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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楚汉风云录(7)

  英布与项羽的交恶始于为王之后。项羽击齐王田荣时,向九江王征兵,英布借口生病,只派将领率几千人应付。接着,项羽在彭城败于刘邦,英布又托病,不施援手相救。为此,项羽对他非常恼恨,屡次派人去责备他、召他,英布不敢去,彼此的恩怨就加深了——与刘邦之笼络韩信比,项羽确实少一根筋。后来在随何的策反下,英布叛楚归汉,也算是弃暗投明,最后参加了垓下的合围,给项羽最后的一击。但在天下刚刚安定后,他为什么又谋反呢,这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第一是韩信、彭越之死带来的恐惧,所谓兔死狐悲:

  十一年,高后诛淮阴侯,布因心恐。夏,汉诛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赐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因大恐,阴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黥布列传》)

  彭越被杀后,被剁成肉酱(醢),包装后分别赐给各路诸侯,令人心惊肉跳——这是英布谋反的一个深层原因。即楚令尹对滕公所言:“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而直接的导火线,还是因为身边的人际恩怨、阴差阳错:

  布所幸姬疾,请就医,医家与中大夫贲(读奔)赫对门,姬数如医家,贲赫自以为侍中,乃厚馈遗,从姬饮医家。姬侍王,从容语次,誉赫长者也。王怒曰:“汝安从知之?”具说状。王疑其与乱。赫恐,称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变事,乘传诣长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变,言布谋反有端,可先未发诛也。上读其书,语萧相国。相国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诬之。请系赫,使人微验淮南王。”淮南王布见赫以罪亡,上变,固已疑其言国阴事;汉使又来,颇有所验,遂族赫家,发兵反。反书闻,上乃赦贲赫,以为将军。(《黥布列传》)

  这段文字读起来比小说还小说——人生如戏复如棋,自己走错一步就输了,别人走错一步就活了。贲赫好好的,偏去和别人的宠姬喝酒。宠姬偏偏又是个不长心眼的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英布就多了这个心,逼得贲赫出此下策——“言布谋反有端”,这也是事出有因。萧何的表态慎重,使英布有转圜余地,而对贲赫极为不利。英布恐惧而走极端,贲赫因而转祸为福。

  英布的造反,还有一重侥幸心理,那就是他对部属讲的:“上老矣,厌兵,必不能来。使诸将,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余不足畏也。”没想到刘邦在樊哙等人的敦促下,还是御驾亲征,依然是英布的克星。而英布的失败也是必然的。诚如楚令尹的宾客薛公对刘邦分析的,本来英布也不是没有胜算,其上计应是“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不过英布的见识甚至比项羽还要短——“布故丽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下计是:“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汉无事矣。”(以上见《黥布列传》)

  英布的事交代过了,回头再说陈平的如履薄冰。樊哙是刘邦的连襟,又是老资格的功臣,在早期的作战中,和周勃一样,经常是率先登上城楼、取人首级的人。从鸿门宴,到平定陈豨叛乱,是立了大功的。这时,却有人在刘邦面前讲他是吕后一党,刘邦哪一天驾崩,他哪一天就要举兵杀戚夫人和赵王如意这些人。这话切中了刘邦的心病,于是派陈平载绛侯去取代樊哙的将位,并在军中将樊哙就地正法。但陈平投鼠忌器,因为惧怕吕后而留了一手。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马车)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媭谗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陈丞相世家》)

  这件事弄得很复杂,陈平当时一定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没有执行刘邦的命令,不然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孝惠帝短命死后,陈平在张良之子辟强的提示下,又对吕后主动迎合,以保全自己,事见《吕太后本纪》:

  孝惠帝崩。发丧,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张辟强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强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丞相乃如辟强计。太后说,其哭乃哀。吕氏权由此起。

  当时与陈平、周勃等人持反对意见的,是功臣王陵。王陵是实话实说,而陈平、周勃则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态度,对吕后奉承、迎合、敷衍、说违心话:

  太后称制,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王陵。王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勃等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王陵无以应之。(《吕太后本纪》)

  宋人黄震说:“吕后欲王诸吕,王陵力争,可谓社稷之臣矣;平勃阿意王之,勃虽卒诛诸吕,安刘氏,然已功不赎罪。”至于陈平,“真汉之罪人也”(《黄氏日抄》)。未免是书生之议。王陵面折廷争,这种人也是需要的。但不能个个都是王陵。果如其然,那就会被吕后一锅端了。

  王诸吕与诛诸吕,是当时最高统治集团内部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诛诸吕的事变只能发生在吕后身后。《太史公自序》为陈平所作提要是:“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司马迁是肯定平、勃的。

  《吕太后本纪》详细记录了吕后杀刘氏、王诸吕,及刘氏与功臣元老联合诛诸吕的过程。前180年吕后噩梦中受动物袭击,卜者说是赵王如意的鬼魂作怪,后来病情加重,对禄、产二人有遗嘱云:

  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

  吕后一死,就是彤云密布了。尽管吕后做了一些安排,却挡不住政变的发生。

  九 安刘氏者必勃也

  周勃资格很老。他是沛县人,原以编织为业,后追随刘邦在沛县起事,屡建战功。周勃打仗的特点是身先士卒,多次第一个登上城墙。刘邦为汉王时,他就封威武侯。从入汉中,拜为将军。曾追击项羽。

  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还守雒阳、栎阳,赐与颍侯(灌婴)共食钟离。以将军从高帝击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绛侯周勃世家》)

  周勃随从刘邦攻击反叛的燕王臧荼,灭之于易水之下。他所率的士兵在汉高祖所行的道路中建功最多,所以被赐列侯的爵位,并剖分符竹为信,代代相传无绝。享受绛县八千余户租税,号称绛侯。刘邦死前,又钦点他为太尉,并说:“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

  吕后死时,军权完全由吕氏掌握。太尉周勃在军中虽有很高威望,但无权发兵。

  高后崩。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绛侯周勃世家》)

  于是周勃找到陈平,商量利用郦商的儿子郦寄同吕禄的关系,说服吕禄交出兵权,并让吕禄劝告吕产交出相权。郦寄说吕禄道:皇帝与吕后共同平定天下,所立九个刘姓王和三个吕姓王,都是和大臣商量过的,并无不妥,建议吕禄回到赵地,把兵权交给周勃,以免大臣怀疑。吕禄虽然动心了,但其余诸吕将信将疑。吕媭有政治警觉,见吕禄为猎懈怠,非常生气:

  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媭,媭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吕太后本纪》)

  《吕太后本纪》对政变的记载较详,大体情况是:朱虚侯刘章(刘肥次子)妻为吕禄女,暗中打听到诸吕动向,于是向齐王刘襄(刘肥长子)告密。齐王刘襄首先举兵发难,欲诛诸吕。吕产派灌婴率兵迎击,灌婴却拥兵不动,静观其变。周勃从管兵符的纪通处拿到兵符,与刘氏宗室联合,智取南北军,一举诛灭诸吕。

  齐王乃遗诸侯王书曰:“……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汉闻之,相国吕产等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权兵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为刘氏。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吕太后本纪》)

  按当时习俗,有罪待发落者须袒右臂。唐杜牧有《题商山四皓庙》诗云:“吕氏强梁嗣子柔,我于天性岂恩雠。南军(按当为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周勃等逐诛灭诸吕。

  吕氏兄弟被族灭,也牵连到吕媭及樊哙之子樊伉,亦是斩草除根。

  然后,大臣商量说,梁王、淮阳王、常山王都不是孝惠亲生的,而是吕后从外面弄来、养在后宫冒充的,为的是壮大吕家的势力,这些人将来长大了是个祸患,不如另立一个刘姓的皇帝。有人提议让齐王刘襄来做皇帝,但大家都担心齐王的舅舅驷钧这个人有野心,恐怕会步吕氏后尘。于是陈平等提议,代王刘恒是刘邦在世的两个儿子中较大的一个,为人仁厚,其母亲和舅家人又是良善之辈,可以立为皇帝。于是平、勃等人,即派人请代王入京。

  代王入京前,经过一番战战兢兢、首鼠两端的窥伺,在中尉宋昌的主张下,最后入京接受了大臣的劝进,是为汉文帝。汉文帝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后来很有一番作为,造就了文景之治。他当时对平、勃一帮大臣,在倚重的同时,也有戒备心理。《陈丞相世家》载:

  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陈平欲让勃尊位,乃谢病。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

  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曰:“不知。”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穀,责治粟内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孝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陈平一生为全福之人,如唐之郭子仪,在封建时代这很不容易。

  陈平死后,汉文帝对周勃并不十分信任,朝令夕改。周勃罢相后,“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由于这件事处理得不好,遭人告发谋反,蒙冤下狱。他以千金买通狱吏,又以重金贿赂外戚薄昭,薄太后出面,其冤屈才得到申雪。当他出狱后,曾感慨地说:“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还提到周勃受辱于狱吏的事,深为不平。

  十 天下熙熙为利来

  《史记》包含一部楚汉风云录,又不仅仅是楚汉风云录。它是一部从三代到汉武帝时代的通史,一部中国古代社会的百科全书。

  司马迁知识广博方面可以和孔子媲美——他参加过订历,有历法的知识;巡行过全国,有活的地理、文化地理知识;理解人类的经济活动;留心人类的宗教行为;在政治上有自己的见解;有语言学上的训练和技术。有人说,他是属于亚里士多德一类的哲人,他自己就是一部百科全书。

  “理解到人类的经济活动”,是司马迁对史学的一大贡献,也是司马迁超过孔子之处。具体表现在《平准书》和《货殖列传》这两篇专论上。“平准”为职官名,汉武帝时代设平准令,管调剂物资和平衡物价。“货殖”指经商,或商人。钱锺书说:“当世法国史家深非史之为‘大事纪’体者,专载朝政军事,而忽诸民生日用。司马迁传《游侠》已属破格,然尚以传人为主,此篇(指《货殖列传》)则全非‘大志记’‘人物志’,于新史学不啻手辟鸿濛矣。”(《管锥编》)

  在经济学上,司马迁有许多真知灼见,经得起两千多年时间考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将这些在当时属于离经叛道的见解,直言不讳地讲出来。这些观点概括起来,有五个方面。首先,司马迁认为追求财富是人的本性,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通戛)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坑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余力而让财矣。(《货殖列传》)

  为什么无官不贪呢,就是因为人性本贪。然而,司马迁却石破天惊地指出:“廉吏久,久更富”,就是说清官当得久,当得久当然更富。至于贪官,把人关进监狱,没收财产了,还谈得上富吗?所以还是当清官的好。又说“廉贾归富”,越是诚信的商人,越能致富。道理是一样的。这真是高论。

  其次,司马迁认为致富光荣,仇富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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