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悲哀的扈三娘

　　水浒传里的108位好汉，谁最悲哀？扈三娘也。

　　我不知道施耐庵老先生在生活中受到了女人怎样的欺骗和打击，在他老人家的笔下，出场的女性少之又少。有名有姓的女性不超过30人。可除了三陪女、泼妇、悍妇外，就是淫荡下贱的婚外恋出轨者，仅有的几位良家妇女也都未得到善终，如林冲媳妇，使女锦儿，张清的媳妇琼英等。最用笔墨写的一位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扈三娘，还嫁给了王英这个又矮又丑的大色狼。我不敢想象，我们可爱的美眉扈三娘，和王英这炼狱般的生活是咋过的？如果他们能恩爱，那我们中华女性该是多么的伟大啊！

　　地彗星一丈青扈三娘，是梁山第一女将，武艺高强，一双绣荣大刀神出鬼没，更有用绳套的绝技，阵前用绳套捉人十分厉害，只要被她瞄上，那就休想逃脱。宋江攻打祝家庄时，扈三娘首战便捉了矮脚虎王英。被林冲捉住后，宋江主婚与王英成了夫妻，是梁山第59条好汉。随宋江征讨方腊时，王英被南军将领郑彪一枪挑死，扈三娘急去救应，被郑彪掷来的钢砖打中面门而亡。

　　扈三娘为啥叫一丈青？一丈青又作何解释？我特意查了一下。在《红楼梦鉴赏辞典》中注释道：“一丈青：一种兼带挖耳的细长的簪子，一头尖细，一头较粗，顶端作小杓状。”《红楼梦》（第52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中写道：“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坠儿疼的乱哭乱喊。”“风流大姐”唱词道：“风流大姐打扮一绝……粉脸桃腮白白似过雪，斜戴着一丈青，水淋淋的玉簪棒儿在鬓边别。”一丈青除了装饰头发之外，还有固定发髻、分理乱发的作用。但它还有古代妇女当防身武器的作用，故名之曰一丈青。

　　由此可知，一丈青是一种簪子（也有说是一种毒蛇），乃女子头上的饰品，虽然给众多女性增添了几分妩媚。但这个东西也是很尖锐的，有不少女性拿她作为最后的武器，以这种柔弱对付凶猛的侵犯。这就很好理解这个绰号了，因为它埋下了扈三娘的悲剧种子。嫁个大色狼，还和杀父仇人称兄道弟……可真难为她了。

　　我想，任何一个读者谈到对梁山上三位女英雄印象，恐怕回答最深的都应该是扈三娘。因为扈三娘漂亮，美貌，英武，有如樊梨花、穆桂英之风采。虽然是一个不成功的文学形象，但在这部书里的女将中还是扈三娘功劳显著，因为在梁山英雄里边阵前交战，当场活捉敌将，数字最大的就是扈三娘。但就是这样的赫赫战功，扈三娘的待遇却不高，真是不公平啊。排座次的时候她居地煞第23位，整体排名59位，而她那个不中用的丈夫王英，却在她前边第58位。她阵前活捉的两位将军，郝思文，第41位，在她前面16位。彭玘，第43位，也高她14位，连五虎上将之一的呼延灼都和她打个平手，所以我们说她的待遇不公平。

　　我们不只是说梁山对扈三娘的不公平，实际上，扈三娘的结局也很惨，人最终惨死于江南。是遇到了一个作妖法的郑魔君，被郑魔君的镀金铜砖砸在面门上，倒下马而死去。我们说这真死得不值，白瞎这个美人儿了。如果她要是嫁给林冲，何至于如此凄惨？

　　扈三娘美不美？看看她出场的描写：

　　当中簇拥着一员女将。怎生结束，但见：蝉鬓金钗双压，凤鞋宝镫斜踏。连环铠甲衬红纱，绣带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

　　又是一彪军马：当先一骑马上，却是一员女将，结束得十分标致。

　　有《念奴娇》为证：

　　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有天然标格。金铠辉煌鳞甲动，银渗红罗抹额。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显赫。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堪摘。

　　谩驰宝马当前，霜刃如风，要把官兵斩馘。粉面尘飞，征袍汗湿，杀气腾胸腋。战士销魂，敌人丧胆，女将中间奇特。得胜归来，隐隐笑生双颊。

　　扈三娘的武功高不高？她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能活捉吃官饷的政府军军官彭玘、郝思文这样的团营级干部，又能力斗欧鹏、邓飞等将，还和水泊梁山上的五虎上将之一呼延灼斗上七八个回合都不分胜负，要不是林冲出马，宋江的脑袋就让这位扈三娘给搬家了。

　　可这样一个又美又靓的女强人，竟让大流氓王英给娶去了，真是鲜花往往不属于赏花的人，而属于牛粪。想想都气，虽说有俗语“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吧，可这样的一朵鲜花咋就偏偏插在了王英这个连牛粪都不如的臭狗屎上了？悲哀啊！也许我们永远也看不见她眼里的泪，因为她一定是在夜深无人时才会痛苦地哭泣。人生有两大悲剧：一个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另一个是得到了不想要的东西。

　　把她嫁给花荣、吴用、杨志等谁不行啊？就是时迁也比王英强啊！

　　嫁给祝彪，人家是两小无猜，嫁给李应也算是青梅竹马，嫁给林冲更是地地道道的郎才女貌。

　　在网上一点扈三娘，就会看到很多的网友都在为她打抱不平地想：

　　《水浒传》若是由金庸先生来写，一定会写出扈三娘和林冲在战场上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来。其实，这是所有读者的共同心声。可天地造化，扈三娘碰上了宋江这个大坏蛋。

　　如果她不是把宋江撵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如果不是李逵把她们老扈家的全族人都砍光，那她肯定会被贪恋她美色的宋江占为己有。

　　这一点莫说读者，就是当事人，参加战斗的好汉们都看出来了：

　　且说宋江收回大队人马，到村口下了寨栅，先教将一丈青过来，唤二十个老成的小喽啰，着四个头目，骑四匹快马，把一丈青拴了双手，也骑一匹马，“连夜与我送上梁山泊去，交与我父亲宋太公收管，便来回话。待我回山寨，自有发落。”众头领都只道宋江自要这个女子，尽皆小心送去。

　　可事情偏偏就有了“如果”产生。再“如果”一下，如果不是宋江头痛地想了一夜：“宋江其夜在帐中纳闷，一夜不睡”。如果不是林冲在擒拿扈三娘时爱她，怜她，没有大动作：“林冲把蛇矛逼个住，两口刀逼斜了，赶拢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一丈青只一拽，活挟过马来”。这里的几个动词：轻舒，款扭，拽，挟，看得出来林冲同志怜香惜玉的君子风范。如果不是宋江答应给王英再找一个，那她肯定会和林冲同志上演一出花好月圆的浪漫主义的经典爱情。可是，结局就是这样残酷。每每看到此处，我都扼腕长叹：这世界上要是没有“如果”那该有多好啊！

　　在事实面前，我们的想象力越发达，后果就越不堪设想。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居然嫁给了又黑又矮的大色狼王英，悲哀啊，封建的家长制作风！悲哀啊，中国女人！

　　最悲哀的，是我们可怜的扈三娘女士，还要忍受着家人被杀的仇恨，生活在仇人的圈子里。可以断定：她的心死了，她的思想没了，她就是一只木偶。王英得到的，只不过是一具肉体而已。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作者给我们的一种自我安慰吧。

　　有网友议论说：一个色艺俱佳，未经人事的女孩，突然遭逢家族大难，又突然被强配给一个人品、武艺俱劣的男人，她心中究竟泛起了怎样的波澜？

　　《水浒传》没有告诉我们分毫。我们只是在后面的章节中看到她偶尔和夫君一起上阵厮杀，没有任何让人惊喜的亮点。黄波先生说：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就这样淹没在了一个曾造成她家破人亡的大集体之中，她的情感、心理、欲望都无关痛痒，爱与恨、情与义的纠葛也那么无足轻重，于是乎，最初让读者惊喜的扈三娘面目模糊了，我们看到的只是一架以替天行道的名义砍砍杀杀的机器。

　　但我们真的不服，为啥要这样对待一个善良的女人？

　　千思百想，觉得扈三娘绝对是封建思想和封建礼制的受害者。试想，就这样一位武功高超，千娇百媚的美眉，排座次时，竟排在王英之后，工作上还要受他的领导，这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吗？

　　《水浒传》一书中女性鲜以正面角色出现，潘金莲、阎婆惜的“淫”自不必说，就是加盟梁山的众女将中，也少有让人喜欢的——孙二娘匪气十足，顾大嫂只见泼辣，唯独英姿飒爽、武艺超群、色貌如花、冰洁聪明且未经浊世污染的女英雄扈三娘，让人油然而生爱怜和敬重。

　　宋江攻打祝家庄是扈三娘人生的转折点。作为一个地主的千金，挺身与豪强相抗，你说她意在维护地主阶级利益也好，旨在保境安民也罢，都无法否认这种抵抗的正义性。有抵抗便会有胜败，这本来也很正常。可不正常的是，她碰上了一群不按规则出牌的对手。扈家庄在扈三娘被林冲擒获后，本来已和梁山约定投降，可是当梁山大军攻破祝家庄村寨后，顺路就拐进了扈家庄，偏偏又遇上李逵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不留一个，叫小喽啰牵了所有的马匹，把庄里一应有的财物，捎搭有四五十驮，将庄院门一把火烧了。家中一门老幼，皆死于非命，这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是何等惨痛的人生悲剧！

　　扈三娘的悲哀固然是封建礼教造成的悲剧，但在礼教之后，我们是否又应该看到一种更深刻、更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呢？封建礼教会随着社会进步被消灭，但它背后存在的伦理道德却依然在左右我们的生活。伦理到底对生活在其中的人产生多大的影响？这样的影响是否已经变成了一种束缚？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摆脱这种束缚？这样的束缚是否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想，这些，才是扈三娘带给我们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