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格林兄弟的童话范式 (1)

　　第一节 (1)

　　走进“原版格林童话”

　　一、 7个童话故事原稿

　　带着疑问，笔者在德国重点拜访逗留的城市是位于德国中部的黑森州首府卡塞尔城。去卡塞尔的理由很简单：卡塞尔城里留有格林兄弟30年的足迹。作为学者，格林兄弟最旺盛的治学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因此也是兄弟俩在学术上取得硕果累累的地方，比如说大部分的格林童话故事就是在这里收集整理而成的。后来人们自然而然在卡塞尔城里建起了著名的格林兄弟博物馆，馆内收藏有弥足珍贵的纪念物品。博物馆还有自己下属的图书档案室，里面的研究资料琳琅满目。而且德国的格林兄弟协会也在卡塞尔城落了户。黑森州的卡塞尔已无可争议地成为德国乃至欧洲最重要的格林童话研究中心之一。

　　笔者在博物馆馆长，同时也是格林童话专家与学者的劳尔博士指导和帮助下，参阅了档案室里珍藏的大量资料，对究竟有无“原版格林童话”的存在，有了越来越明晰的认知。不过笔者首先想对什么是格林童话再次做一个必要的澄清与说明。所谓格林童话它是指德国身为日耳曼语言学家、大学教授的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两兄弟（史称格林兄弟），以“尽可能保持口头文学朴实无华的原貌”的原则，搜集、整理，然后再结集出版的德国民间童话和传说。

　　格林兄弟的童话采集记录工作开始于1806年，格林童话的第一卷于1812年正式出版，取名为《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它的第二卷则于三年后即1815年出版。这两卷分别于1812\/1815正式出版发行的童话集，后世以搜集整理者的名字径直称其为《格林童话》。

　　其次，德国本土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原版格林童话”之说。要说这些称谓的来源，纯粹是国内那些个始作俑者们因自己的需要而“创造发明”出来的。就“原版格林童话”这个说法，德国当代著名的格林童话研究专家海因茨·勒内克教授曾认真且负责地回答过笔者A：格林兄弟于1812\/1815年正式出版发行的格林童话集就是原版、真实的格林童话，不仅如此，这两本童话集还于2005年6月17日在中国的丽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下属的遗产委员会宣布正式列入“世界文献遗产”，也就是“人类记忆项目”。

　　第三，按照德国现存的资料与德国本土格林童话专家们的研究结果，在格林童话1812\/1815年两卷印刷版本之前，还有两个格林兄弟的童话手稿，它们分别是雅各布·格林寄给萨维尼的童话手稿以及格林兄弟俩寄给布伦塔诺的手稿：1808年雅各布·格林曾将他收集整理后手抄写下的7个童话故事寄给了自己的大学老师萨维尼，这是迄今为止有文字可考证的时间最早的格林童话原稿，可谓真正的“原版格林童话”了；另外，据史料记载，格林兄弟俩还曾按照布伦塔诺的要求，于1810年10月17日把他俩整理手抄下的54个童话故事寄给了他B，这两份堪称“原版格林童话”的原始手稿为人们以后的格林童话研究无疑提供了最为直接，最为珍贵的资料。

　　对于那7个由雅各布寄给老师萨维尼的童话故事，是由德国早期格林童话研究家威廉·朔夫（Wilhelm Schoof）与其他研究人员一起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C下发现的。据朔夫的研究分析，与格林兄弟俩向布伦塔诺提供童话故事缘由不一样的是，这7个童话故事应该是雅各布专门为老师萨维尼唯一的女儿贝廷娜（Bettine）寄出的。首先最重要的理由是雅各布对贝廷娜这个孩子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因为贝廷娜1805年4月11日在巴黎出生时，雅各布当时就在【Ａ笔者曾于2009年2月对海因茨·勒内克教授进行过专人访谈，涉及格林童话的起源、格林兄弟如何整编格林童话、德国本土格林童话研究的状况等等一系列内容。B Heinz Rolleke： Die Marchen der Bruder Grimm．Eine Einfuhrung． Ibid． p．7．Ｃ据卡塞尔博物馆档案室资料管理员扎比娜·克拉维茨女士介绍，当年马尔堡大学买下了萨维尼家族的遗物（萨维尼是马尔堡大学赫赫有名的法学教授），朔夫与其他研究人员就在其中发现了这7个格林童话故事的手稿。】 场，紧接着同年秋天雅各布又参加了萨维尼在自家农场给贝廷娜举行的洗礼。

　　那时身为马尔堡大学罗马法系学生的雅各布被老师萨维尼派到巴黎，协助做中世纪罗马法历史的研究准备工作。而贝廷娜的出生以及当时整个欢乐的场景想必给远离家乡在巴黎待了好几个月的雅各布带来了无比的欢愉，因此雅各布对这个小姑娘倾注了自己像家人一样的情感，特别偏爱她。后来在与萨维尼通信时，雅各布几乎每次都要问及到小贝廷娜的情况。

　　另外，朔夫等研究人员还有几封雅各布跟老师萨维尼往来的书信为证。

　　1808年3月雅各布参加了由法兰克福银行家莫里茨·贝特曼（Moritz Beth-mann）主持的家庭会议A，萨维尼一家当时也在法兰克福。借此机会，雅各布不仅亲眼看到他喜爱的小贝廷娜健康成长，而且肯定还跟贝廷娜提到了童话故事。因为1808年3月25日雅各布在与萨维尼通信中这样写道：“关于童话故事，我是不会忘记的。” 时隔不久，4月10日雅各布又给萨维尼去了一封信：“我没有忘记我答应的事，这里我先寄来几个童话故事。以后我会陆续再寄。”

　　而4月12日萨维尼也回信说：“你寄来的童话故事实在是太棒了。所以还有的话，

　　就再给我寄几个来。”B

　　雅各布寄给老师萨维尼的这7个最早格林童话原稿故事C分别是《继母》（Stiefmutter）；《狐狸先生和狐狸太太》（Der Fuchs und die Fuchsin），该故事分一、二两个小故事；《玛利亚的孩子》（Marienkind）；《月亮和月亮妈妈》（Der Mond u seine Mutter）；《龙佩尔施迪尔钦》（Rumpenstunzchen）；另外还有一个类似《白雪公主》（Schneeweibchen），又名《不幸的孩子》的童话故事。前6个故事是雅各布的手迹，最后一个类似“白雪公主”情节的故事，是另外一个人的笔迹，有可能是格林兄弟的童话讲述人把童话抄写给雅各布，雅各布则把它直接寄给了萨维尼。

　　《月亮和月亮妈妈》这个故事讲的是月亮每到了晚上，就感觉浑身发冷，于是想请妈妈给做一件暖和点的衣裳。可是它的身材老不固定，一会儿变得很【Ａ以前的德国家庭有一个习惯，即出现家庭问题的时候，家庭成员会坐在一起进行商讨，由此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有时候家庭成员的好朋友也被邀请加入商讨。在这次家庭会议上，大家协商解决的是布伦塔诺与妻子奥古斯特·布伦塔诺之间婚姻不和的问题。

　　BWilhelm Schoof， Zur Entstehungsgeschichte der Grimmschen Marchen．Bearbeitet unter Benutzung des Nachlasses der Bruder Grimm． Ibid． p．137．Ｃ7个童话故事的原始手稿内容参见 Heinz Rolleke： Die alteste Marchensammlung der Bruder Grimm． Synopse der handschriftlichen Urfassung von 1810 und der Erstdrucke von 1812． Fondation Martin Bodmer， Cologny-Genève， 1975， P15， 196， 206， 238， 244．】胖，一会儿又变得很瘦，让妈妈感到很为难，最终放弃给它做衣裳，于是月亮也就只好像现在这样每天赤裸裸地挂在天上了。这个故事格林兄弟后来也同样寄给了布伦塔诺。不过，该故事仅被格林兄弟选入格林童话1812年第一卷（在故事的开头，格林兄弟对它的出处等还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格林童话后面的几个版本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继母》与最后一个《格林童话全集》版本——1857年版本里的第47个故事《杜松子树》A的内容基本一致。这个童话保留了民间故事古朴原初的风貌，整个文本基本未加更多的修饰，是一个很古老的童话故事。而《狐狸先生和狐狸太太》共一、二两个故事几乎是1857年版的格林童话故事《狐狸太太的婚事》的翻版。在原始手稿故事的结尾处还附有雅各布的亲笔批语：“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之一，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就听过这个故事的原因。”B

　　第一节 (2)

　　另外，据考证《玛利亚的孩子》也是最古老的童话故事之一。它是1807年由卡塞尔的格蕾琴·维尔德口述，威廉记录整理下来的，故事的名字是后来雅各布给起的。1808年4月雅各布将这个故事几乎未做任何修改便手抄寄给了自己的老师萨维尼。从1812年第一版起，《玛利亚的孩子》就一直作为第三个故事出现在格林童话的印刷版本里。

　　《龙佩尔施迪尔钦》这个故事与后来格林童话版本中的故事《名字古怪的小矮人儿》情节内容基本一致。原手抄故事的结尾处也有威廉的亲笔批注，讲明这个故事是1808年卡塞尔的莉塞特·维尔德和多尔琴·维尔德讲述给他听的。莉塞特是威廉的邻居药店老板鲁道夫·维尔德6个女儿中的老大。老五多尔琴后来嫁给了威廉，成为格林太太。至于第7个童话故事《白雪公主》，笔者将在后面的一节里详细介绍。

　　1807年和1808年正是格林兄弟最早搜集编写童话的时间。根据史料，威廉于1806年开始了他有计划的童话搜集整理工作，地点最先当然就是在卡塞尔，比如在与之毗邻的维尔德药店里。药店老板维尔德的6个女儿以及老板娘【Ａ《杜松子树》《狐狸太太的婚事》《名字古怪的小矮人儿》这3个故事在原格林童话1857年德文版本里的内容可参见杨武能的中译：（德）雅各布·格林威廉·格林著《格林童话全集》，杨武能译，前引书，第158、135、193页。

　　BBruder Grimm： Kinder- und Hausmarchen， Ausgabe letzter Hand mit den Originalanmerkungen der Bruder Grimm， mit einem Anhang samtlicher， nicht in allen Aufagen veroffentlichter Marchen und Herkunftsnachweisen herausgegeben von Heinz Rolleke． Ibid． p．458．】给他讲了《玛利亚的孩子》《天鹅王子》等童话故事。同年，还有其他几位比如像马尔堡童话太太给他讲了两个童话故事等等。因此到了1808年，格林兄弟手上差不多就有了最初收集整理的12个童话故事，这其中当然就包括了雅各布寄给老师萨维尼的7个童话故事了。而这7个童话中的好几个故事格林兄弟后来同样寄给了布伦塔诺，因此又出现在了“格林童话原始手稿”里。

　　二、格林童话原始手稿A

　　所谓格林童话原始手稿，这跟德国海德堡浪漫派两位重要的核心人物阿希姆·阿尔尼姆（Achim von Arnim）与克莱门斯·布伦塔诺 （Clemens Brentano）息息相关。首先正是这两个人促成格林兄弟致力于搜集和整理流传于民间的童话故事工作。以布伦塔诺与阿尔尼姆两人为代表的德国海德堡浪漫派一直秉承的宗旨就是以文学为契机，努力追求重新发现民族历史本源，努力创造民族个性、民族精神；更是从搜集整理民歌、民间传说、神话等艺术作品着手，企图达到“复兴中古民族文化，复兴古德国的民族精神，恢复宗法制度的传统感情的目的”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