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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美人何处

  “美人何处”四个字,化自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书中提及的女子、人事,泰半久远。我借光阴为红线,在若隐若现的记忆中寻觅她们,如那唐朝的多情少年,花香漠漠,落花盈盈,唯树下不见伊人。

  怅然心酸,过往情踪,如梦如幻。美人去了何处,该如何去寻,今后有没有机缘再见,无人知道。

  如那男子与女子的邂逅是巧合,我写下这些文章的因由也是巧合。大约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兴之所致写下这些文章,它们以古雅的气质出现在时尚美容杂志上,而非传统的文学杂志上。

  像一个女子穿旗袍进入酒会,有惊讶、碰撞,但不抵触。我希望那些因看多了奢侈品而激扬澎湃的心思,在接触到这些文字之后,收敛沉静下来。像飞鸟敛收羽翼,不是停滞不前,是为了更清楚地前行。当我们习惯被西方灌输的物质概念所引领时,需要低眉敛步想一想,成长的根源在哪,于己身真正长久起作用的又是哪种文化环境。

  经过对迷惘的求证,我们可能会重新认识到一个早就存在的真理:生活不是单靠物质去架构的,它必须有精神来补充配合。可以想见,那物质若是光,便会照映方向,而这精神就是水,渗透生命的各个层面,使自身丰沛,获得源源不绝继续深入的力量。

  有太多女子,性格各异,出色出众,如这世间百媚千红,拥有不同的受众。总会有一些人跟我建议,你写写谁吧,谁也很有意思!是这样的。可我不能一一写到她们。一个写作者,相对拥有更多表达的机会和自由,也因此,对于自身表达的内容要更懂得取舍。只能在合适的时机,把对她们的理解和看法透露出来,通过这样的方式交流,如对坐品茗,水徐徐注入杯中,再细细饮下,过程缓慢但慎重。

  同是解析古代女子的人生经历,我的着眼点不在红颜悲剧,不在这个女子在历史上的身份、地位、影响,不以忠奸善恶来论,我看中的是女子的情商,她们自身的资质、优势或局限,因何成功,失败又从何而来。

  正如常言所说,没有无缘故的成功,也没有无缘故的失败,命运脉络看似混乱,实则清晰,过程也清楚,是萌芽、成长、延续、终结的不断循环。从某种意义上去审视,每个人都在重复着前人的路。幸而这重复不是绝对的重复,它还存在微妙变数。人与人的区别在于,通过一条重新展开的路,达至的自我境界和目的不同。

  命运是苛刻的,容不得人多作选择;但命运又是仁慈的,你想成为什么,就成全你成为什么。

  我相信通过对这些女人的分析,会帮助我们看清自己,辨清一些事情。令人过目不忘的人,必有其值得学习的过人之处。是好是坏没有绝对,是善是恶,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取舍。

  女性的成长,相对于男性来说,显得柔弱纠结。然而,纠结亦是执着的力量,纠结是柔亦是刚。没有禁锢就无所谓突破。

  命运带有宿命的制约,正如科学研究所显示的,人的基因在先天里就决定了很多事情。成长不是开放式而是相对的封闭式,由内而外的萌发,其实一切早有定数,无须归咎于人。所谓成长环境的影响,不是绝对改变。就像月季的种子永远不会长成玫瑰,众人也是这样不同。有人沉稳,有人冲动;有人坚忍,有人脆弱……后来的人生中遇上的人和事,那些经历,只可修正、改善,却无力动摇人性本质。一切要从自身去寻找,去发现问题。

  所以,这一次,不多谈男女间的恩怨、痴缠。怨孽都是由本性衍生的枝蔓,看似繁茂却非根本。性格决定命运,决定了人生方向的,是自己,而非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与你性别相反的人。

  所谓慧眼识人,与其用来苛求别人,不如拿来先看清自己。

  故事仍不免牵扯到另外一半人类。他们通常象征着事物的另一面,以隐秘的命运推手身份出现,为某一个女子的出场,以及后来的出类拔萃创造了机会,他们做好铺垫,自己却懵懂一无所知。譬如,假如唐太宗那一年没有广选天下美女,武则天永远不会进入唐宫,她也许嫁作人妇,生儿育女去了。如果不是咸丰好女色,爱听戏,兰儿不会因小曲唱得好而受他关注,进而得宠。假如,没有后来的同治皇帝出生,兰贵人再野心勃勃,也没有本钱成为慈禧。

  在我的历史观中,性别不具备造就男与女截然差异的力量。你可以看到,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同时兼具了女性的柔媚和男性的刚毅,这些时候,你很难用性别来定义她。反观很多男人,无论是心智还是体质都孱弱到可怜可笑的程度,这个时候,男人已经退去了他男性的特征,悄然转化为女人。

  亦有很多先天优势很强的女人,比如栗姬。她的条件、机会都极好,在当时的汉宫里独受宠爱,又生了皇子,基本上胜券在握,最后却一败涂地。然后你发现,对一个人的成功而言,智商固然重要,情商无疑更重要。

  那什么才是成功呢,君临天下,位尊九五?显然不是!成为女皇的概率万中无一。许多女人没有这样的野心和魄力,她们只想依靠男人,让男人也依赖她,相互形成稳固的、独一无二的关系,然后在这种排他性的关系中,于一片花好月圆、衣食无忧的气氛下,白头偕老。获得幸福,无疑是多数女人人生的至高目的。

  还有一些成功,外表是伤损的,好像高阳公主和徐昭佩,一个爱上了和尚,一个和丈夫作对到死,她们都不幸福,然而绝不软弱。她们通过任性的、惊世骇俗的行为,来反抗男人,抵制一段不合我愿的关系。

  说到底,仍不是针对男人,是对这世界的不合理心有怨憎,却无力改变,渐渐衍生出戾气来。

  心悍如兽却被降服,结局都是血淋淋的,一点都不郎情妾意。可是这血光兵气使我见到一个人的真性情,不妥协、不柔顺,一样是美好、亮烈的。

  人生需要温存怀柔,同样需要兵戎相见,不然世界就易偏斜。做人最难的是至情至性!过程的磨折、结局的残损也无损于心甘情愿、求仁得仁的欣悦。

  我曾说过自己喜欢美食美景美人。只要懂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就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在这本书里,我将女子的肉身分作几个部分,细细描画,由手至足,由眼到唇。人有时过于执着迷恋肉身色相,有时又对身体潦草相待,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值得由始至终,细心对待。我将自己对美容的理解融在其中,修身其实是修心的前课。

  昔黄帝问道于广成子,三折三返后,方得仙师传道,了悟道之根本,乃是身之易朽。既明身易朽又要苦心修饰,看似矛盾,其实正是珍惜当下的表现。

  有一些关于女子的文字,比如写鱼玄机和杜丽娘,相信熟悉我作品的人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它们在我后来的作品里以更加丰满的形象出现。另外还有我所写的几篇短篇小说,已显现我即将进行写作的小说的雏形。其间出现的男子长生和女子尹莲都是我不能割舍的。他和她,会在我新的长篇里出现。

  古人说,乾坤分阴阳二气,天为阳,地为阴。阳为男,阴为女,象征两种对峙又交媾的力量,各自拥有着阴暗面,却又洁净清决,自成体系,行进在稳固的轨迹上,我笔下的男女看似谦容冷淡,实则心怀深爱,从不轻易为一个爱字妥协。

  看似无情却有情的人,对红尘仍眷眷奢望,所以必须,经历过才放手,偿还后才如愿。任由欲念附着人生,衍生情孽,如光透过琉璃,生出五彩斑斓的幻觉来。人既留恋享受良辰美景,亦必须深受难得的永恒之痛。

  这世界上的一切,存在于这个星空下的,无论什么,最美丽的女人,最英雄的男子,最可爱的孩童,最渊博的老人——都将老死,随风飘散,似水无痕。

  镜花水月美好,消逝才是永恒。

  开头所问“美人何处”,其实早有答案。

  我所心许的美人们,她们曾真实存在,如今却杳如神话。只可忆念,不可靠近。有一些人是不会再回来了,即使她们仍与我们同在一个轮回里,也已转换了心境、容颜。相逢不相识,是最大的悲哀也是欢喜。有些事不可再挽回了,记得亦是徒增惘然。

  最好的时光,是经由记忆粉饰的过往。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忘记伤痛,欢天喜地地投向下一个天国。

  过往的人事,在前行的途中,偶尔显身于忆记,又不可挽留地悄然远去。谁也阻止不了忘记的步伐。

  禅云:“风未动,云未动,是心在动。”

  其实,风动,云动,心亦动。动与不动,并无分别。

  想起一句话:“红颜弹指老,天下若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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