，灰姑娘想参加舞会，却遭到继母的阻拦，后来灰姑娘便走到母亲墓前的榛子树下去寻求帮助：

　　Baumchen， ruttel dich und schuttel dich，wirf Gold und Silber uber mich． （140）

　　【魏译】小榛树，请你动一动，请你摇一摇，把金银制成的衣服给我朝下抛。（73）

　　【杨译】小树啊，你摇一摇， 你晃一晃，把金子银子抖在我身上。

　　当灰姑娘的两个姐姐砍掉脚指头，削掉脚后跟，硬将脚塞进金鞋冒充灰姑娘，并骑着马经过灰姑娘母亲的墓前时，坟头的榛树上蹲着两只小鸽子，一等她们过来就唱道：

　　Rucke di guck， rucke di guck，Blut ist im Schuck（Schuh）：Der Schuck ist zu klein，die rechte Braut sitzt noch daheim． （143）

　　【魏译】回过头来看，回过头来看，金鞋子里有血，这鞋子给她穿太小了，真姑娘还坐在家里呢。（74）

　　【杨译】快看看，快看看，鲜血已流进鞋里面；鞋太小，鞋太小，真未婚妻还得在家里找。

　　提起格林童话中的第53个故事《白雪公主》，不知道的人估计寥寥无几。

　　人们对里面那个骄傲狠毒的皇后和她那面有魔力的镜子更是耳熟能详：

　　uber ein Jahr nahm sich der Konig eine andere Gemahlin． Es war eine schone Frau， aber sie war stolz und ubermutig und konnte nicht leiden， dab sie an Schonheit von jemand sollte ubertroffen werden． Sie hatte einen wun- derbaren Spiegel， wenn sie vor den trat und sich darin beschaute， sprach sie：

　　Spieglein， Spieglein an der Wand，

　　wer ist die schonste im ganzen Land？

　　So antwortete der Spiegel：

　　Frau Konigin， Ihr seid die schonste im Land．

　　Da war sie zufrieden， denn sie wubte， dab der Spiegel die Wahrheit sagte．Sneewittchen aber wuchs heran und wurde immer schoner， und als es sieben Jahr alt war， war es so schon wie der klare Tag und schoner als die Konigin selbst． Als diese einmal ihren Spiegel fragte：

　　Spieglein， Spieglein an der Wand，

　　wer ist die schonste im ganzen Land？

　　So antwortete er：

　　Frau Konigin， Ihr seid die schonste hier，aber Sneewittchen ist tausendmal schoner als Ihr． （269-270）

　　【魏译】过了一年，国王另外娶了一个王后。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是 她很骄傲，专会妒忌人家，不喜欢人家说起别的女人比她美。她有一个魔镜，她走到它前面照镜子的时候，她问：

　　“墙上的小镜子，小镜子，

　　谁是全国最美丽的女人？”

　　镜子回答说：

　　“王后，你是全国最美丽的女人。”

　　她听了很满意，因为她知道，镜子是说实话的。

　　但是白雪公主渐渐长大，愈长愈美丽，到七岁的时候，美丽得像晴天，而且比皇后还美。有一次，王后问镜子：

　　“墙上的小镜子，小镜子，谁是全国最美丽的女人？”

　　镜子问答说：

　　“王后啊，这里是你最美丽，

　　但是白雪公主比你美丽一千倍呢！”（157）

　　【杨译】过了一年，国王娶了一位新王后。她是个漂亮女人，只不过又骄傲又自负，容不得任何人比她更美丽。她有一面魔镜，每当她走到面前照一照，总要问：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镜子便回答：

　　“王后娘娘，全国您最漂亮。”

　　王后心满意足，因为她知道，镜子讲的是真话。可是，白雪公主慢慢长大了，而且越来越美，到七岁那年已美丽得如同晴朗的白昼，甚至超过了王后本人。一天，王后又问镜子：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镜子便回答：

　　“王后娘娘，这里数您最漂亮，可公主是比您漂亮一千倍的姑娘。”

　　两个译本相比较的例子不胜枚举。对两个译本体现出的翻译原则与思想，对格林童话的“特殊”接受状况，我们可以粗略总结为：从语言的形式上看， 魏以新的译笔主要采用了“直译”，而杨武能则更多的是“意译”，但从文化的角度来讲，两人的译本都倾向于“归化”原则。魏以新通过加注，让德国的习俗、文化接近中国的普通读者，印证着歌德的那个翻译境界：我们虽有时身处外国的情景中，但目的还是要化外国的为我们自己的。而杨武能的追求似乎是完整保持和再现原著的情致风格，达到使译本对原作“忠实的以至于读起来不像译本”的“化境”。

　　魏以新与杨武能身处的时代、背景完全不同，个人的人文修养、文化背景乃至个人因素不同，对两人的译本，我们也是按照现代的审美情趣与阅读习惯来赏析的，因此，关于两人的译本，关于这两个格林童话最重要的中译本，“与其说它受到译者翻译水平的局限，还不如说它更多地受到那个时代的文学观念、审美情趣、欣赏习惯和接受程度的制约更符合实际。”A明白这一点，我们就能正确认识并欣赏两个分别来自不同时代的杰出译本。

　　魏以新凭着他的“能力、执著、勤奋与坚忍不拔的毅力”B加快了格林童话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在格林童话中译史上树起了第一道丰碑；杨武能则凭着他对格林童话价值与意义的认同，对中国儿童文学的关注，为格林童话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继续发展与传播做出了卓越贡献，他的名字也必将永远定格在格林童话中译史册上！【Ａ郭延礼《中国近代翻译文学概论》，前引书，第34页。BYea-Jen Liang， Kinder- und Hausmarchen der Bruder Grimm in China． Rezeption und Wirkung． Ibid． p．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