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人没好命的杨志

　　“命”和“运”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合在一起构成“命运”。有些人相信人的一生凭由“命运”操控。有的人命好运不好，有的人运好命不好，也有都好和都坏的。杨志先生的命运就是很耐人寻味的。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在梁山好汉中排名第17位，马军八虎骑兼先锋使，排行第3位。林冲来到梁山，王伦不容，要他先下山取“投名状”上山。正巧碰见杨志，两人大战30余回，不分胜负。被王伦一起邀上梁山。但杨志一心想到东京找个官做，不肯入伙。杨志在东京花光了身上的钱行贿，也没找到工作，只好去卖祖传宝刀，与泼皮牛二发生争吵，不得已杀了牛二，被发配到大名府充军和索超比武为梁中书赏识，要他护送生辰纲去东京，被晁盖等所劫。杨志无奈和鲁智深打上二龙山，杀了邓龙，做了山寨之主。后归了梁山泊。征讨方腊时在途中病故。

　　有网友将杨志定义为“一个超级悲情的男人”。应该说，这挺恰如其分的，其实以他的家世武功背景，但凡有呼延灼一半心眼儿，也不至于混到这样。同样是显赫的家族，可老杨家的后人就是比不上老柴家和老呼家的后代。

　　提起杨家将，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杨业和他儿子延玉、延昭、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彬和孙子文广，及孙媳穆桂英等，民间文学家把他们的故事编成《杨家将演义》、《杨家将传》，用小说、评书的形式在民间广泛传播。这些传说和故事，把杨家将英勇战斗、牺牲的过程，叙述得十分详细和感人。他们还把宋代功臣潘美描绘成大奸臣作陪衬，使杨家将的英雄形象和崇高家风更加高大和完美。七郎八虎闯幽州、血战金沙滩、穆桂英挂帅、杨门女将、十二寡妇征西、佘太君百岁挂帅、杨排风护驾、杨文广扫北……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爱国者形象，在世间广为流传，家喻户晓，尽人皆知，以至于分不清哪些是史实，哪些是演义和传说。对于杨家将忠心报国世代相传的优良家风，对于一个家族前赴后继捍卫祖国既忠又勇的行为，人们传颂他们，缅怀他们，热爱他们，崇敬他们，以各种形式，为他们树起一座座丰碑。

　　可到了杨志这块儿，就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了。他自己说：

　　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流落在此关西。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

　　对他的描写也不是诗赞了，而是白描：

　　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托红缨；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挎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片青色胎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袒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

　　一直到和索超比武时，才借人家索超的光，有了如下的描摹：

　　鸾铃响处，杨志提手中枪出马，直至阵前，勒住马，横着枪在手，果是勇猛。但见头戴一顶铺霜耀日镔铁盔，上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钩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绦，前后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蹬一双黄皮衬底靴；一张皮靶弓，数根凿子箭；手中挺着浑铁点钢枪；骑的是梁中书那匹火块赤千里嘶风马。看那马时，又是匹无敌的好马。但见：分火焰，尾摆朝霞。浑身乱扫胭脂，两耳对攒红叶。侵晨临紫塞，马蹄迸四点寒星；日暮转沙堤，就地滚一团火块。休言南极神驹，真乃寿亭赤兔。

　　从这里，我猜想，这可能是作者有意为之了，为了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而特意安排的。

　　小时候读《水浒传》，看到泼皮牛二对杨志的纠缠，觉得是作者的虚构，社会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赖的人呢？稍长，读《史记·淮阴侯列传》，当看到“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这一段文字后，才知道无赖泼皮不仅有，而且有可能是中国社会古已有之的“国粹”。

　　2005年我去开封旅游时，在清明上河园中，看到演员们对杨志在忍无可忍时决不再忍，挥刀斩死牛二的表演时，不禁痛快淋漓，击节称好。再想到韩信在忍无可忍时还是再忍，甘受胯下之辱，让人窝囊气愤，扼腕长叹。刘邦甚至无赖地将父亲、妻子儿女都交给项羽处置。

　　项羽要把他爹刘太公煮汤喝，刘邦非但不恼，反倒说要是煮成了汤也给他一碗喝……

　　这就是差距啊！杨志为匹夫之勇也，韩信乃智者之忍也，刘邦乃装傻充愣也！有大志者，不恤小耻，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作为杨家将的后代，杨志的身上承担了祖上的光荣和大众的期许，他当然也算是争气的，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我很赞同网友们对他的分析：北京斗武，杨志充分展现了其作为一员战将非常全面的骑射和军器技能，射箭、枪法都无可挑剔，大战索超，两人的武艺表面上显示不相上下，但是其中必有杨志顾忌自己罪犯身份的因素，杨志的武艺可能还在索超之上。和林冲的一场步斗，两人30合内平分秋色；和鲁智深斗，50合内不败，其武力似可在一流之内。但是杨志的武艺似乎大过胆魄，为人低调隐忍，他很少有出马单挑对手的纪录，在梁山的战斗战役中表现并不抢眼。其中固然有宋江不赏识他的缘故，也可能是杨志患得患失的心结过重，他不像秦明、林冲，甚至孙立那样，主动出马和高手交战，怕坏了祖上的名声。

　　杨志的悲情气质太重，心理负担太沉，所以他的武力总是像他的为人，不够狠辣，不够煞气，就像他面上那一大块青记，预示着他晦暗的一生。

　　人的一生中，一命，二运，三姓名。命是人的生辰八字所决定，一出生就无法更改，是先天的。运是后天创造的，因为人无论你是什么命，在一生中必须要行几步大运，多少步小运，创造一个好的运气就可以弥补命中的缺失。但行运时它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它是无形的，说来就来，有的人能抓住，有的人则抓不住。这就要靠姓名补，姓名可以由人来创造。中国古代为什么人起名时都要有姓，有名，有号。

　　这就是想把命里缺失的五行补一补。因为人的生辰八字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一个人八字中能占全这五样的少之又少，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五行又是相生相克的。水多了木命的人就有福了，反之是火命那就犯冲，就得补补。先天的八字，人是无法改变的，那就只能在后天由人决定的姓名中进行弥补。

　　我好奇，将他的名字输进电脑算命，得出的结果居然是：家庭缘薄，孤独遭难，谋事不达，悲惨不测，欲望无止，自我强烈，多受毁谤，尚可成功。性格主观，好胜心强，喜欢强辩行事，忍耐力很强，斗志力旺盛。凡事喜欢自己决定，不愿受到他人干涉或牵制，适合自己创业及开发工作，但成功有限，大运或财运被伤则怀才不遇。欲望无止，自我强烈，多受毁谤，混沌未开，进退保守，志望难达。

　　这就很让人啧啧称奇了。

　　失陷花石纲本来天灾人祸是难免之事，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他怕追究罪责，稀里糊涂地选择了外逃避难，这就自己让自己有口难辩了，难怪朝廷要缉拿他归案。等到朝廷大赦，杨志不用再躲再逃了，本可以守着家产好好过日子。可杨志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变卖了家产，“收的一担儿钱物”，“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干什么呢？说穿了，就是用贿赂的办法，买回殿司府制使的官职，结果是“把许多东西都使尽了，方才得申文书，引去见殿帅高太尉”，但是其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高太尉把从前历事文书都看了，大怒道：“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到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把文书一笔都批倒了，还被高俅给赶出了殿帅府。

　　因穷得无法度日，为了生存，不得不卖掉祖传的宝刀。卖刀碰上了大虫牛二，一气之下将牛二杀死。原本好不容易由逃犯变成了平民，这回又沦为杀人犯了，好不悲惨！

　　网友灿烂海滩撰文说：杨志唯一露脸的事儿，是杀了牛二，虽然为此他身陷死囚，但牢里的押牢、禁子、节级都不问他要常例钱；天汉州桥下众商家也因为杨志为他们除害，都来给他送饭，而且上下活动，替他使钱开脱，减轻罪刑。充军出发的那一天，天汉州桥下的大户还给杨志一行在酒店里办了饯行酒，又拿出银两给押送他的武警战士，请他们上下照顾，好生看待，还给了杨志银两路上用。

　　大家不妨想想：林冲充军，是凄凄惨惨，生离死别；宋江充军是冷冷清清，泪别高堂；武松刺配是长兄身亡，无限伤感。卢俊义发配，是物是人非，绝望悲怆；唯有这杨志充军是风风光光，犹如高升。这在《水浒传》中是唯一的一次。其原因就在于，杨志为民除害，正符合当地百姓和官府的意愿。百姓再不受骚扰、压榨，官府也再不用为治不了牛二而受上司的责骂和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

　　这一壮举深得民心，杨志也就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自然而然，杨志这一壮举，也能得到读者的支持，博得人们的喜爱。所以，俺也就不难理解为啥现在的开封人非要在旅游景点“清明上河园”安排一出“杨志卖刀”的故事了。

　　看看杨志所受的苦处，可以想见：有显赫的家族不重要，有好的命运才是人生的机遇。你看看他的星宿是天暗星，绰号还是青面兽，没有一点白得见亮之处，此等命运，除了杨志，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